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3班。门牌摇摇欲坠，螺丝钉松松垮垮的，整个呈现一个危险的状态。看起来陈旧的样子，和这间古老的校园极为协调。偶尔会有梧桐树叶的叶子落在靠窗的桌子上，白白灰灰的破碎的蜘蛛网黏在脉络里，却也不觉得脏。

老师上课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教室。有人在做笔记，更多的在睡觉。

他们踏入教室门，相继传来的尖叫，窸窸窣窣的议论惊叹声，间或地刺痛着耳膜。

不明显地，宇曦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睛眯成一条直线，一副狐狸的奸狡模样。下一秒，却又是微笑的表情——脸颊两旁露出浅浅的酒窝，可爱就像刚出生的小儿没有任何掩饰。

晨曦的神情一如既往，沉默的成熟。眼镜后的眼睛象是蒙上一层雾，长长的睫毛小小地覆盖了眼睛的一部分，深得看不见底的双眸，隔绝着一切与外界相关的语言，动作，态度。

粉笔落地的声音清脆得模糊。

窗外，风似乎带动影子。

窗扉透出的明朗，犹如天使笑容般温暖。

“你们…?”老师红着脸弯腰检起地下的粉笔，奇怪地问。男孩的俊秀头一回使她乱了方寸。滑稽的场面，却没有预期的轰笑声。她定了定心。

门再次被推开。有人走进来，是梦。“报告”

与晨曦的眼睛相对，他很快地缩回了视线，隐藏了些许慌张。接着宇曦笑着跟她说，“原来你也在这个班啊。”男孩心里完全没有距离这两个字。不经意的动作引起身后女生们的一片片仇视目光。

“嗯。”她目光流连在晨曦身上，会有种熟悉的想亲近的感觉。

“云梦糖，为什么迟到？这一节课很重要你知不知道！”严厉的老师在讲坛上转移了话题。梦将目光稍稍看向老师，眼廉澄澈似水，穿透了她想要掩饰的心虚。“抱歉，带路。”

“你！”看着梦那毫不着意的态度，她感到莫大愤怒。也有种名为害怕的寒意从心里直窜出来。梦那朦胧的眼神使她无比恐惧，像能随意地接触到每一个人的内心。

角落里头有人勾起嘴角露出轻浮的笑。

“老师。”宇曦适时地插入不和谐的画面。“我们可以自我介绍了吗？”

笑容冲淡了老师这边无名的气氛环绕。

“诶诶诶诶…好。”用手轻轻地提一提扁扁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快速地喘了口气，老师勉强扯起笑容，回答道。

他在维护着她，每个人都知道。

她的影子和他们的重迭，颜色变深了。象是石头划过水面的一道涟漪。

石头沉没，湖面稍稍荡漾。

“林宇曦”宇曦笑着说，“我的名字。”很爱笑的他，每每都是一脸温和笑容，别人于是总以为他很快乐。

“我是林晨曦。”晨曦说。说的时候只有嘴唇在小幅度地动，脸稍微地起了起。他向前走了几步，影子孤独着，分离开了宇曦与梦的方圆。

梦走过他身边，用仅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是小杰吗。

淡淡菊花香飘零过后，他动了动嘴唇。

我的名字是林晨曦。

seven.

林晨曦的嗓音是那种带点磁性的低沉，听着会像脚踩上沙砾的啪啪声，细腻而耐听。然而，听在梦的耳里仅是带给她失望的信息。

如果，如果她能认真的听一听，或许，或许她会发现他声音的颤抖。

声音可以变，容颜可以变，语气词可以忍着不习惯而不说。

所以，可以解释她没有辨别出他的原因吗。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重逢都有奇迹发生。

她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他仍旧说她我的名字是林晨曦。eight.

阳光偶尔照在她身上，感觉得到的温暖。天空里的一声声鸟鸣，很宁静的那片天际。以云做背景的场面总有鸟偶尔的出没。

幻想中的天堂一定存在于那片云的尽头，那里住着有着纯洁洁白羽毛的天使。他们有着雕刻般精致的面庞，有着闪灵鸟般悦耳动听的嗓音，有着洞悉人心的敏锐感觉。还会…

露出如太阳般温暖贴心的笑容。

眼睛的余光看到老师，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林晨曦走到教室后门的那个位置坐下了，旁边的女孩有点受宠若惊，随即是一脸的惊喜和得意。

可以向其他人炫耀，她的旁边坐着帅气的男生。两眼闪闪地发着光芒，心里期待着他们之间能发生类似流星花园般梦幻的恋情。

林宇曦则是径自向窗边云梦糖所在的那条走道走来。走道两旁的女生眼神定在他的身上，企图也太明显。

“我可以坐在这个位置吗？”带笑意的语腔发自宇曦的嘴里。

孤零零的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有点积尘地呆在梦旁边。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教室喧嚷了。女生们的不屑目光像长了刺似的，要在梦的身体穿无数个洞。而男生们的口哨声尖尖地，刺痛人们的耳朵。

风刮过麦田，沙沙地翻滚着。等待收割的麦子会嫉妒长得饱满的。

“随便。”梦回答，天空失去了鸟的踪影，“不过我要和你换桌椅。”虽有些好奇，但男孩还是笑着点头说好，并迅速地换好了位置。

坐在里面，能够把天空的清澈一览无遗。淡淡的一片蓝，会有种浮过云际轻轻柔柔的沉默。

“那个位置不是田扉的吗？”不远处男生低声问旁边的女生。“鬼知道她在想什么。”女生撇撇嘴。她提高了音调，又特意加上一句，“我看，八成是看人家帅气吧。”

嫉妒，讽刺，不忿的情绪流泻在空气中，如同一粒粒细微的尘埃。

人心总是那么透明。一切一切都如此易懂，也如此容易受伤。

男生的声音很小，“田扉”这个名字却像一支尖利的箭，准确无误地刺痛了梦的心。

她应该还是那样子爱笑吧。梦怀念着，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丝笑意。

那年那天，她突然就来到自己的身边，笑容异常灿烂地跟她说，“多多指教”那个笑容真的很明亮，还使她愣了好一阵子才懂得回答，嗯。

那些回忆，那些过往，她忆记一遍又一遍。手指紧紧地掐着手腕，留下深深的指印。旁边伸过一只手，把她紧紧握着手腕的手指一只只掰开，随即放开。她看过去的时候，林宇曦只是调皮地对她笑笑，但在她看来，这个笑容里看不见真意。

“那边那个女人，我坐哪里跟你没关系吧。”眼神末端瞥向那个女生，稍稍讽刺的含糊。即使仍旧在笑着。

“我…我…”女生吱唔着，红晕延伸到整张脸庞。

有女生帮她辩解，却也不外乎“她只是看不过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等等等等意图引起注意、借口般的理由。有见过在解释的时候还不忘抛媚眼的女人么。

脸上覆盖着几层浓厚粉底，抹着鲜红唇彩的女人。他在心里感到莫名厌倦，脸上却仍保持动人心魄的微笑。

“宇曦，不要说了。”他只听到了晨曦的话。

他坐下来，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微微把头转向梦。

刚刚脸色还是一片苍白的女孩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红润了，及腰的长发挡住了他继续深入地观察，手腕处的深红指印仍是没有消去，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格外让人心疼。

很干净的女孩子。她的脸庞是天然的极其吸引人的娇美，不含一丝尘俗。眼睛有一种诱惑人的力量，即使她没有注视着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他选择了她身边的位置。

那片阴影刹那遮掩了阳光。

终于安静了下来。

nine.

走廊里隐约的谈论声，嘻笑声，尖叫声汇成一片河流，淹没了属于天堂的静寂。小沙子，小石块混杂在其中，刺得耳朵有点疼痛感。

梦接触到宇曦少许关怀少许疑惑的眼神，转头看向她。清澈的目光变得模糊起来，有很多无法释怀的事情缠绕着她的脑海。

“多多指教。”宇曦笑着跟她说。

竟会如此的相像，梦探寻地看着他的双眼，意图找到一点迹象。“田扉”她口中猛地说出这两个字。那带着笑意的黑眸忽而透露着小小的不可解。

“‘田飞’是谁？”他问。

“抱歉，我看错人。”梦躲闪地将眼神向远处蔓延，不期然地与晨曦的眼神接触。虽然她不能确定是否他们真的在对望，她能确定的是，她的的确确在观察着那个男孩，而且不掩饰她对他的莫名熟悉感。

他坐在后门边，她坐在窗边。明明在遥远的角落，瞳孔的焦距依旧重迭。

那深得看不见尽头的黑眸，映射着悲伤。他还是很快地把眼神收回，没让梦再观察他多一秒。虽仅仅在一秒间，梦依旧会对他的眼神产生共鸣。

他的躲避越发地使梦迟疑。尽管有一刹那，她将他和那个她思念的人的脸重迭，甚至误以为他就是那个人。

只是一瞬息感觉的引导产生的错误。

在两极磁场间吸引住的视线，来回摆动着。

宇曦看看梦，再看看晨曦。“你认识我哥吗？”他是肯定他的哥哥是知道这个女孩，而这个女孩看哥哥的眼神也不对，总像认识很久的朋友？还是……

情侣？这样的假设让他都吓了一跳，随即推翻。

‘你不需要知道。’他说的话她还记得。

“不，我不认识。”她说。

因此，错过。

ten.

彩色的花瓣在天空飞舞着，没有被污染过的天空。蓝蓝的，纯粹的。

身边的男孩熟睡的脸庞，被他用手臂遮盖了一大半。剩下的那小部分，尾角是紧紧地合在一起，眼睫毛有时微抖着，流露出一丝不安。

也是不快乐的人。梦笑了笑，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是快乐的呢。

梦看着他，便会想起田扉。想要守护的人，最后还是让她哭泣，让她恨了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那么薄弱那么的不堪一击。“假如没有你，多好。”田扉说这句话时绝望的神情，很沉重很无声的回忆。

在她脑海里播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你，多好多好多好。

她又笑了，她已经习惯用笑来掩饰自己的苍白。

“你的笑让人很不舒服。”不知何时，宇曦醒了，看着梦的笑容，有种郁郁。

梦回复了平静的面孔，轻描淡写地说，“你又何尝不是。”

宇曦的眼帘掠过一丝诧异，随即笑了，露出淡淡的哀愁。“你的观察力真是让我恐惧。”手稍稍整理了垂下来的流海，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梦的双眼。

朦朦胧胧的视线终是望向远方，偶尔微笑，是线条很生疏的表情。宇曦的眼神向下转移，她手腕上戴着一条暗红色的手链，内侧的皮肤略略呈现粉红色，象是曾经有过伤口后来复原新长的颜色。

他的手缓缓地向那个方向伸展，没有意识地只想抚摸那道皮肤。

“让一下。”她突然站起来，对宇曦说。“什么？”他愣愣地问，停留在空中的手快速地收回了。梦静静地告知，“已经放学了。”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确然，教室里只剩下梦，晨曦和自己。外头还有一个挥着手笑得很灿烂的女孩。

云梦糖向那个女孩走去的同时，女孩一直在他和晨曦之间打量着，眼神闪射着奇异的赞赏光芒。“好帅哦好帅哦。”在这里，也能听到女孩对梦兴奋地说的话。

窗外的明白渐渐被吞噬。晨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发一语，偶尔翻翻手中的书，剧情发展到女主角和男主角的约会场面，他慢慢合上了书。上次想说而被打断的话，始终没有浮世。

他清楚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对她说那一次的续言了。

宇曦走过来，看着晨曦轻轻笑了。轮廓分明，孩子气的笑沉淀着。“哥，我们终于要搬了吧。”语气明显地趋向漠然，他已经习惯了居无定所的日子。

可是眼神那块白小小的，写着悲伤。

“宇曦。”晨曦很了解宇曦的心病。

是无药可治，无法痊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