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出火花
作者:是非因      更新:2019-09-21 11:15      字数:10723

夜里,洞房之外,不时传来脚步声,甚是扰人。

青青也明白,那些人是赶不走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忍忍吧。

这一忍便是一整夜,害得她整夜不敢睡觉……

好不容易等到快天明时,本以为很快就要脱离苦海,早起了就没事了嘛。哪晓得,她睡意来袭,累得眼皮直打架,根本就坚持不下去了。哎,都怪昨儿白天太折腾,这会儿才会这么不精神。现在扯这些也没有,她无奈地扫了眼睡着身侧的御轩,欣喜地发现他已经眯眼睡沉了,呼吸也均匀了。

她终于放心,将自己的身子往床侧挪了挪,眯上眼梦周公去了。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翠儿便在房外叩门:“王爷,小姐,起了么?皇上和皇后娘娘还等着你们去敬茶呢。”

御轩很小心地没有吵到青青,放轻了力道,慢慢地溜下了床,压低脚步朝门口走去。来到门口,他转身望了眼榻上睡得正香的青青,这才放心地开了门,动作幅度依旧很小。

房门被缓缓开启,开门声几不可查。

“王爷,小……”

翠儿听到里面的动静,垂首恭敬地等待着里面的回话。竟不料,房门开了,首先出现的竟然是睿王那张威严中略带谨慎的俊脸。她赶紧出声招呼,话都还没说完,便被御轩的眼神给逼着让剩下的话烂在了肚子里。

御轩敏捷地从门口闪了出来,并亲自动手合上房门,才对翠儿吩咐:“她已经睡了。”

言外之意,不得打扰她!

“可是……”翠儿有点儿为难,眼见御轩要走了,忙斗着胆子问道:“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儿还等着小姐去奉茶……”

“他们不是早喝过青青端的茶了?”也就是个程序,在御轩看来,并不甚重要。

翠儿不无担心地道:“这是规矩,若小姐不起来奉茶,日后会落人话柄。”

御轩拧紧了眉头,稍微在心里拿捏了一下厉害,之后命翠儿在房外候着,守着青青,不让别人前来搅扰。而他自己则去了前厅见皇帝皇后。

皇帝原本昨晚就憋屈得慌,闷在心里没处发,早就想爆发了。这会子见儿子只身独来,不正是他宣泄怒火的时候?

“青丫头呢?”皇帝劈头便问。

御轩也不隐瞒,直言道:“累了一宿,刚睡着。”

这话……怎能不让人产生歧义?

皇后有些难为情,这儿子真是言语不羁,没有个遮拦。

“去将她叫来!朕和你母后等了你们大半个时辰,你们也太不像话了!”皇帝勃然大怒。

御轩脸色一沉,回道:“昨夜乃是儿臣的洞房花烛夜,父皇母后是不相信儿臣,还是不相信青青?整晚地让奴才在房外探听偷瞄,弄得青青别扭得不敢入睡。”

“你倒是怪罪到朕的头上来了?罢罢罢!朕还懒得理会你这睿王府的破事儿,这碗茶,朕也喝不下!”说罢,皇帝起身,踩着重重的脚步,愤愤然而去。

留下皇后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巧,这时庄妃迎面过来,挽着气呼呼的皇帝回宫去了。

皇后气得指着御轩时,她的指头都在颤动,斥责道:“轩儿!你太不像话了!”

“让母后为难了,儿臣给母后赔不是。”道了歉,御轩也不过多解释,径直往自己的书房而去。

皇后哪儿还敢继续留在睿王府?还不着急着赶回宫安抚皇上?

只是,当她怀揣着怒气离开时,远处正往书房而去的御轩,不经意地转过头望了母后一眼,眼神有些复杂。稍后,他加快了脚步,匆匆去了书房。

如同往常一样,秦羽和孟达已经在书房等候。

现在,便是商量对策的最佳时机。新婚燕尔,他又那般纵容青青,谁会想到他会在此时有所动作?况且,父皇和庄妃已经回宫,正在路上,母后更是紧随其后,想必短时间内不会注意到他。至于说,睿王府中可能出现的“眼线”,当下自然也会将目光着重放在“洞房”,而不是书房。

进了门,主仆间没有任何虚礼互动,而是直奔主题。

“王爷,那个女人是个线索,您不能就这么放了她。”孟达口中所指的女人,便是昨日冒充青青的那个美貌女子。

御轩不以为意,低声道:“本王一言九鼎,已然言明找到青青便放她一马,岂能无端收回。此事你们无需过多在意,放她走便是。”

“不瞒王爷,属下二人昨夜私自查过她,竟无半点收获。她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一般,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连家住哪儿也是个谜团。属下们一致认为,她应该是有人布置了多年的一颗棋子,意在对付王爷您。”秦羽谨慎地道。

御轩面无表情,只是眼中透出那么点儿不屑之色。看来,他让某人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不必你二人费神,她只是个花瓶。”御轩肯定地道。他看人一向很准。那个女人,不过是空有一身美貌,脑子里没多少东西,从她呆滞的目光中便可窥见一斑。

这点儿,孟达和秦羽都认同,只是:“她虽不算个人物,可她后面的人却盯着王爷很久了。王爷不想来个引蛇出洞?”

“此事暂且放下。”御轩直接下了命令,也省了之后的讨论了。并非他太过武断,这种决定看似是他在一念之间做出的,其实也代表了他的真正意思,乃是经过了考量的。

想那女子,虽然无才无德,可要找到那么个尤物,确实不易。某人养了她那么多年,绝对不可能就让她在昨日昙花一现般的露露面儿那么简单。这之后,她的戏,还没有演完。

孟达和秦羽还想规劝主子,见主子这般态度强硬,便不多说什么了。毕竟,王爷的决定是不容别人置喙的。

接下来,秦羽禀报重要的事情:“带走太子妃的人,果然是皇上。昨日太子妃是从皇宫逃出来的。”

“逃?”这个词,让御轩很不舒服。一听这字,他就立刻觉得青青像是被人给挟制了,行动不便。父皇也太不给他脸面了,居然在他成亲的当日,抢了他的新娘子放进宫关起来。

见主子的脸色不对,知道主子生气了,秦羽赶紧补充:“皇上并没有为难太子妃,只是将她软禁而已。”

“她如何逃脱的?”皇宫毕竟是禁宫,虽说昨日由于父皇和后妃们来王府参加婚礼的缘故,使得宫里没有多少有分量的人物,连带着也就不可能有太雄厚的禁卫军。可要震住自己的宫殿,父皇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纰漏,该设防的地方,定然不会有半点儿松懈。青青只身逃出,怕也相当困难。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兴许是钟进老将军设法救出了太子妃。”秦羽和孟达都是这个意思。要说能在皇宫里带个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除非有皇帝的旨意,能够自由出入皇宫者。

多重因素综合下来,二人觉得钟进救出青青的希望最大。

御轩回忆婚礼上的细节,当时钟进的表情确实显得过于小心,定然是因为父皇的关系。钟进这人,御轩接触得不多,却并不是对他不了解。武将出身的钟进,豪爽大气,若非真是遇到难以抗衡之人,他断然不会那般谨小慎微。当时婚礼上,能让钟进有所忌惮的人,除了父皇还能是谁?

这么说,钟进是顶着得罪父皇的风险,来睿王府参加婚礼?也就意味着,钟进无形中站在了睿王府这边儿?

“照这样看,钟进老将军很有可能是支持王爷您的。”孟达的说法,正好印证了御轩的想法。

御轩道:“去,盯着他,盯得越紧越好。”

“王爷?”

秦羽和孟达都因为御轩的话而惊愕。睿王爷虽说对下属严苛,却是个识人的行家,所以坚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一旦被王爷笼入羽翼下,王爷几乎是不会对自己的人有所质疑的。

现在,明明知道钟进是自己人,王爷却要让他们费力去盯着自己的人?

“照本王说的做。”御轩自有一番想法。

就目前看来,钟进确实是支持睿王府的,并且在暗中帮衬。昨日的事情,父皇定然会对钟进有所不满,兴许还会怪罪钟进。由于钟进特殊的身份,以及在这段夺嫡之争中,钟进手中兵权的重要,父皇断然不会贸贸然将钟进如何。不过,父皇一定会慢慢地削弱钟进的兵权。

与其让父皇对钟进设防,不若现在睿王府与钟进主动产生“隔阂”,方能令父皇放心。

至于说钟进,他若真是睿王府的支持者,定然对他御轩的处事风格有所了解,迟早会明白睿王府的用意。

关于钟进的问题,就这样做了决断。

御轩问道:“前些日子打伤青青的人,可是魔煞神君?”

“应该是他。”秦羽回道。

魔煞神君,两番对青青不利。于公于私,他都得尽快剿灭魔煞门。昨日是着急成亲,没时间跟魔煞神君闲耗。这接下来,便是要拿他开刀了。况且,少了魔煞门的搅和,庄妃和父皇手中的筹码就少了一个。

“他有伤在身,正是力弱之时,你等先行设法将他找出。找到了不可妄动,立即禀报本王。”御轩的眼中上过两书锐利的光芒,其中包含的意思,不难猜测。

秦羽和孟达慌忙劝阻:“王爷欲亲自对付魔煞神君?万万使不得!此人恶名江湖,手段残忍,怎能让王爷涉险?况且,他有后宫的支持,往常我们就是吃亏在此,每每总有人给他送信,还有大内高手暗中相帮。”

而且,曾经几次与魔煞门的交锋,睿王府并没有讨到多少便宜。

然而,在御轩看来,正是因为魔煞门和后宫的关联,他才执意要尽快解决掉魔煞门。

“你二人若不放心,可以挑选几十名骁勇之士,届时保护本王即可。”御轩了解下属是真为自己设想,所以取了个折中的主意,也算安抚两位下属的心。

秦羽和孟达虽然还不放心,但是也知道王爷已经让步,决然不会继续妥协,遂只得应下,不再罗嗦。

龙德宫。

皇帝“啪”地一声将手中的奏折砸在御案上,满脸的煞气,气得吹胡子瞪眼。

“皇上,要不咱们别看了,去月清宫坐坐?”喜公公见皇帝脸色那么差,不由害怕起来,就怕一不小心成了皇帝的出气筒,所以提议让皇帝移驾去月清宫。因为只有在月清宫,有庄妃的柔软攻势,才能给皇帝降降火。

皇帝直愣愣地瞪了喜公公一眼,喝道:“还去庄妃那儿?就这样,朕就够头疼了,若再让她胡闹一阵,朕还有个清净?这二日不要去月清宫走动,庄妃若差人来,你只回朕有事在身,令她不得前来搅扰。”

“是,皇上。”喜公公好心变成了歹意,这下不敢乱开腔。只得怯怯懦懦地去将皇帝砸在桌上的奏折收好,并趁此偷偷瞄了眼奏折的内容。

难怪皇上会这么大气性,原来是朝中那帮老臣开始“逼宫”了。

昨日朝中各位大臣参加完睿王的婚礼,对大婚的波澜了解的同时,也明白御轩是真想娶百里青青,而且两人似乎还很恩爱。这相府与皇家的联姻,昨日便已经划上了完美的一笔,已然无从更改。

那么,身为先皇钦定的“太子妃”,百里青青的夫君若继续是个“亲王”,这似乎不合礼制。于是大家开始联名上奏,逼着皇上尽快册立御轩为太子。

想那百里丞相,乃是上朝遗臣,纵横官场几十年,势力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可谓权倾朝野。他的门生故旧,岂不支持他的乘龙快婿?

再加之,御轩在朝中原本就很有威望,文臣武将好多都是他的拥护者。往常由于怕皇帝以“结党营私”之名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他们并没有太多统一的行动,就等着将凝聚力留到最关键之时。而现在,时机已然成熟。

这样一来,上奏恳请皇上册立御轩为太子的呼声一路高涨。今日早朝上,皇上已经感觉到自己快被那些个大臣逼得透不过气儿来了。偏偏,他提早退朝回了御书房,还有人冒死送来大臣们的联名上书!真是气煞人也!

皇帝越想越气,气得捏紧拳头,狠狠一拳就砸在桌面儿上,直接将那厚实金丝楠木桌子砸得一阵晃荡。原以为,他当了皇上便可以唯我独尊,喜公公吓得赶紧拿了奏折,缩到一边儿,将头压得低低的。

皇帝见了,厉声一喝斥:“你跑那么远作甚?朕还能吃了你!”

“皇上息怒,奴才知错。”喜公公哪儿有什么错啊?可现在不先认错行么?只要皇上能将心头那把火给宣泄出来,就比什么都好。不然,皇上若是心情不佳,稍微挑点儿毛病就能将他这种命贱若蝼蚁的奴才给办了。

皇帝见自己的贴身奴才吓成那样,料想着自己定是表现得太明显了,遂浅浅地敛起了脸上的愤怒之色,朝喜公公招了招手。

喜公公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忐忑不安地道:“皇上,请吩咐。”

皇帝镇定下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而后轻声问向喜公公:“以你看,朕当如何处理此事?”

喜公公一听,吓得瑟瑟抖,当即就跪在地上求饶:“皇上饶命,奴才多事了,方才不该偷看奏折,请皇上治罪。”

闻言,皇帝了然地点点头。嗯,亏得眼前的是他的心腹,不然若换做别人,他方才的失态之状定然会传扬出去。看来,以后他得更加仔细些,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人将他的心思看透,更不能随手将不要的东西胡乱扔掉。否则,以睿王府的势力和能耐,一丁点儿的破绽都可能被他们揪出来,从而以小见大,演变成难以解决的大事。

“你且起来,朕没说要治罪于你。”皇帝微恼地道。

喜公公没敢立即起来,而是怯生生地试探了好几次才站起来,弯着腰,低着头,静待皇帝的吩咐。

皇帝用不经意的语气,道:“你是内侍,不涉及朝中的权力利害。你就以局外人的立场,给朕说说,你觉得,朕该如何做?”

喜公公松口气,刚才紧张得,差点儿让他虚脱了。

“皇上真要听奴才的意见?奴才只懂得侍候皇上,不懂得朝上那些大事儿。若奴才说得不对,您可不能治奴才的罪。”喜公公聪明地先要个特赦令。

皇帝颔首,道:“你说吧,朕不怪你。”

以皇帝的看法,朝中那些大臣都是精于谋略的,跟他们比权术,他一颗脑袋哪儿够用?像小喜子这样的太监,环境使然,其看待事情的眼光定然和朝臣们不同,这正是这样的不同,才让朝臣们摸不着门路。

真不出皇帝所料!

喜公公的见解还真是独特:“皇上,大臣们要您立睿王为太子,您索性随了他们的意,省得闹得沸沸扬扬,让大臣们连番逼迫。”

“立睿王为太子?”皇帝默念着这句话,并将怀疑的目光瞥向喜公公。

喜公公开始分析着立睿王为太子的诸多好处:“皇上,您想想,大臣要您立睿王为太子,您立了,岂不合了他们的意思?这往后,他们还有什么茬儿找?再说了,百里青青既然是太子妃,睿王就理所应当是太子。”

问题就出在这里,所以御轩必须是太子。

然而,对于皇帝来说,御轩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太子之选。

“立了睿王,倒是合了臣工们的意,朕的意愿谁来照顾?”皇帝微恼,他之所以做了那么多,不正是力阻睿王成为太子?现在让他翻盘重来?

喜公公凑近皇帝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得到的音量,悄悄对皇帝道:“皇上,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是想阻止睿王当太子,还是想阻止睿王当未来的皇上?”

“呃?”皇帝恍然大悟,豁然开朗,不禁哈哈大笑。捋捋自己的黑长胡须,高兴之余,不忘奖赏替他出谋划策的喜公公:“你这奴才,倒是脑子够使,还真是挺机灵。替朕解决了心头大事,朕得奖赏你。罢了,就让你去睿王府颁旨,这可是趟美差。”

“谢皇上隆恩。”的确,颁布这种圣旨,向来都是肥差,接旨的人通常会识相地给不少跑腿费给他这个颁旨的钦差。

打发喜公公出去后,皇帝在御书房内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睿王若成了太子,便不会再将眼睛总盯着宫里的动作;朝臣们也会认为万事大吉,疏于戒备。皇帝只需在之后的岁月中,暗中培养自己接任者的势力,助他逆势成长,一旦势力在手,还怕日后不扭转乾坤?现在御轩胜就胜在他有威望,有人气,有势力。

皇帝盘算着,只要自己好好培养心中理想的后继者。待他的后继者羽翼丰满,到时再行个废立之事,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如若担心情况有变,他也可以现在就草拟一份圣旨,留着自己驾崩后的遗诏,用遗诏保护自己的继任者。

谁说太子就是往后名正言顺的天子?到时有大行皇帝的遗诏在,太子不太子的,便不那么重要了。

就不知,这皇帝心中千方百计要扶上位的人,究竟是谁?是御承么?

真想不通,御轩到底是哪儿惹到了皇帝,要让皇帝这般提防他?按说,这个儿子分外优秀,当是他的骄傲才对。

庄妃的眼睛,那可是时刻盯着龙德宫,盯着朝廷的。

眼下,皇帝才刚刚有了要立御轩为太子的念头,连册立的圣旨都还没有拟好,庄妃便气呼呼地横冲直撞了进来。

“皇上,你不要我们的承儿了?”

一跨进门,庄妃张口就是这么句胡搅蛮缠的吆喝。

皇帝赶紧将视线左右扫了一圈儿,这才拉黑了来脸,压低了嗓音,轻斥道:“你胡说什么?”

“你答应立承儿为太子的,不可以言而无信!”庄妃胡闹起来,那也真不是吹的,气势比皇帝还足。整个后宫,也只有她敢这么对皇上说话,就连皇后都不敢,就甭提其他的嫔妃了。

“你不懂,这事儿你不许参合,朕自由主张!”皇帝怒道。

庄妃不依不饶:“您倒是有主张,您的主张就是明着帮咱们承儿,实际上却将太子之位留给你御轩。您说说,您是不是爱上皇后那老女人了?”

“你在乱说什么!出去,回你的月清宫去!”皇帝真被庄妃给气疯了。这女人,平素脑子还行,一牵扯到储君之争,便似乎着了魔似的。

庄妃哪儿愿意就这么灰溜溜地撤退?

“你若不改主意,我就在这儿不走。”她搬张椅子,就挨着皇帝的面儿坐在。

皇帝放大了音量吼道:“当初让你去拉拢丞相府,将青丫头娶进门,你不伤心,不肯低头。这会子让皇后领了先,你还到朕这里撒泼?朕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你若还来添乱,朕便索性不管了,顺其自然,让他们兄弟三人竞争罢了!”

皇帝一硬起来,庄妃就软了,气焰也立即跌入谷底,难过地道:“就因为御轩娶了百里那丫头,你就非得立他为太子?”

“若不然,朕如何做?”皇帝反问,将问题抛给了庄妃,而后捡起桌上一大摞的奏折朝庄妃甩了过去。

庄妃弯身,捡起被皇帝砸在地上的奏折,翻开一一看过之后,原本的气势昂然变成了小媳妇的委屈样儿,哭哭凄凄地道:“那该怎么办?你真要便宜了凤翔宫那女人?”

皇帝被庄妃弄烦了,只得稍微透了点儿风:“你放心,你的太后之位,朕给你留着。待朕死了,这天下由着你们母子折腾!”

“皇上,您说真的?”庄妃立马不闹腾了,一脸惊奇地望着皇帝,转眼又有些犹豫不定,撒娇般地问道:“那你还立御轩为太子?”

“朕自有盘算,你休要多问。赶紧回月清宫去,别动不动就跑龙德宫来。”皇帝丢下庄妃就去忙活自己事。

庄妃自感无趣儿,可泼也发了,娇也撒了,她还能咋样?只能悻悻然离开龙德宫。

虽然皇帝的保证安抚了她,让她气昏了的头恢复了些神智,但她却并不对皇帝的话言听计从。对于皇帝的动机,她自然是要怀疑一番的,毕竟这牵涉到自己的地位,以及儿子一生的命运。

回到月清宫,庄妃赶紧命人找来御承,与之共商对策。

御承听完母妃的描述,脸上没什么大反应,只是对母妃道:“父皇是天子,君无戏言,不会欺瞒母妃,母妃大可放心。”

庄妃乍一听儿子这话,不由双眼发直。儿子这话非但没有令她放心,倒是让她更加担心了。

“承儿,你近来为何萎靡不振?难道是因百里那丫头嫁给御轩,你心里不舒坦?不就是个貌不惊人的丫头,你是未来的君皇,天下的女人随你挑选,你现在跟他抢什么抢?”庄妃训斥道。

御承淡淡地回应:“母妃多想了。儿臣还得去见父皇,便不多留了。”

儿子走后,庄妃心里落差太大。她心想着,丈夫不站在自己这边儿也就罢了,现在连儿子都懒洋洋的。她若指望这对父子,那可就真是没希望了。于是,她大胆地做了决定!

“月琴,飞鸽传书给魔煞神君。”说话时,庄妃的眼中算计和狠戾并存。女人被惹急了,那也是毒蛇猛兽,她庄妃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皇帝不说,因为御轩娶了百里那丫头,才使得合朝臣上奏本逼着皇上册立御轩为太子么?若百里那丫头有个什么闪失,不仅御轩的太子之位没有说法儿,就连丞相府也会翻脸。

试想,被丞相府捧在手心儿里疼爱的千金小姐,刚嫁进睿王府便出了岔子,怎不迁怒于御轩?

睿王府。

青青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打开门便看到翠儿坐在门槛。

“翠儿,你怎么在这里?王爷呢,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青青真怀疑自己居然在御轩面前那样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好在他还算个君子,不然真是有她好受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长相,估计会令他难以下咽吧?或许不是他太君子,而是他对她没什么感觉。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翠儿双手托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被青青的声音一惊,她立马来了精神,急忙站起身,转头对着青青道:“王爷天不见亮就起了。原本是要和你去给皇上和皇后奉茶的,被王爷拦下了,还吩咐奴婢守在门口不让人打扰你歇息。小姐,王爷是真对您好呢。”

“咱们先别说这个。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府中么?”青青真是被御轩那家伙给害死。这她才刚“过门儿”就得罪公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着,她便急匆匆地要往正厅去。

翠儿忙出声唤住她:“小姐,皇上和皇后娘娘早走了。还是先让翠儿伺候你梳洗吧,王爷吩咐厨房给您做了好多好吃的。”

“说到王爷,他究竟去哪儿了?上朝去了么?”青青想想,应该不可能。怎么说,他也要表达一下新婚的甜蜜,与她在温柔乡中纠缠几回吧?

昨晚,他们不是商量好了的,要保持“恩爱”么?他这新婚燕尔的,冲到朝上去,岂不让人以为他的野心太大,连新婚期都不忘要抓握权势?倘若他真是去上朝了,可真就辜负了他们昨晚一整晚的辛苦演戏了。

正当青青疑惑之时,外头闹哄哄的,差人来问,居然是喜公公携圣旨来王府!

这圣旨的内容……该不是降罪吧?

怀着不解,青青以睿王府女主人的身份,去见喜公公。

“奴才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喜公公嬉笑着,抱拳便是对青青一阵恭喜。

青青陪着笑,心里则不这么觉得。御轩惹恼了皇帝皇后,还能有什么喜事?

“何喜之有?”青青云淡风轻地道。

喜公公保持神秘,直接催促睿王府的下人去请御轩回来。

御轩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让喜公公在王府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他才姗姗来迟。喜公公等得很是不耐,脸色也不好看,估计回去复旨时准会在皇帝面前挑御轩的毛病儿。

不过此刻,面对着御轩,喜公公还是显得很友善,手里捧着圣旨,满脸堆笑地道:“睿王接旨!”

御轩没有多话,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睿王御轩天资聪颖,文治武功,不输于朕;秉性仁厚,体察民情,乃经天纬地之才,朕甚爱之。今昭告天下,封睿王御轩为皇太子,择日行册封大典!”

御轩谢了恩,手里接过圣旨,却并没有表现出得意忘形之态,脸上依旧如寻常般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淡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青青忍不住多看了御轩几眼。

这时,喜公公又补充道:“太子、太子妃,恭喜了!皇上有旨,令你夫妻二人即日搬进东宫,以备册封大典。”

还要搬进东宫?这一进了宫,可就没那么自由了。青青不禁在心中扼腕,想她好不容易才寻了睿王府这个可以来去自如的地儿,转眼间就得挥手告别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睿王府,在这里多自在,多逍遥啊!

送走喜公公之后,御轩拿着圣旨回了书房,青青和孟达、秦羽三人随后跟了去。

“怎么反倒不高兴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青青终于将心中的疑问抛了出来。

秦羽和孟达二人远远儿地站在门口,既是把风儿,又利用御轩随时叫他们。

御轩习惯性地面朝着窗户站着,听到青青在他背后问话,遂转过身来,盯着青青,满口认真地道:“父皇心中的太子人选并非是我,这点我比谁都清楚。此番他突然下旨立我为太子,岂非其中有变?”

“你想太多了。管他有什么企图,反正这结果正好合了我们的意。”青青满脸乐呵呵的神态,又道:“他主动封你为太子,比让我们拼得头破血流才达成目的要强么?你权且把这位子坐稳了,其余的,想也没用。”

御轩自然知道青青所言有理。然而,朝中大臣们明示暗示地向父皇上奏立他为太子,早就不知道多少次了,父皇却一意孤行,从不理会。今日却如此轻易地交出太子印,岂非不合常理?

琢磨了小半会儿,御轩若有所思地盯着青青,莫非……

青青见御轩的目光朝她看过来,遂对他笑道:“你往常不是这样畏首畏尾的,今日怎么反倒瞻前顾后起来?”

那是因为,往常他是一个人,不怕!现在是两个人,自然会有所忌惮,得将所有的危机都事先洞悉,不然便会酿成大祸。

“以你看,父皇为何会如此?”御轩见青青那双灵动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动着,便料定她心中有了主意。

青青也不藏着掖着,直言相告:“他自然不肯轻易送出太子之位,这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吗?反正现在情势对我们有利,我们将计就计便万事大吉。”

“王爷,可否容属下说句话?”秦羽站出来,欲表达自己的意见。

御轩颔首。

秦羽接着道:“皇上许是想暂时安抚王爷,也安抚朝中那帮老臣。依属下愚见,皇上定然想趁王爷疏于防备之时,再给王爷沉重一击。”

“你们干嘛将皇上想的那么坏?他怎么说也是王爷的父亲,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是人?说什么沉重一击,有点儿太过了。”青青摇头道。

御轩却为这一席话而陷入了深思。

良久,御轩方开口道:“倘若父皇果真另有目的,你们觉着,会是什么?”

“你们就先别光皇上心里怎么想了,先说说,进了宫,怎样才能避开那多如过江之鲫的眼线吧。”在青青看来,这才是个大问题,而且是很现实的问题。

御轩却不为这个烦心,秦羽和孟达也认为是小问题。

稍后,御轩一脸认真,郑重其事地对青青道:“进了宫,不要随意在各宫苑间走动,尤其是庄妃的月清宫。”

青青一愣:“我也要进宫?”

御轩拧紧眉头,用布满疑惑的双眼瞅着她,仿佛在说:刚才没听到喜公公的传话儿?

她自然听到了,喜公公还一脸坏笑地唤了她“太子妃”,称他们是夫妻二人。当日还一度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她不进宫?那谁做太子妃?御轩愁眉不展。

青青随即打发秦羽和孟达出去门外候着,而后两步走到御轩的身旁,压低了声音,饶有几分偷偷摸摸的意味,在他耳边低吼:“不是说,我帮你拿到太子位置,就可以功成身退了?现在你已经是太子,我还跟着去干什么?”

“我这太子能不能坐稳,还得看你这接下来配合得如何。你若刚成亲便消失不见,岂不将我推入火坑?到时不光是太子位置不保,单是百里丞相问我要人,便能将我弄得筋疲力尽。”真稀奇,御轩的话比平常多了好多呢。平素他是惜字如金,而今日他却生怕自己没解释清楚,一道弯弯绕过去,又绕回来,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这么说,我还得跟着去?”青青问着这话时,眼中的兴奋又回来了。这表明,她还能名正言顺地待在他身边,而不是被踢得远远儿的。

别怀疑,并非她发花痴想缠着御轩,而是她需要借助他的力量解百里一族的危机。师父不会骗她,师父说御轩能行,御轩就一定能行。况且,也是巧合,御轩不是主动问爹爹要了百里一族近几代以来的女眷资料么?这便是个好势头。

不过,在他帮她解决百里一族的麻烦前,她得先将他的问题解决了,不然他分身乏力,如何找到百里一族的秘密?

或许,她也不完全是因为百里家的危机,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舍?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会离开御轩的身边儿,她心中确实有些小郁闷。

难道是日久生情,两人这名义上的夫妻,私底下的知己朋友,双重身份交错出现,摩擦出了那么点儿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