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黎明
作者:南山之阳      更新:2019-09-21 11:15      字数:3254

石像鬼最终还是追上来了,在黑夜前的最后一刻。

谁也不知道它是如何悄无声息地逼近的,也许它真的如同暗夜里的鬼魅一般。

趁着历寒年不注意,那利剑般的鬼爪凶狠地划过了他的胸膛。

历寒年没能反应过来,他根本没想到,在这黑夜将尽的时刻,石像鬼没有回到栖息地,而是继续追了上来。

而且就算是他提前发现了石像鬼,他也很难避开那致命一击,刚才的狂奔已经差不多耗尽了他的体力。

“噗”历寒年的身子顿时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石像鬼的重重一击,再加上那五根致命的鬼爪,已经足够要了他的命。

历寒年被拍飞在雪地里,生死不知。

冬海大吼一声,怒目直视那可怖的石像鬼,他知道自己也难逃厄运,没有武器的他,根本不是石像鬼的对手。但他不会逃避,即使是死,他也一定是面向着敌人。

光荣地获胜,或者光荣地死去!这就是冰人战士的信念!

面对那足足比自己体型大上一倍的恶魔,冬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不害怕,只是遗憾,自己不能再为父亲和族人报仇了。

凛冬族的怒火,终究还是要熄灭在这残酷的风雪中么?

我的父亲,我的族人,原谅我···冬海默默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石像鬼怒吼一声,重重地冲了上来,踏起无数雪雾,它挥舞起锋利的鬼爪,下一刻就要刺穿这个冰人少年的身体,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救他。

“吼···”石像鬼忽然怒吼一声,声音震耳欲聋,口中喷出的腥风十分刺鼻。

发生了什么?冬海闭目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等到最后降临的那只鬼爪。

他睁开眼一看,顿时惊了一跳,只见五根狰狞的鬼爪已经落到了他的头顶,只差一尺就要拍落。

但就在这一刻,天边终于亮起了一丝曙光,黎明已经到来,大地上重新焕发出微弱的光亮。

石像鬼的身躯正在渐渐石化,即使它朝着天空愤怒地咆哮,不甘地挣扎,但仍旧逃脱不了被石化的结局,这个暗夜里的恶鬼,在遇到光明的一刹那,不可遏制地化作了石像。

借着黎明的光亮,冬海见到,石像鬼那原本幽黑的皮肤在接触到光线之后,被一点点地凝化了。先是皮肤表面渐渐僵滞皱缩,有如老化一般,而后身躯一寸寸地被“冻结”,无法动弹,到最后,皮肤上凝结出一层石质硬膜,将整个身躯尽数覆盖。

终于,在那石像鬼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怒吼之后,它的身躯被完全石化了。

黎明的光亮,已经完全驱逐了黑夜。

冬海长舒一口气,从石像鬼的利爪下渐渐挪开身子。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在黑夜中无比凶狠的恶鬼,竟然真的变成了石像,他试探着去摸了一下它的爪子,只觉得硬邦邦的一块,触感与岩石一般无二。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地放下心来,石像鬼终于是没有危险了。

只是那家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能等到这一刻。

他走到历寒年的身边,望着他满是鲜血的面容,虽然这家伙丧失了战士的荣耀,抛下了自己的族人独自逃跑,但他毕竟将自己救了出来,也承诺过要恢复他自由。

按理来说,那家伙胸膛上吃了鬼爪一击,应该被直接开膛破肚的,但不知为何,他只是口吐鲜血,胸前却并无血迹。

这又是怎么回事?冬海蹲下身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历寒年忽然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一张冰人面孔正悄然逼近,立即一个翻滚跃了出去,警惕地盯着他。

冬海一惊,诧异道:“你没死么?”

“受了点伤,还死不了。”历寒年咳了咳,刚才多亏了那件鲲鳞甲,帮他挡住了致命的鬼爪,只是受到了拍击的效果,并没有被划破胸膛。

冬海望着他胸前兽袍上五道撕裂的爪痕,愈发不解,那样的情况,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历寒年也发现了那陷入石化状态的石像鬼,他走上前去,看到了石爪上的血迹···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们不用等了。”

冬海也看到了血迹,他怒道:“是你害死了你的族人,你没有保护好他们!”

历寒年没有反驳,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些干肉,重新补充了体力,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少女再次醒来之后,对她说道:“我们走吧。”

冬海不服气地说道:“我们应该趁着这恶魔石化,赶紧除掉它,防止它夜里再出来害人。”

历寒年头也不回,背着那柄寒冰之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走吧。”

···

从童年起,北风尘便常常独自一人去祖灵山巅静坐。

祖灵山背靠天门崖,之所以称之为天门崖,是因为中间有一道崖涧,崖边两座山峰各自高高耸立而出,相对如开天门一般。

相传很久以前,这里是没有天门崖的,只有一座巨大的山峰,后来上古的英雄用一道惊天剑芒从山峰之巅划过,两座崖壁相对而开,于是天门崖就此产生。

天门崖涧,剑河奔腾汹涌而过,不舍昼夜。

崖边的祖灵山巅有株格外粗大的红树,树干约莫需要六人合抱才能围拢。树根老迈,交错缠绕,枝叶硕大广袤,叶状血红,且从不沾雪。最为奇妙的是,这株树一年四季都会落叶,那些飘零的红叶落下悬崖,远远看去,如同一滴滴缓慢滴落的鲜血,族人们把这株树叫做凤凰神树。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三千年,也许是一万年,那个时候,北原还不是千里冰封,这片土地上还有四季更替。在那个时候,有一只凤凰降落在了这里,从此,凤凰栖息的那株神树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北风尘不知道这些传说是不是可信,但他喜欢一个人坐在凤凰神树下,看着崖边慢慢飘落的红叶,如同缓缓流逝的生命。

他不知道为什么树上的红叶永远也飘零不尽,正如同他不知道生命为何轮转不息。

北风尘会长久地眺望着天空,那是一片永远没有太阳的地方,“太阳”是他从没有见过的东西,甚至这个词也是他从古书中看来的,古书上说太阳是个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巨大火球,它永恒地挂在天上,将光芒洒向世间万物,它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东西,太阳里面就如同母亲的子宫一般温暖。

温暖,那是他一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东西,甚至在夜里,在床上的兽毯包裹下,他也会感到一阵冰冷的战栗。

许多个被幽寒湖水所侵蚀的梦境,早就让他失去了对温暖的感知。

···

北风尘静坐在床上,默默地想着,那个寒冷的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会不会是那枚奇异的骨珠?

他再次从胸膛处摸出了那枚纯白的骨珠,在手中摩挲——那并没有随他转换肉体而消失。

这颗骨珠自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他胸膛内,从外面看不到,仿佛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一般,但是只要他心意一动,便能摸到手中。

手里的骨珠由于天长日久的摩挲,早已变得光滑圆润,内部隐约闪映出些许细微的光芒,放在手中还会透露出矿石般的质感。

放在北风尘手中时,骨珠清凉温润,可一旦离开北风尘,骨珠会立马变得彻骨的酷寒,从最开是的寒气外渗,一直到把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裹上一层冰霜。

那是北风尘小时候无意发现的,那天晚上,他随手将骨珠放在了石桌上,半夜他打着寒战被冻醒,而后惊异地发现周围的地上全部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自那之后,这枚骨珠他再也没离过身,但也始终琢磨不透这骨珠当中的奥秘,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过,是否正是因为这枚骨珠,才会出现那寒冷的梦境。

他曾经尝试着丢弃这枚骨珠,但甫一离手,那珠子随即便化作一道白光,钻入他胸膛内,如影随行。如此试过了多次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办法来处理它,只能当它不存在便是了。

北风尘静默地凝视着它,那如同望着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历白露摇着轮椅缓缓进来了,北风尘心意一动,那枚骨珠瞬时化作一抹白光,消失在他体内。

历白露只见得白光一闪而逝,她好奇问道:“哥哥,那是什么?”

“没什么。”

“刚才好像有一道白光?”

“也许是你看花眼了。”

历白露疑惑道:“是么?”片刻后她笑着摇摇头,“应该是我看花眼了,哥哥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对了哥哥,刚才张叔叔过来了,说有事找你。”

“张叔叔?”

“就是武器铺的老板,你平时都帮他做事的,这次哥哥你晕过去,也还是张叔叔帮忙送回来的呢。”

“他在哪?”

“就在门口等着。”

北风尘跃下床去,他要去见见这个武器铺的老板,直觉告诉他,这多半和那杀手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