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心意
作者:是非因      更新:2019-09-21 11:15      字数:11286

御轩是个固执的人,青青亦然。

是以,当两个人都有自己各自不同的意见,当两个人都想坚持自己的主张时,拉锯战开始了。

围绕青青是否进宫的问题,两人横鼻子竖脸,冷战热战都用上了,可结论仍旧没出来。

御轩暗恼在心里,脸色也很是难看,但语气不太坏。

“你就听我一次,有何不可?”他显得有点儿无可奈何。

他第一次觉得,她是个很难缠,很让人头疼的女子。往常他倒是欣赏她这种不服软,不服输,敢当着他的面直陈见解的性子,然而现在他终于领会到了正所谓“事情都有两面性,有利便有弊”的真理。

青青这会儿趴在桌子上,双手托腮,有气无力地反问:“你就依我一次,又怎样?”

两人僵持不下,大眼瞪小眼。深更半夜的,他们也没想着疲倦了要睡觉,耗着呗,看谁耐力强。

青青是不怕的,别看她现在一副焉茄子的颓废样儿,实则精神得很呢。要知道,若论打坐修习,她可以坐上一整天不瞌睡,不疲惫。

御轩又何尝不是?他自幼习武,又正当盛年,甭说是一个通宵,即便是三个通宵,四个通宵,又奈他如何?

不知不觉,也是四更天了。

王府的李管家在房外叩了叩门,轻声劝告御轩和青青早些歇息。

青青那双灵动晶亮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动几圈儿,望着御轩,道:“你明儿不是要早朝?还不赶紧去睡,别在朝上打瞌睡让人笑掉大牙。”

“你还知道关心我?要真关心我,就听我的,好好呆在王府。”御轩怎肯妥协?逮着机会就游说。

青青别了别头,好笑道:“谁关心你啊?”

御轩听罢,嘴唇紧抿,直接将那性感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

稍后,青青夸张地叹口气,见御轩依旧沉默,遂出声道:“其实我可以偷跑,但我没这么做。”

御轩挑挑眉,眼中浮现一层精锐的光芒,也叹道:“其实我可以将你关起来,直到成亲,但我也没有这么做。”

“说得也是。”青青点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目光交汇,好吧,他们都承认,彼此还算光明磊落。

“哗哗哗!”

青青执起桌上的青瓷茶壶,动作娴熟地将壶嘴儿对准小茶杯,哗啦啦地将已经冰凉的茶水注入杯中。一共倒了两杯,接着,她自己端起一杯豪饮。

御轩也不客气,直接执起另一杯,一饮而尽。

这之后,便是满桌无言,直到壶中茶水见底。

茶水下肚,两人更无睡意,精气神儿越发好了。

“我是不准备让步的,看来,你也不打算妥协。也罢,我们来赌一把,谁赢了听谁的。”青青眨了眨眼,调皮地下了战书。见御轩不开腔不出气,似乎没上钩,又将激将法用了上来:“你觉得自己会输?”

“赌什么?”笑话,他怎会是个不战而败的懦夫?

青青佯作思索状,片刻之后,笑道:“我们就赌谁大胆。”

“谁大胆?这是个什么赌法儿?”他可闻所未闻。胆大胆小,不是说说而已吧,得试胆子。他们现在坐在房里,又三更半夜的,莫非还能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拿出来练胆子?

青青见御轩一头雾水,乐呵呵地道:“就知道你想歪了。所谓胆大,在于大心,绝非是表面上的虚张声势。真正胆大者,心中无惧,无所约束。今儿我们就拼拼,谁更胆大,谁敢说真话。”

“说真话?”这丫头,可真贼。想一箭双雕?他玩味地勾起了唇角,眼中多了些柔和的光芒,俊逸的脸上,紧绷的线条也不复存在。少时,他颇感兴趣地问及:“你如何判断,我所言是否属实?”

“你这就外行了。”她兴奋地又朝他眨了眨眼,那份儿灵动,那份儿朝气,让他也颇受感染,直觉心中好生轻松愉悦。稍后,她神秘兮兮地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可是学过心理学的,但凡你要说谎,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心理学?那是什么学术?”他皱眉,表示不解。

青青四两拨千斤,豪气地挥挥手:“这个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只管说,我就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事实上,心理学她确实很精通,不过那学说也没那么神是不?哪能一眼辨别真假?不过是她连蒙带骗,咋呼他罢了。

“这么灵?”他表示相当的怀疑,不过:“若真是如此,那我岂不吃亏?你能判断我所言是真是假,我怎能肯定你的话确实非虚?”

青青拧拧秀眉,这家伙,怎就这么多话?真够龟毛的。

瘪瘪嘴,这动作掩盖在了面纱下,自然没有被某人所看见。

之后,她耐心解释:“别告诉你分不出真假话,你那心眼儿贼着呢。”

“哈哈哈!知我者,莫若你。”御轩开怀一笑,脸上阴霾全无,乐意奉陪:“开始吧……”

“嗯。”青青颔首,终于将这家伙给绕进来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她很严肃地道:“在这之前,我们得先说好游戏规则。我们轮流提问,一次一问,不可连问,不可抢问,否则视为违规,直接认输;但凡说了一句假话,也是输,没有悔话的权力,要知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无可更改。”

“可以。”对于她提出的那些个条件,他照单全收。

问题开始了……

青青抛出了个在御轩看来有点儿反世俗而行的借口“女士优先”,便当仁不让地要争取到首先发问的主控权。

御轩也不计较,很绅士地向她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这一上场,青青立即来了个下马威,饶有一招致命的架势,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

嗯,这个很重要,不挖点儿他的心思,她心里没底,总觉得要被他给制得死死的。况且,这种感情问题,一般是最难控制的,他稍不注意便会犹豫难定,止不住就出错儿。

还真别说,这首当其冲的问题就难住了御轩。见他又是皱眉,又是抿嘴的,一双眼盯着青青直发呆,很久都不出答案。

青青真后悔,之前为什么不定个时间的限制?她该限制一下,思考时间不能太长,太长了就自动放弃嘛。这家伙莫非要这样思考到天亮?

“这个问题有这么难么?”青青变相地催促起来。

御轩点头,毫不隐瞒,大方承认:“确实,这问题对我来说有点儿尖锐。”

“你!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磨蹭什么?有你磨蹭的工夫,我们都可以问好些个问题了。”青青的催促已经显得苍白无力。

御轩望着青青,青青发现,这家伙一脸的深思状。额……她该说他态度端正呢,还是该说他有意拖延时间?

“既然不能说谎,我自然要慎重回答。”御轩理所当然地道。

青青没辙了,等得她心发慌,尤其是他思考就思考嘛,干嘛老用那双比鹰目更锐利三分的眸子盯着她?是嫌她的问题太考人,还是在抗议她没道德地挖他的隐私?

罢了,她投降,她主动弃权还不行么?于是,懒洋洋地道:“算了,这个问题跳过,我重新问个。你……”

“你忘了规则?不可以连问,连问,抢问,都是输。”他很“善意”地截断她的话,提醒道。

呀呵!这家伙,他还真会活学活用!居然揪住了她的小尾巴!

青青扁扁嘴,表示无语。她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作茧自缚?原是想找几个规则圈住他,哪想到最后被困的是她自己。

“你不会这个问题拖到天明吧?打算一直不答,跟我来个不输不赢,打成平局?”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他勾魂一笑,有恃无恐。

良久,施恩般地开口了:“你以为我在耍无赖?”

她不客气地点点头,可不是么?他那样儿,不是耍无赖,又是什么?

“有!”终于,他给了肯定的答案,言简意赅。

对于这个答案,青青自然没有去辨别真假,直接判他说了实话。她只希望,接下来他的问题不要那么费脑细胞,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方才答案中“有”字背后隐藏的人,究竟是谁?

哪知道,他居然小人的,将她的问题如法炮制:“你有无喜欢的男子?”

“有!”她比他,就要干脆许多了,几乎是不假思索。

为此,御轩拧眉,深邃的目光久久凝视她。

她却笑得一双眼儿弯弯的,好不开怀,哈哈哈,终于又轮到她发问了:“你喜欢的女人是谁?”

“母后。”他这回也很干脆,却立即将青青眼中的期待破灭,让她眼中的笑意僵住。说心里话,他还有点儿小得意,跟着追问:“你喜欢的男子是谁?”

“爹爹,哥哥们!”她仍旧脱口而出,不需细想。

话落,两人眼瞪眼,稍后,相视一笑。果真同道中人呢,耍诈都耍一起了。他和她,这该叫“英雄所见略同”,还是该叫“惺惺相惜”?

笑过之后,青青正色相问:“如果真让你找王妃,你喜欢哪型的?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知书达理的,还是野蛮刁钻的?是钱婷玉那类的,还是钟莹莹那种的?”

御轩语带保留地道:“哪种也不找,要找降得住我的。”

“哈哈哈……你这叫贱骨头,非得找个人收拾你。”青青被他的话给逗笑,此刻似乎真话假话已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聊天方式还真不错。

御轩莞尔,待她乐完了,才道:“你若嫁人,嫁御承那样儿的,那是御墨那类的?”

青青摆摆手,肯定地道:“都不是!干嘛选项都是你们皇家子弟?这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嘛,换汤不换药。我若嫁,得嫁对我好的,脾气好的,不花心的,懂浪漫……”

出乎他的意料,她竟然会如此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瞧她那热乎劲儿,居然开始掰着手指幻想着自己未来一半的样子,不过条件似乎有些苛刻。

直到她将心中完美好男人的标准一一列举完,御轩才出声询问:“你觉得,世上真有那么十全十美的男人?”

“呵呵呵呵……当然没有。”她还没天真到那么傻的地步,是以,又续道:“所以我就没准备嫁人,宁缺毋滥!”

听罢,他扯了扯嘴角,没言语。

一问一答的方式,一直持续到破晓时分,仍没论出个输赢。御轩见青青眼中似有睡意,不由心软,卖了个破绽给她。经过方才跟她这一番斗下来,他可以稍稍放心,凭着她那份儿机灵,在宫里应该不至于太吃亏。

青青赢了赌注,立马来了精神,眼中神采飞扬。

御轩有点儿怀疑,之前那小妮子是否在耍诈?故意装出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降低他的戒心?若真是如此,这小妮子,往后他可得好生提防着,省得稍不留意就给蒙了过去。

不管如何,青青赢了,骄傲的小尾巴又高高翘了起来。额,虽然赢得不是很光彩,但赢就是赢,兵不厌诈嘛。

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踩着轻快的步伐,她得去补眠了。瞅着这个点儿,还能睡会儿,养精蓄锐呢。

御轩跟在青青身后,直到将她送入房中,还在她的门外站了小半会儿才回自己的房里。

皇室的婚礼,不若民间,会很隆重,所以他们的新房其实早就布置得差不多了。就在他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也是王府的正院,也就是御轩往常的居室。只不过最近因为还有重要的陈设需要布置,所以御轩主动搬了出来,去隔壁的耳房居住。

此刻,御轩回房,了无睡意,不自觉地又迈步走向他们的新房。

在烛光的映照下,大红的新房,显得格外喜庆,也很温馨,有种家的感觉。这种感觉,之于寻常人倒是没什么,可对于御轩就有些陌生了。

弯下身,坐在离床头不远处放置的一张红色圈椅上,鹰目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翌日清晨。

青青风风火火地赶往皇宫,不过没有按照她的意思让相府三公子送进宫,而是御轩自个儿上阵,亲自领着睿王府的一大票人,一路招摇显摆而去。

当然,相府三公子知道小妹要进宫,也知晓其中利害,赶紧丢了手头的事情跑来送行,却被御轩甩在了马车后。

这架势,真是羡煞了京城大小街巷的少女新妇。想想,这紫泽国出类拔萃的几个男人,一大半儿跟在了个被人们公认为貌不惊人的相府小姐百里青青之后,还真是个火爆的新闻呢。

来到宫门口,没有进宫腰牌的人,被挡在了门外。很自然地,睿王府的那些个侍卫啊,丫鬟小厮之类的,全数在宫门外停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很快就阻塞了诺大的正阳门。

这正阳门是各位大臣早朝进宫的必经之路,这伙人挡在这里,满朝臣工都会知道先皇钦封的太子妃百里青青进了宫。

御轩很满意这样的轰动场面,只留下贴身的侍卫秦羽和孟达随侍,其余的人没有多带。相府三公子原本就有进出皇宫的权力,所以跟着进去并不为怪。

皇帝昨晚在凤翔宫耽搁,好不容易才在庄妃的帮忙下回了月清宫。一回去,两人又在被窝里谋划了一番,快天亮了才睡着。算算时间,他们也不过才睡了一个时辰不到,正是美梦香甜之时,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不识相地前来打扰。

“叩叩叩!”

叩门声听起来很急。

软榻上,庄妃抱着皇帝正睡得爽,这突然被打扰,不由满心不欢喜,语气不善地道:“什么事?”

“娘娘,奴才小喜子有事禀报皇上。”

“什么事那么重要,皇上还歇着,一个时辰后再禀。”庄妃说罢,倒头又睡。

倒是皇帝自个儿睁开眼了。小喜子是他跟前的总管太监,也是他的心腹,不可能无端打扰他的好觉,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这么想着,皇帝便坐起身,并将喜公公给召了进来。

喜公公一进来,急忙道:“皇上,睿王爷和相府三兄弟护送着百里青青进宫,已过了正阳门,怕是不多时便要到龙德宫了。”这龙德宫不是别处,正是皇帝休憩时所呆的宫苑,也是召见一般皇亲国戚的地儿。

皇帝听罢,龙眉倒竖,低头对躺在身边儿的庄妃求证:“你不是说她不见了?让朕连夜派兵搅动京城,这才几个时辰的工夫,她就在睿王府和丞相府的护送下大摇大摆地进宫来了?”

庄妃也相当意外,受惊过度,也跟着起身,口气还不解地咕哝:“这不可能啊?难道御轩昨晚连夜将她给找着了?要不然,就是那丫头一直躲在睿王府里没出来。”

皇帝凝着庄妃半天儿,这才向喜公公招招手。

喜公公赶紧过来替皇帝梳洗更衣,之后,皇帝便在庄妃不甘的眼神中消失,立马回了龙德宫。

庄妃自是不甘心的,也赶紧命月琴过来伺候,三两下穿戴整齐,追了过去。

还是皇帝的速度快,毕竟嘛,他的銮驾前套的马儿都要多几匹嘛。他回了龙德宫好一会儿,才听到太监吆喝:“睿王爷到!百里……”

“行了,你且退下。”皇帝听到太监那机械式的禀报声,很是不耐烦。

之后,他只下旨召见青青,意在让随行的相府三公子和御轩都回去。然而,御轩还是执意要与青青一同进殿,这令龙座上的皇帝有几分不快。

“轩儿,朕明言只召见青丫头,你跟进来作甚?”在这件事上,皇帝显得很较真儿。其实说来,御轩跟来就跟来吧,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可皇帝这态度明摆着要避开御轩。

御轩是个不服软的主,皇帝越是不让他在场,他就越是觉得有问题,便越发地不肯离开。

“青青不懂宫中的规矩,儿臣在旁提点,也省得她莽撞惹恼了天颜犯下重罪。”御轩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道。

皇帝微眯着眼,好一会儿才道:“她是朕未过门的儿媳妇,即便有何言语不妥,朕也不会拿她如何,你大可放心。朕要单独与青丫头说几句,你回睿王府去。”

别以为皇帝下了圣旨赶人,御轩就要照做。

“咱们是一家人,父皇有什么话儿还需瞒着儿臣?父皇且讲,完了儿臣还得将青青送出宫才能去早朝。”御轩道。

皇帝立即变了腔调,厉声斥责:“你连父皇都不信任?朕乃天子,一言九鼎,既已言明善待青丫头,便不会因为小事为难于她。过几日便是你们大婚之日,朕和你母后要亲自调教一下儿媳妇,难道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

看吧!调教?说好听点儿,叫调教;说难听点儿,不就是洗脑?

青青睨了御轩一眼,给了他个了然的眼神。

听到父皇的话印证了青青的猜测,御轩心想:她既然早有所料,必定有所准备,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好不容易才将御轩给赶走,终于只剩下皇帝和青青两人了。皇帝立刻漾出满脸慈祥的笑容,朝青青招招手,示意她靠过来。

青青迟疑了一下,还是遵照圣意靠了过去。

皇帝开口便道:“青丫头,往后轩儿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进宫告诉朕,朕替你做主。来,这是进宫的腰牌,往后你可自由在皇宫内各宫苑行走。”

嗯,不错,糖衣炮弹来袭,够诱人。

青青也不推辞,谢过隆恩之后,双手接下纯金的腰牌。

这时,庄妃已经追来龙德宫,一进门便笑脸盈盈地拉起青青的手,就跟疼亲闺女似的,嘘寒问暖:“青青啊,你很快就是咱们皇家的儿媳了,你父皇可是打从心眼儿里喜欢你。这回可得在宫里好生孝敬孝敬你父皇,你父皇近来龙体欠安,跟前连个贴心人儿都没有。众皇子都不是细心之辈,哪有女儿媳妇贴心。皇上膝下也没个嫡亲的女儿,就指着你这个儿媳了。”

青青佯作娇羞状,垂眸低头,看似极为顺从。

此时,庄妃突然道:“丫头,这都到宫里了,在你父皇面前,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你那面纱便摘了吧。”

对于庄妃的要求,青青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是皇宫,在天子面前,任何人都不该有遮掩的。更何况,自己长久以来脸上覆盖的这层面纱,已然让太多人感到好奇,也让太多人感到疑惑。

青青弯腰,福身,恭敬而惶恐地道:“娘娘有所不知,并非臣女有意遮掩,实在是臣女貌丑怕冲撞了皇上和娘娘。”

“不碍,不碍的。昔日第一美人崔玉盈的女儿,怎会太过逊色?许是你这丫头眼光太高,对自己要求太过苛刻了。”庄妃就是因为当日在那破旧的四合院突然发现自己没见过青青的真容,若非出声相激,以声音和气势辨别,否则她竟然无法去辨别真假。有了那么一次经历,庄妃便暗自打算,非要“认识认识”这位命定的太子妃不可。

见庄妃那么积极地想要探究青青的真容,皇帝自然得帮忙,推波助澜:“青丫头,你就将面纱摘了吧,这天气,戴着怪闷热。至于说容貌不容貌的,也不那么要紧,只要轩儿喜欢,即便是貌不惊人也无伤大雅。”

不伤大雅,不伤大雅才怪!若非不看重容貌,何以三番五次地要她露相?青青不服气地在心中嘀咕,可表面上还是很收敛,温和顺从,并未有任何言语和行动的不妥之处。

“既然皇上和娘娘都说不打紧,那青青便摘了。”话落,她缓慢地将手凑近脸庞,纤细的玉指轻轻地掐住了面纱。没有人知道,此刻面纱下的红唇咧开了怎样的弧度,垂眸微敛的眼睛里闪过两束怎样绚丽的光芒。

就这张脸,她可以变出十张出来,还不带重复的。他们以为,面纱一摘,就能看到真正的百里青青了?

“呲嚓!”

只听得,一声细微得几乎难以辨听到的摩擦声响起,随后,面纱如鸿毛般盈盈飞开,飘落地上。不过,因为此刻青青低垂着头的关系,皇帝和庄妃未能看个透彻,只是依稀瞥见似乎……两人不约而同地微皱起眉头。

“青丫头,抬起头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害怕。”皇帝再度展现自己慈祥和蔼的一面。

青青暗笑在心,缓缓抬头……

“这……”

“啊?”

皇帝和庄妃,反应恁是怪异,两人简直就是目瞪口呆,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庄妃心忖道:难怪这丫头要遮掩,这容貌果真是奇丑无比了。五官倒是没多大问题,虽说算不得出色,可也能看得过去,就那左脸颊上占据了半边脸的紫红色胎记就足够倒人胃口了,更何况还加上那一脸的烂疮!此时此刻,庄妃竟无比庆幸,庆幸自己的儿子没机会娶这等“极品”女子为妃。

皇帝的想法儿与庄妃不太一样。

他想:这百里青青容貌如此不堪,依着御轩性子,怎可能委屈自己至此?看来,御轩看上的,是相府的势力,以及百里青青身上所附加的价值。或许以往他太低估御轩的忍耐力了,连这等女子都敢娶,不难想象御轩为夺正位的决心有多么强烈,竟能赔上自己终生的幸福。

要知道,依着先皇的遗旨,是没有人敢休百里青青的。若御轩娶了她,即便再不喜欢,她终究也是他的正妃。即便御轩往后纳上十个八个侧妃侍妾,又怎能不跟自己的正妃碰面?见天儿对着这张脸,那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的。

“皇上……娘娘……臣女吓着你们了?”青青诚惶诚恐,蹲下身,试图捡起地上的面纱。

皇帝和庄妃这才回神,双双摇头,表示自己的内心很强大,绝对不会受此影响。

不过,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皇帝发话:“青丫头,看你又去碰那面纱。想来你是戴习惯了,刚摘下便这般拘谨。也罢,还是照你的意思,想戴便戴上吧。”

“谢皇上体恤臣女。”青青赶紧捡了面纱戴上,一双玉手都在抖啊抖,好似被吓得不轻。可谁又知道,她心里是怎么个乐法儿?真是些不知好歹的主,非要治治他们才行,不然还老惦记着要让她露馅儿。

一番折腾下来,皇帝和庄妃竟一时找不到话题,两人目光对视,眼神交汇,后又朝彼此微微地摆了摆头。

青青看似俯首垂眸,事实上,余光早将在场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这两人自认定力够高,想装,装得够辛苦吧?哈哈哈哈……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仰天大笑。

皇帝好脱身,直接来句:“庄妃,青丫头就交给你了,你带她熟悉熟悉这宫里。朕得早朝了,小喜子,更衣!”

庄妃心里直犯憷,本是不愿与青青多接触的,就青青的第一印象给她就太不好了。不过,为大局着想,还是罢了,这丫头丑就丑吧,可也是皇上的重要筹码。一番自我安慰之后,庄妃含笑接下任务。

出了龙德宫,庄妃心想着,干脆带青青在御花园转转。因为室外空气清晰,行走间,两人也可以拉开距离,不至于让她跟着丑丫头挨太近,以免总让她忌惮那张吓人的脸。可这会儿正是用早膳的时候,青青推说肚子饿,使得庄妃不得不带着她回月清宫。

这会子,庄妃心里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直觉比误吞了苍蝇还恶心。

“娘娘,您走太快了,青青跟不上呢。”青青被落在庄妃身后好几丈远,“气喘吁吁”地朝前方庄妃的背影喊道。

庄妃头也不回,边走边道:“得赶紧了,稍后太阳一大,热得很。”

“娘娘,您来时没有乘轿么?”青青很没心机地问道。

喝!丑丫头,还妄想跟她同乘一轿?想得美!要她跟个丑八怪,邋遢女挨着坐一起乘轿子回去?她只消想想就心里直翻滚。

“清晨起来,要多走走,身子才结实。”庄妃硬掰着如此解释。

青青小跑步跟上去,很为难地道:“可是娘娘,青青这一路走来,出了不少的汗,就怕感染惹到娘娘。”

“惹到本宫?”庄妃听罢,毫无预警地,猛力转身,速度太快,动作太急,竟与青青巧合地来了个面擦面!惊魂未定之下,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你脸上的疮会传染?”

天呐,庄妃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颤抖?皇宫内的女人,哪个不将容貌置于首位?美貌就代表了恩宠和荣华!

“娘娘莫怕。只要不出汗,这疮不传染。只有疮上的汗水沾到别人身上,才会……娘娘您等等,青青不识路啊!”

青青话音还没落下,庄妃的身影已经以光速消失……

人的潜力果真是无穷的,想不到平日里莲步缓缓的庄妃,紧急关头也能健步如飞。一得知青青脸上的疮会传染,她立马狂奔,简直比兔子还跑得快。

她走了也好,青青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御花园赏花纳凉,呼吸新鲜空气,没人盯梢的感觉就是舒服!

好久没有这等闲心了,站在这里忽然觉得心旷神怡。

御花园中,各式盆栽,假山,泉水设计得极为精妙,还有几株挂满硕果的葡糖。走进葡萄架,一股淡淡的果香味儿扑鼻,再看看那些熟透了的紫红色葡萄在清晨第一抹柔和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点点的光泽,不由让人食欲大振。

“葡萄啊葡萄,你都熟透了呢。再没人摘,你就得落在地上报废了。这皇宫的人真是不懂欣赏你,有果摘时直须摘,莫待无果空叹息。”青青一边儿伸手摘葡萄,一边儿念念叨叨,心情倒是相当的不错。

葡萄味道虽好,可水分太多,青青吃得既快且猛,没多久,她的肚子便开始发胀了。抚着吃得圆滚滚的肚肚,她干脆躲进葡萄藤架之下,打盹儿休息。此地气氛静谧,正是睡觉的好地方,所以她很快就跌入梦想,与周公下棋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御花园来了帮宫女太监,咋咋呼呼地四处找人,还压低了声音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平素在宫里,连皇后娘娘都得忌惮咱们娘娘几分。这次竟对个丑丫头忍气吞声,想想真恨不得将她好好治治!”某个宫女很是义愤填膺,想当然耳,她口中所言的“丑丫头”是谁,不言而喻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可不是么?她不就顶着个‘先皇御赐太子妃’的名号?横什么横?”

“要我说,咱们直接将她弄死得了。她若一死,这太子妃人选不就另有其人了?咱们娘娘也甭受她的窝囊气了。”

“可是……皇上能同意么?”

“皇上?皇上是因为还用得着她爹,所以不方便下手罢了。你当皇上真想让那丑丫头当太子妃,让睿王当太子?”

“是啊,若皇上想让睿王当太子,前些日子朝中那么多大臣纷纷上表,他就该顺水推舟,何必等到现在?”

“不过若她真跟睿王成了亲,怕是皇上也得尽快立睿王为太子了。不然,名不正言不顺,朝中也会有非议。”

“要真那样儿,咱们康王爷不就没了机会。这若以后睿王爷成了太子,咱们月清宫还有什么势力?”

“一帮奴才,也敢妄议朝政!还不快掌嘴!”

一帮人正议论得热火朝天,忽然皇帝跟前的喜公公扯着尖尖的嗓子斥责着走过来,手里握着的拂尘大力地挥舞着,挥得那长长的穗儿直晃荡。

“喜公公!”众人委屈地低头挨骂,不敢吭声了。

喜公公走进这帮月清宫的奴才身边,瞄了他们几眼,道:“这是御花园,你等不在月清宫侍候庄妃娘娘,跑这里胡扯乱啼作甚?”

话说,喜公公是皇帝的心腹,时常跟皇帝在月清宫来往,自然是对眼前这帮奴才熟悉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只是吆喝了他们几句便罢,如是换做别人今儿在此信口胡诌,喜公公就得以太监总管的身份治治他们了。

被训斥了一番,众人不敢造次,只得恭敬地回道:“太子妃走失了,庄妃娘娘让奴才们过来找找。”

“你、你们!”喜公公气得直哆嗦,喝斥道:“知道人丢了还不赶紧找,竟敢说三道四,也不怕给人听了去!”

“是,公公,奴才们这就去找。”

一帮人赶紧做鸟散状,拔腿便跑。

“蠢材!”喜公公望着那帮人渐渐走远,口中还恨铁不成钢似的叹气。

这会儿,远处走来两个身影,一个穿着龙袍,自然就是皇帝了;一个穿着银白铠甲,定是悍将无疑。这一君一臣,也有闲心来御花园散步?

喜公公又放亮了眼睛,东瞅瞅,西看看,确信四周没有不相干的人了,这才小跑步往回走,跟去皇帝的身边儿。

“适才你跟谁说话?”身穿银白铠甲的人开口便问着喜公公。习武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才御花园中的小动静,自然逃不出他的耳朵。

话音一落,就连皇帝也将询问的目光对准喜公公。

喜公公弯腰,卑微地回话:“是月清宫的奴才,不懂事,胡说八道一阵儿,皇上和大将军不必在意。”

原来,这穿铠甲的男人,便是当朝大将军钟进。此人一身是胆,铁打的身子,戎马一生,建下汗马功劳,戍边二十载,令邻国不敢进犯半寸领土。他对朝廷的忠心毋庸置疑,只可惜,身为武将,常年远离庙堂,对朝中局势难免知悉甚少。不知皇帝此番召他回宫,所谓何事?

想必也定是天大的事情,要不皇上怎会大老远将他从边疆召回?直到此刻,皇帝的面色也似有谨慎之状,刚才还特意让御前太监事先来御花园清理现场,驱赶不相干的人。

武将出身的钟进,性子直爽,心中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他可不管皇帝宠谁不宠谁,只是就事论事,心想御花园内大多都是龙德宫的奴才,怎就与月清宫扯上关系了?一个妃子的奴才也敢到此耍横,不是乱了朝纲了?

“月清宫的奴才岂敢到御花园造次?”钟进皱眉斥责喜公公,并将余光瞥向皇帝。

皇帝瞄了眼喜公公,给他递了个眼色,喜公公当即住嘴。而后,皇帝转头对钟进道:“最近御花园的几株葡萄熟了,庄妃爱吃葡萄,朕特许月清宫的奴才过来采摘。”

“原来如此。”钟进不再过问,赶紧谈及正事:“恕臣直言,皇上只需一道圣旨便可取消睿王大婚,何必再行李代桃僵之计?”

“轩儿的脾气,朕最清楚。他若认定的事情,即便是朕也难以更改。再者,有先皇遗旨在,朕无权干涉大婚。”皇帝很无奈地道。

钟进仍然觉得不妥:“若是这般,皇上何不立即动手?待大婚时,丞相府,睿王府,朝廷,都会派大兵护卫。彼时若要得手便不那般容易了。”

“现在可不行。轩儿是个人精,倘若现在调换了人,他指定会看出破绽,用不着等到大婚他便闹得天翻地覆;这几日,朕会好生琢磨青丫头的习性,待调换之后才不至于露馅儿。只要撑过了洞房花烛,便是铁板钉钉,轩儿纵有天大的能耐也是无计可施。”原来,皇帝老儿千方百计召见青青进宫,居然还有这等目的。

钟进心中没底,一脸惶恐,忍不住摇头,“睿王的智慧和身手绝非常人可及,要从他手里夺人,谈何容易。而且,他既然坚持娶百里青青,就会加紧防范……”

“正是如此,朕才八百里加急召爱卿回宫。”皇帝凝眸叹道,随后又满脸笑意,很是热情地指着前方的葡萄架:“这事托与爱卿,朕可高枕无忧了。爱卿且看,前面儿就有一株葡萄,咱们君臣俩去尝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