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她继续走。凌枫说话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是凌枫。枫字是木字旁再加一个风。”

“我是云梦糖。”她有点疑问地回头，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疑惑。

“那个……你的名字不是微风的风诶。”

“对，那又怎样了？”凌枫笑着回答她。

“跑步的时候不是像一阵风吗”，梦回答道，她轻轻地笑，“风吹着很舒服呢”

“有木可依总比单独一个要好吧。”

言语间流露的淡淡哀伤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只是平常被掩饰得很好，于是在人们面前看到的仅有欢笑。而在笑容可掬的面容下，是那份深入脊髓的伤痛感。

听到预备铃的声响。梦回过头来，满脸的绯红。犹豫了好久，“我好像……又迷路了。”她小声地说，几乎让人听不见。

凌枫忽而不可抑制地大笑。这女孩，真是可爱。对，是可爱。

陪同父亲出席的场面许多，也见过不少姿容妖娆的女人，尽管没有刻意去排斥，但他一直是皱着眉头去和她们握手交谈，那满身的香水味道熏得他好几次几乎想把酒倒入她们身上。

眼前的女孩是他第一个感觉到可爱的人儿。一开始是对她的笑容着迷，如今却已经升华到连她的一举一动，一蹙一笑都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抬头看看眼前教室的门牌。高三4班。他笑着转向云梦糖，“小糖，你刚好向右走了一个圈，再继续走的话又会回到你的课室。”他牵起梦的手，心里忽而了解了刚刚那群人的笑声为何。“原来你是个路痴。”他轻声地说道，掩饰不住笑意，慢慢浮现在脸庞。

“你在笑什麽？”梦轻轻想要挣脱牵着自己的手，发现无效后，不满地说，“你放开我的手诶。”

“糖糖？”一把女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独处，“你和凌学长？”这个女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们交织的手上，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伤感和几乎看不出的阴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凌枫放开了她的手，自觉行为有些霸道，然而没有了另一只温暖的手被他握着的失落感不可避免地产生。

“田扉，你来得正好，你知道高一（10）班在哪吗？”梦走到女孩的面前，开心地问。

怎么可能不知道。田扉心想，她刚刚就是在那里想偷偷地看某个男生一眼。视线往上移，看着眼前她日思夜想男生俊朗的面容，就再也移不开了。

留意到这个女生的注视，凌枫向着她微笑地点点头。

还没等田扉从这个笑容的迷恋中清醒过来，凌枫已经把目光重新投注在梦的身上，“我刚想起来，我这节好像是体育课。”

这不是天生的缺线条么。云梦糖在心里暗暗囔囔一句。

似乎是感受到女孩心里的想法，凌枫笑着向她挥了挥拳头，见引来女孩吐吐舌头的可爱表情，心里的愉悦无法形容。“再见啦。路痴”他一边挥手一边跑过走廊，在并不猛烈的阳光下渐渐远去。

云梦糖看着他跑动的背影，嘴角不知觉勾起一丝笑意，果真是如风的男子呢。那天校运会的场景又仿佛出现在眼前，白白的白白的一片。

田扉低着头，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有那紧握着的拳头才不至于泄露她如今的难过和怨怼，凌枫那样的表现，那样的笑容，那样带有嬉闹的语气全部她都看到了，本该欣喜，可是他想要表达他喜欢她的对象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明明都已经喜欢他那么久了，我绝不会让给你的，不管用什么方法！绝对不会！凭什么我想要的你都要抢走凭什么！

长长的指甲在掌心狠狠地刮出几条血丝，之后，她又恢复了平常的笑容，她笑着对梦说，“糖糖，我喜欢凌枫学长。”

云梦糖嘴角的笑意瞬间凝结，她知道她应该为她最好的朋友开心，应该笑容满面地跟她说一定会支持你的，应该听她说着她喜欢他的过程，可是，她做不到，心里忽然出现的那一丝痛意让她甚至连笑都保持不了，在她听到田扉说“你会帮我的吧，你能告诉他我喜欢他吗”后第一反应回答了“不”后，她看到了田扉眼里恨意，虽然很快地闪过，却让她心惊。

心里有个极度不详的预感，她将会失去这个朋友。只是在看到田扉笑笑象是不在意的表情时，她又自我催眠地安慰自己那是错觉，她和她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回答那一个字，回答速度甚至快得让她没有时间思考更为妥当的回答，她不懂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装了一个奔跑中的男子。

如果没有那一次的事件。

也许他们真的就会这样错过。

eighteen.

思维就此戛然而止。那件事却是她一直以来躲避着的小心翼翼不去接触的伤痕。风悄悄拂过，纷扰的思绪似乎变得干净。

“好了，终于完成了。”凌枫的话掩饰不了他的兴奋和担忧。梦跟随他的视线往他的手中看去。利用狗尾巴草编织的指环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手掌心。恰恰在感情线的开端。

“在小时候，我妈妈教我织的。她跟我说，以后也许我会遇到一个我愿意编织幸福给她的女孩。我那时还说，我只要妈妈就好了。”凌枫的语气淡淡的，像在回忆着过往，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

“妈妈的抽屉的信封里也有已经发黄的指环，那是父亲编织给她的，她一直当作宝物珍藏着，每次看到的时候那眼底洋溢的幸福真的我好喜欢。”

女人的幸福有时就是那样的琐碎。

“我以为父亲是真的爱护着妈妈，是那个答应给予妈妈真正幸福的人。”

时间停留很久。在听到凌枫的声音中隐藏不住的哀伤时候，梦轻轻地握着他颤抖着的指尖，“如果是不愉快的过去，就别说了吧。”她温柔的声音带些安慰。凌枫对她笑笑，眼底有水纹浮动。

“然而，就是那个答应给她幸福的人破坏了她原本美好的一生。”

世界上的事情不都是如此么。爱的越深感受到的伤害就愈严重，是自身无法承担的重量，相对于以往的甜言蜜语，海盟山誓，那时的话语不都是毒药般的甜蜜——明知到会沉溺太深会无法自拔，仍然无怨无悔。

“我问过妈妈，爲什麽不离开爸爸。如果她选择离开的话，我也会跟着她走的。”凌枫用手指捻起指环，讽刺的笑意暴露在眼角末梢，“可是她说，她相信父亲是爱着她的。只是爲了那个承诺把一生幸福给予她的男子，她选择哑忍，然后患上抑郁症，在我八岁那年死去。”

“当医生冷淡地宣布已经尽力，那群护士想要把妈妈的脸盖起来的时候，我想要阻止…那个男子他拉着我，我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

说到最后，身体不禁颤抖起来，那指环随着他指尖的微颤掉落在芦苇丛里，满眼的绿色却是看不清他正在等待的幸福位置。

“你说，我的妈妈是不是很愚蠢呢？”仰起头望向墨绿色黑暗的天空，心里一直躲避的悲哀忽而一涌而出。如果他再聪明一点，如果他能够早一些长大，如果他知道最终的结局竟是如此，那他那天一定会拼了命地带母亲离去。

“我是不是很没用呢？我竟连我的妈妈都保护不了！”爲什麽他不能早一些发觉？母亲一定在怨恨着当初自己没有带她走，一定是在天堂寂寞地思念着父亲。妈妈会死，都是他造成的！都是他的错！

哽咽的呜呜声间隔地从喉咙发出，他慢慢地把身体卷成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脚。这个姿势，是婴儿仍在胚胎时的姿势，是最原始保护自己的方式。

云梦糖轻轻地将他身体拉近，用自己的头抵着他的肩膀，手里缓缓地抚摸不知何时泪流满面的脸庞。

熟悉的场景似乎回到了小时候，没有纷乱的世界，有的仅有是打从心底希望能够给予伤心的人儿希望的温暖。不含一丝世俗，是这世界上最纯粹的祝福。

一直以来把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坚强的凌枫学长，如今在她眼前却像个孩子放肆地哭泣着。他错了吗？没有。他母亲错了吗？没有。那是爲了什麽，要一个孩子孤独地忍受着近十年来失去最爱母亲的痛苦，要一个只是希望得到幸福的女人郁郁而终？

上天何曾眷顾好人。

好人应受好报然而往往获得的只有噩耗。

nineteen.

时间是在不自觉中悄然流逝。手机在裤袋中震动的频率似乎唤回他渐渐平静的心。一脸的冰凉悄悄侵蚀着他灵敏的感觉神经，什麽时候，连泪水都几乎慢慢地融入心中，几乎感觉不到温暖。

幸好，身边有她。

身边剩余的仅有的一丝温度。这次他，他不愿再放手。

黑夜笼罩了整个城市。在暗暗的街灯照耀下，他们相互拥抱着的身影斜斜照映在水中，路过的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对相爱的小情侣，然而，只要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只是一对相互取暖的，并不相爱的人。

凌枫拿起手机，荧幕上显示的是凌言天的来电，忽而眼神就变得犀利。想伤害他爱着的女孩，他想都别想！他想起今天早上偶尔听到的电话谈话，他知道是凌言天与刘仪的对话，也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买卖。

一条人命竟只值十万元。

从父亲脸上熟悉的笑容直到现在不茍言笑的脸面，他不知道，一个人狠心的程度竟能达到如此夸张的境界。在他护着她的时候，当眼角末梢瞄到黑衣人打着电话然后离开的场景，心是一下子终于是放松了。

只是他并不愿意承认，在松口气的那一霎那心中忽而涌现的安心是他相信父亲并不打算拿他的性命开玩笑的证明。在凌言天心中，现在的他仍是占据重要地位。

可是谁也不想象不到有那么一天，他的父亲甚至会连他都置之不顾。只爲了保住他另一个儿子的性命。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凌枫接通电话，语气冷淡地询问。

“凌枫，你先回来好么？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你……”带着祈求的口吻。

“如果她死了的话，你知道后果。只是，你也不可能杀得了她，除非……”脸色温柔地望向用疑惑眼神看着他的云梦糖，他接着说，“我死。”

“学长？”梦的声音忽而僵硬。

“那就先这样吧，亲爱的父亲大人。那部剧就照你的意思改动吧。”凌枫微笑地说着，似乎在说着与他无关的话题。

挂断电话，凌枫笑着对梦说，“刚刚那个只是那部剧的台词，吓一跳了吧。我现在先送你回家吧，夜色晚了，家人会担心吧。”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端倪。

家人，我还有吗。点头回应凌枫学长的好意，垂下眼帘掩饰那一丝自怜。

“回去吧。”凌枫站起身，双手插袋，微笑着转身面对她。

双手环抱自己的温暖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已悄悄卸下。风时而轻柔地拂过脸颊，刘海被吹得分散成一块一块。不知道是否梦的错觉，在凌学长温柔的黑眸里，她竟看到的是深不见底的杀意。

那样的冷冽，那样的令人恐惧。

二人渐渐远离狗尾巴丛湖边的身影愈来愈显得渺小，在他们离开后，一个修长的人影走到了刚刚他们坐着的地方，伸手入草丛中摸索着。过了许久，这个人捡起那枚凌枫用狗尾巴草编织的指环。

口中一直在呢喃着些话语，暴露在空气中的笑容随着泪水逐渐被淹没。若能走进这个人的身边，可以听到那些话语其实只是一句话的重复。

“这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吗？”

幸福的感觉，在每一个人的想法里，都是有着不一样的体会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着她所想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