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忙着算计争斗，初瑾不清楚乾清宫到底为什么会那样的冷，可是如今却跪在这里，等待那张宽大的书桌后面玄烨发话的期间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这乾清宫里都是玄烨的味道，他本就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冷心冷面的人时间久了，怎么样都是冷心冷面的，连住的地方，也是如斯冷清。

墙角的自鸣钟滴答滴答地跑着，屋子里静的仿佛一座万年老坟。

初瑾跪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自从她奔进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玄烨不过嗯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她了。

她只得跪在那里，看着玄烨静静地批阅奏折，不慌不忙地，似乎压根就没有想起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来往的大臣们瞧见初瑾，先是一愣，继而便装作没看见一样，跟玄烨讨论国事。

偶尔有几个人嘀咕几声，早被人拽拽衣袖，低声道：“闭嘴吧，她的事儿，你最好一个字也别说，小心皇上摘了你的脑袋。”

初瑾瞧着那些官员们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她不由得暗自好笑：什么时候，她瓜尔佳氏初瑾竟然如此有名，前朝的官员各个也都认得她了一般。

她认得他们眼中的神情是怎么回事：祸国妖姬不就是她这个样子么？可是他们有看过如她一般无助的祸国妖姬吗？

也不知道来来往往的人走了几批了，玄烨的蜜兰香茶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次，换了多少次，待到暮色四合的时分，玄烨才终于像是想起我来一般，轻轻扫了初瑾一眼，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想要害死你的人？”

“是，是为了安宁。”初瑾郑重跪拜下去，沉声道，“皇上，安宁有错，臣妾也有错，可我们这样做都是为了歆宜好，这一份慈母之心，请求皇上体谅，若是安宁真的死了，那，那叫歆宜以后该如何啊？”

“慈母之心？”玄烨忽然冷笑一下，将手中捧着的书卷一下子扔在了桌子上，嘴角扯出一个邪魅的弧度，好笑地看向初瑾，“你们虽有慈母之心，可是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犯下的可是欺君之罪啊？朕想要保住你已经是实属不易了，若是安宁留下来，那你的性命朕可就不能保证了。”

“皇上，为何您不懂啊？您想保住臣妾，臣妾心中着实感激，臣妾是两个孩子的额娘，可是安宁也是歆宜的额娘啊，所以臣妾知道安宁心中唯一的挂念，您，您一定会有办法的啊！”初瑾说罢便又磕头下去。

“瓜尔佳氏初瑾，事到如今你还要这样吗？你你明知道朕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玄烨忽然敛住了脸上缓和的神色，又换上了一副冷漠的表情。

初瑾一怔，看向他：“您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你想来最能揣摩了，你一向最会明哲保身了，这一次若不是安宁犯下了欺君之罪，逼得你不得不出头替安宁求情，朕问你，你可会替安宁来说好话？”玄烨眸子中精光一轮，如是对初瑾说。

初瑾心一颤，继而苦笑一下：“皇上果然对臣妾最为了解了，没错，今日的事情是安宁自找的，一个安宁不足为虑，若是没有歆宜，臣妾一定不会来求皇上，只是歆宜，臣妾舍不得歆宜受委屈啊！”

玄烨点头笑笑：“你一直都是如此，朕自然知道你的无情无义，没想到你今日却一点也不避讳，当着朕的面儿便承认了。”

“那些对皇上有所图的人才要避讳，官员避讳是因为想要升官发财，妃嫔避讳是因为想要更多的宠爱跟荣华，至于臣妾么？”初瑾冷然一笑，冷目看向玄烨，无奈道：“我不说皇上也知道，如今臣妾还剩下什么？臣妾的两个孩子已经给佟佳皇贵妃抚养了，臣妾不就剩下歆宜一个念想了么？还用得着避讳么？”

玄烨哈哈笑两声，走到初瑾的身前，俯身下来：“朕很喜欢你的坦诚，所以你不妨直接告诉朕，你到底想用什么理由来打动朕，说服朕饶了安宁那一条贱命，不要忘了，她可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啊！”

初瑾见状，咬咬牙，知道玄烨今日不听到满意的答案是绝不会罢休的了，想了想只得道：“皇上其实不必处罚安宁，因为安宁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而她要听从的，便是臣妾的命令。她是臣妾早就安排好了的一颗棋子，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授意他去做的，包括今天的事情，也是臣妾的授意，为了嫁祸给佟佳皇贵妃罢了！”

大殿里忽然静的可怕，连一丝风的声音都没有了，空气凝固的像是一块巨大的铅块，叫人无法喘息。

玄烨的面色忽然变得可怖起来，他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逼出来的一般森冷：“好，好！你果然承认了，你果然承认了！”

他上前一步，单手将初瑾的脖颈紧紧扼住，然后慢慢拎了起来，将初瑾提到了他的面前，跟他对视。

“咳咳，咳咳——”初瑾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却仍然维持着平静的微笑，直直的看向他。

“这真的，真的只是你的计谋吗？”玄烨铁青着脸，手紧紧的扣住初瑾的喉咙。

初瑾忽然笑了，笑的很是猖狂：“皇上，您别开玩笑了，若是安宁真的是臣妾的人，臣妾怎么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又怎么敢拿着臣妾的两个孩子开玩笑？皇上，您想想看，臣妾是怎么也不会冒这样的险啊，为何您道今日还看不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佟佳皇贵妃的主意，她先要挟臣妾的两个孩子，然后才设下的这样计谋，叫臣妾如何敢动她？若不是歆宜现在是好端端的，怕是安宁也不会帮臣妾了，而臣妾现在，怕已经见了阎王爷了。”

玄烨脸上的厉色忽然慢慢退了下去，他将初瑾甩到了一边，自己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看向初瑾道：“哦，你倒是说说，佟佳皇贵妃之前对你呢？”

初瑾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冷笑道：“皇上还用问臣妾吗？当日臣妾第二胎的时候，一直是佟佳皇贵妃照料着臣妾的胎，而太医一直都说臣妾的胎安然无恙，若是真的安然无恙，为何，为何……”

说到这里，初瑾脸上的泪水肆意横流，“若是真的安然无恙，那臣妾为何会生下一个死了的怪胎啊！后宫之中向来是唯佟佳皇贵妃独大，这件事难道佟佳皇贵妃会不知道吗？

玄烨脸色也是不大好看，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居然闪过了一丝痛苦与难过，“继续说，朕听着呢。”

“只是皇上不肯动佟佳皇贵妃，佟佳皇贵妃便有恃无恐，在这后宫中自然是一人独大，她是个明白人，却独独在一件事上看不明白。”

玄烨问道：“什么事？”

“爱，一个女人，尤其是深宫中的女人，最怕的就是对爱的渴望，说到底，佟佳皇贵妃她不过是爱皇上罢了，爱之深，恨之切，尤其是不能为自己心爱的男人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当真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了，所以她便想要尽她最大的努力除去皇上的孩子，而皇上因着佟佳皇贵妃大义灭亲，所以对佟佳皇贵妃的所作所为一直装着毫不知情，只是皇上，您这样做究竟对吗？臣妾现在冒死进谏，若是皇上这样一直耽搁下去，怕是紫禁城后宫之中的孩子会越来越少的！”

玄烨顿了顿，忽然笑笑，拍了拍手，赞赏道：“精彩，精彩！朕忽然发现，以前的你叫朕喜爱，可是现在的你却叫朕赞赏，从前朕只是觉得你美丽聪明，可是现在看起来你简直是智慧了，可是太聪明的女人往往又太过可怕，男人不会喜欢的。”

初瑾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看那承乾宫的地砖，“臣妾如今还敢指望臣妾来喜欢吗？臣妾入了这牢笼，一辈子便是这黄金鸟笼里被人圈养的家雀儿，喜怒皆不由人，还谈什么被人喜欢不喜欢的呢！”

玄烨盯着初瑾，先是盯着一个猎物一般，半响才道：“你说了这一大通，无非是想替安宁求情吗，可既然她跟你沆瀣一气，便算不得是什么无辜的，朕要了她的命，又有何难？”

初瑾淡然笑笑，抬眼看向玄烨，幽幽道：“皇上要了谁的命都不难，您也大可以下令杀安宁，只是安宁死的时候，歆宜怕也是活不长了，到时候便是臣妾命丧的时候了，而臣妾只怕皇上您不舍得。”

“哈哈，”玄烨忽然笑了，笑的很开心的样子，“不舍得？不舍得谁？不舍得你吗？朕前一刻还觉得你聪明，怎么这一刻你就这样的自大得近似愚蠢了！你不过只是一个——”

“是吗皇上，臣妾不过是一个冷宫弃妃对吧？”初瑾笑的灿烂，手中的匕首却横亘在脖子上，跟玄烨对视，“皇上既然不心疼臣妾的贱命，那便只管下令好了，安宁死了，歆宜也会死，臣妾也会死。”

玄烨看着初瑾，半天才道：“你威胁朕？你有什么资格来威胁朕？你可知道，若是你在这样执迷不悟，朕连你一起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