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川寒离开不久之后，冰人将两名俘虏绑缚着送到了历寒年的石屋内，那少女由于悲恸过度，已经哭晕了过去，而那冰人少年怒目圆睁，紧盯着历寒年。

“你最好一刀杀了我，不然我就会杀了你！”他恶狠狠地喊道，像一只桀骜的猛虎。

即使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被强韧的兽筋缚着，他仍旧在奋力挣扎，似是想要用蛮力挣脱。

“这种兽筋甚至能绑住雪地长毛象。”历寒年淡淡说道。

“杀了我！”他挣扎地怒吼道。

历寒年沉默了一会儿，咬了一口刚才烤焦的兽肉，有点苦，口感并不好。

“在这个世上，有些人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活下来，而有些人有活命的机会，却不知珍惜。”历寒年默默说道：“我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亡，很少有人能明白，活着，才是最珍贵的事情。”

“自由比生命更重要！”那冰人少年咬着牙恨恨说道：“凛冬族的战士，即使是死，也绝不做他人的奴隶！”

“也许吧。”历寒年忽然问道：“你是怎么被俘虏的？”

“与你无关！”

“如果我愿意放了你呢？”

冰人少年一愣，“你说什么？”

“不过现在不行，会被人发现，等到了埋骨雪山，你可以自行离开。”

冰人少年惊疑不定，“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叫什么名字？”历寒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冰人少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二人之间隔着一团不住跳跃的火焰。

这次对话，最终以双方的互相沉默而告终。

···

在年狩开始之前，寒冰长者再次找到了历寒年，要带他去祖灵窟。

祖灵窟是北冥族历代仙人埋骨之地，那里安息着先祖的魂灵，而按照北冥族的传统，族长在带领族人年狩之前，要独自先去拜祭祖灵。

祖灵窟距离部落之地有较远的一段距离，于是寒冰长者召唤来了他的坐骑。

那是一只有着雪白虎纹的冰虎鹫，可以在雪地里奔跑，也可以在天空中翱翔，这种坐骑在北原上很少见，一般都是强大的冰巫才能驯服。

历寒年跃上冰虎鹫，而后冰虎鹫缓缓扇动着硕大的翅膀，刮起一阵风雪，历寒年呼吸都有些紧促。

冰虎鹫伸展开巨鹰一样的翅膀，腾空而起。

冰风呼啸，天地间大雪飞舞，历寒年坐在冰虎鹫背上向下望，只见地面白茫茫的一片，部落里的石屋如同一个个的小石块。

举目远眺，远方是皑皑的雪山，冰雪在这片荒原上一直绵延到天尽头。

飞了一段距离，地面上就看不到冰人的石屋了，已经到了冰封荒原，再飞过一座雪山，便到了祖灵山。

祖灵山是北原第三大的雪山，仅此于埋骨雪山和大雪山，山顶是天门崖，天门崖上有一株凤凰神树，那是当初北风尘常去的地方。

冰虎鹫缓缓降落，祖灵山前有一小块平地，平地上挺立着两棵巨杉，巨杉之间的地面上半掩藏着一处入口，入口通往地底，寒冰长者先行步入，历寒年跟在身后。

甫一进入，历寒年便又觉寒冷了几分，越往下走，寒气愈重，他此时已经有些禁受不住了，甚至冻得打了几番寒战。

两侧洞壁光滑，黝黑无光，又转过两个弯道，眼前便出现了光芒，寒冰长者也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处巨大的冰晶洞窟，首先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洞窟当中耸立的众多冰柱。乍一看去，约有上百之多，冰柱约双人合抱大小，高近丈许。

仔细看去，每一根冰柱当中都封存着一具躯体，有的完整无缺，有的或断臂或少腿，还有少数的冰柱中，封存的不是身躯，而是一堆枯骨，想来在进入祖灵窟接受祭奉之前，便只剩余一堆残骨了。

这便是北冥一族的祖灵窟，那些冰柱中祭奉的都是北冥一族历任的族长，而那些被获准死后供入祖灵窟的族人，他们的骸骨则统一葬在下一层的冰洞中。

万年冰窟，骸骨如山。

祖灵窟洞壁四周森森然渗着寒气，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洞壁上镶嵌着众多莹白色的矿石，洞窟内的光芒也正是这些矿石发出的。洞窟上方悬垂着众多大小不一的锥形冰晶，这些冰晶正好散射着四周的莹光，让整个洞窟看起来莹光闪闪，颇为奇妙瑰丽。

在众多冰柱的中央，立着一根最为雄伟的冰柱，比周围其余的冰柱都要高大。

历寒年缓缓地走近，发现冰柱的正前方刻着三个硕大的字样：北寒王。

时隔八十年，北寒王的尸身居然还是栩栩如生，隔着冰柱可以看到，北寒王临死时约莫五十来岁，粗眉大眼，须髯浓密，最让人心惊的是他那一双怒睁着的双眼。

虽说是患疾而死，但北寒王死前，却仍旧是圆睁着的怒目，像是荣耀的战士！

他的眼睛无人抚闭，在冰人的传统中，这是战士最后的荣耀，将被作为英雄而供奉起来，激励着后辈族人！

“你先拜祭祖灵，之后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寒冰长者说道。

历寒年迟疑了，这是冰人的先祖，那些冰柱中的尸骨生前不知带领着冰人屠杀了多少山人，而他作为山人，竟然要祭拜这些骨骸么？

但若是不祭拜，又将如何交代？他现在是“北风尘”，北风尘没有任何理由不参拜族中的英灵。

正犹豫间，听得寒冰长者说道：“你还在等什么？虽说你父亲的骨骸并不在其中，但这里有你的祖父，你的曾祖父——北寒王，还有北冥历代的英雄人物，你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你仍然是寒冰的子民，是北冥的后裔。”

历寒年想了想，最终还是跪拜下去了，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真正重要的只有妹妹。种族、战争、信念都比不上兄妹二人真切的命运，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并没有给他一丝温情，他只能依靠自己。

祭拜完祖灵之后，寒冰长者带他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冰壁前。

只见寒冰长者默念了一个咒语，而后“蹭”地一下，他手中升腾起一团冰蓝色的火焰，照亮了前方的冰壁。

借助巫术的光辉，历寒年隐约地瞧见冰壁中仿佛镶嵌着什么东西，只是嵌得太深，瞧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寒冰长者举着骸骨手杖指向那片冰壁，念了一个咒语，只听得“咔”的一声，面前厚厚的冰壁中传来裂开的声音，片刻之后，冰块“嘣”地一声炸裂四散，历寒年稍稍侧身避开。

冰壁破开了，寒冰长者收起了法术，从冰层中取出一件淡蓝的物事，似是甲胄，又像是某种生物的鳞甲，莹蓝如玉，不似凡物。

“这是...”历寒年有些恍惚，那鳞甲破壁而出后，焕发着水蓝色的光辉，令人有些目眩神迷。

“鲲之鳞。”寒冰长者说道：“这片莹蓝色的鲲鳞是北冥族最大的秘密，只有历代的寒冰长者知晓它的存在，长久以来，它一直被视作为圣物供奉在这里。”

寒冰长者望着手中的鲲鳞说道：“从今天起，这件圣物就暂时交给你了。”

饶是以历寒年心性之坚，也难免有些小小的激动，这可不是什么宝物，而是天地神物。

他犹疑着伸手接过，入手温凉，润滑如玉。

“穿上它。”寒冰长者说道。

那只是一片鲲鳞，并不是真正的甲胄，所以历寒年问道：“怎么穿？”

“将它贴在你的胸前。”

历寒年照做，只见那鲲鳞贴近胸膛后，竟然缓缓隐没了下去，他解开衣襟一看，赫然发现那枚鲲鳞已经化作了甲胄贴在自己胸前。

“这种天地神物为什么给我？”历寒年还是不太相信。

“因为凛冬将至···”寒冰长者轻声说道，他望着那枚鲲鳞，似是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