雪山族的某一间石屋中，雪石正与亡灵冰巫在商量着事情。

雪石是个五十来岁的精瘦冰人，穿着一件油顺光亮的狐皮大袄，身材比一般的冰人战士更矮瘦，就像冰原狼和银狐那样的区别。

当他用那双精亮的瞳孔紧紧地盯着你时，你最好小心一些，也许你身上有着什么值得他打的主意。而他笑的时候，眼睛会恰到好处地眯起来，不会太宽，那让人感到松垮，也不会太窄，那让人感到紧张，那种微妙的弧度，就像是刻意经过排练一样。并且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如果有必要的话。

他就像是一只躲在灌木丛中的银狐，带着那种不经意的狡诈，时而微笑着望向你一眼。

“我这次带来了暗冰之血。”亡灵冰巫拿出一个小小的晶石瓶，这种晶石只产出在埋骨雪山中，瓶中是一滴暗红黏稠的鲜血，如同浓郁到了一定程度的血精。

“这有什么作用？”雪石稍稍地眯起了眼，凝视着瓶中的暗冰之血，那是他最常见的神情。

“如果成功的话，可以将冰人战士直接转化为暗冰血裔，战斗力将有大幅度的提升。”亡灵冰巫的声音颇为嘶哑沉闷，不知是刻意隐藏还是原本如此，他全身都笼罩在一件硕大的黑袍之下，脸部自然而然地萦绕着一股黑雾，透着股幽寒的气息，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就像是隐藏在黑夜中的亡灵，从不透露自己的半点情况。

“虽然很诱人。”雪石微笑道：“但如果我的族人全都变成了一群只会嗜血杀戮的怪物，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要的，是能够帮助我横扫北原的强大战士，而不是一群恶魔。”雪石说道。

“它并不会造出恶魔。”亡灵冰巫说道：“与之前的恶魔之血不同，暗冰之血会赐予战士们媲美暗冰血裔的力量，却不会腐蚀他们的心神，它融合了寒冰血脉的纯净与暗冰血脉的力量。”

“是么？”雪石的眸光轻轻扫过晶石瓶的表面，它那么光洁诱人，看上去如同冰雪一般纯净，但内部却承载着狂暴的力量。

其实他心里是有些猜疑的，之前亡灵冰巫也曾带来过恶魔之血，它的效用极不稳定，雪石原想让霍恩试一试，但后者拒绝了，于是亡灵冰巫这次又带来了暗冰之血。

“你可以试试。”面对雪石似有若无的质疑，亡灵冰巫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怒意，“不过这暗冰之血目前还只有一滴精华，之后如果要大规模使用的话，效用肯定是比不上这一滴，会稀释部分。”

雪石瞳孔微微转动，似是在考虑些什么，片刻后，他笑道：“算是我多虑了，说实话，那种恐怖的恶魔，直到现在，我想起来，心中都难免有些不安，你是如何召唤出那种生物的？”

黑雾下传出声音，“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过问，不要忘了，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那是自然，毕竟在这世上，能够兼修寒冰法术与暗冰法术的伟大冰巫，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位。”他望着那隐藏在黑雾之下的亡灵冰巫说道：“也许将来，你将成为北原最强大的冰巫，超过所谓的寒冰长者。”

“这种比较有意思吗？”亡灵冰巫眼睛隐藏在黑雾中，但不知为何，雪石却感觉他正在注视着自己，那让他心底深处不自然地升腾起一股寒意。

雪石当然知道亡灵冰巫掌握了暗冰法术，也知道他成功地召唤出了地底的冰骸，那是埋藏在冰雪中的暗冰血裔。

但他需要借助亡灵冰巫的力量来统一北原，所以即便知道面对着一个恶魔，他也会选择与恶魔做交易。但同时他也有些警惕，众所周知，暗冰血裔在远古时代，差些灭亡了整个寒冰血脉，那是整个冰人部落的噩梦，甚至是整个北原的噩梦。

面对着亡灵冰巫，雪石无法确定，他此时到底算是寒冰血裔，还是暗冰血裔，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他那么神秘，就如同潜藏在暗夜里的恶魔。

在凛冬族覆灭的那一晚，他就在旁边看着，他看到在亡灵冰巫的召唤之下，那些冰骸是如何缓缓地从冰雪之下钻出来，又是如何迅捷而快速地袭击了凛冬族。他当时甚至想过，如果有人能够操纵这样一支冰骸大军，是不是就能够横扫北原？

这种不惧刀剑，不会死亡的“生物”，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但是，真正让他从心底深处生出恐怖的，还不是冰骸的复苏，而是另一件事···

直到此时，他想起那天夜里杀戮过后所发生的事情，还是没来由地有一种恐惧，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力量，超越了此前对死亡的认知。

雪石从心底深处并不敢完全相信亡灵冰巫，当面对眼前这瓶暗冰之血时，也摸不清亡灵冰巫的打算，他究竟是想要帮自己，还是别有所图。

对于狡诈的雪石来说，疑心是他能够活到现在的一大缘由。

但这些猜疑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雪石笑着说道：“上次我们用凛冬族试验了冰骸，这次用谁来试验这暗冰之血呢？”

“那是你的事。”亡灵冰巫说道：“不过这暗冰之血还在研制当中，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

“失败了将会怎样？”雪石问道。

亡灵冰巫没有回答，他面前的黑雾忽然飘摇不定。

就在这时，一道粗野的声音传了进来，“雪石！”

霍恩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出现，雪石顿时眯起了眼，微微笑道：“谁去管呢。”

···

霍恩扛着那柄冰霜战斧走了进来，“铛”地一声，直接将战斧杵在了地上，“上次你说过，能让我变得更强，那是什么？”

霍恩永远是这样直来直往，而与此同时，他也瞧见了一旁的亡灵冰巫，轻哼了一声，“原来你也在。”

霍恩并不喜欢亡灵冰巫，他甚至不喜欢冰巫，因为在他眼中，那并不是真正的战士，战士，就应该凭借着手中的战斧浴血战斗，而不是靠施展什么法术，冰巫不会拥有荣耀。

亡灵冰巫一言不发，而雪石则笑眯眯地走上前来，搂住了霍恩的肩膀，“霍恩，我的朋友，见到你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霍恩却并不太领情，他说道：“我却不知道该不该把你当做朋友。”

“这是怎么了，我的朋友？”雪石故作诧异道。

“你们背弃了冰人部落的荣耀，在传统的年狩当中，竟然施展法术。”

雪石很快就想到了借口，“那是因为亡灵冰巫已经预见到了今年的大冰寒将提前到来，为了减少族人的损失，同时为了保证年狩的猎物，才不得已如此。”他继续说道：“前些天夜里，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几乎断绝了年狩的可能性，如果不是我们族人提前带回来那么多猎物，那么此时就麻烦了。”

雪石故意叹了一口气，“管理雪山族这样的大族，是与冰斧族不太一样的，你们族群所需要的兽物少，而我们需要的多，如果不想办法的话，难道让我的族人在大冰寒时期饿死么？”

听他这么一说，霍恩也就稍稍释然了，的确，今年的大冰寒比往年来得格外地早，他们冰斧族年狩才进行到一半，就因为大雪封山而不得不中止，由于猎物不足，今年大冰寒时期，他们的族人都必须半饿着肚子。

“你们冰斧族在这一次年狩当中，一定没来得及狩到足够的猎物吧。”雪石问道。

霍恩拄着战斧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怎么了，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过差错的大冰寒，竟然也会提前到来了，不然我们冰斧族在年狩中一定能有一个丰厚的收成。”

雪石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的朋友，雪山族与冰斧族历来交好，我会帮助你们的，二十头雪山鹿，五十条银狐，一百只麝獐，怎么样？如果不够，随时可以再来找我。”

霍恩猛地一拍冰霜战斧，瞪大了眼睛喊道：“库目！”

库目是一个很少见的词，它是从古冰语中保留下来的，意思是好兄弟，好战士的意思，但如今的冰人一般很少用这个词称呼。

雪石也笑了笑，“库目。”

雪石最后拿过了那个小晶瓶，对霍恩笑道：“上次和你说的，是一种叫做恶魔之血的药剂，但那有一定的风险，这一次的暗冰之血，更加成熟，一定能帮助你蜕变为北原上最强大的战士！”

他笑眯眯地望着霍恩，像是望着一个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