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僖答应踉跄了一步，脚步凌乱地撞上了身后的书架，瞪着眼睛看向初瑾，似乎不敢相信她何时变得如此的心狠手辣，“呵呵，你长大了，你果然长大了！”

初瑾口气已然悠闲，“我也不想长大，不过是形势逼人罢了，僖答应若是想要跟我合作，我定然有办法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让你天天都可以看见皇上，只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僖答应身子靠在了后面的一排书架上，几乎是没有犹豫得说：“我答应你，答应你……”

初瑾唇畔浮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如此便就好了。”

她与僖答应商谈完毕，僖答应便踉踉跄跄得离开了，她瞧着僖答应的背影离开，这才敢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斗了这半天智，神经一直都提着，如今猛然松懈下来，初瑾只觉得连后背的衣服也全都要被冷汗浸透。

她再也无力挣扎，疲惫的身体虚软得靠在冰冷的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采薇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她如此苦况，只得如此说：“娘娘，我给您倒杯茶来喝吧。”“嗯，去吧。”初瑾点点头，疲惫至极，现在她的肚子大的不像话，才刚跟僖答应针锋相对的那一刻，她早已忘了自己还有身孕，如今松懈下来，才觉得苦不堪言。

此时她脚踝已经开始浮肿了，根本穿不了之前的鞋子，她气喘如牛得坐在凳子上，懊恼得想要将鞋子甩掉，可是谁知道如今鞋子猛然甩了出去，飞出了几丈远。

“呀！”初瑾懊恼极了，可是身子太臃肿了，竟然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凳子上干生气。

忽然有人从书架后面转身出来，手里还托着她方才甩掉的鞋子。

初瑾一瞧见他，瞬间一愣，“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方才，方才都听见了么？”

纳兰性德如玉的脸上从容如常，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拿着初瑾的鞋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她面前轻轻单膝跪下来，将她的脚轻轻放在他自己的膝盖上。

纳兰性德低了头，轻轻拿起了鞋子，要替初瑾穿上，“都是快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初瑾却是喃喃道：“我，我心烦得很，所以就把鞋子踢掉了，脚肿得很，穿上鞋子就觉得难受。”

“孕妇都这样，少吃些盐就好了。”纳兰性德低着头，只是将初瑾的鞋子轻轻穿上，动作轻柔，好像她的脚是一件珍贵的宝物一般。

“说了要少吃盐了，太医也嘱咐过了，只是没有盐的菜肴吃起来也是寡淡无味，没有什么意思。”初瑾轻轻将穿好了鞋子的脚从纳兰性德的膝盖上拿下来，素手整理好了蹁跹的衣衫，便再也不肯靠他那样近了。

他们毕竟也还是君臣，之前又有过情愫，君臣之间如斯亲密，已然是犯了宫规的，若被人瞧见了，定然又是一场风波。

纳兰性德浑然不觉一般，也轻轻站起身来，扫了扫衣衫，在初瑾旁边从容坐下，“蔷薇茶，要不要喝？”

初瑾摇摇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烦都烦死了，如何还来这样多的心情喝什么茶呢。”

“烦什么？我瞧着你倒是得心应手的，处理起事情来也是雷霆手腕。”纳兰性德微微呷一口茶，抬眼看向初瑾，眼眸深处荡漾着她看不清楚的东西，“你真的变了，变得我也不敢认了。”

“深宫三年，世上三十年，几次生死海中浮沉挣扎，当初那个懵懂单纯的瓜尔佳氏初瑾早已死了，活下来的，只是大清朝的瑾妃娘娘，今日对付僖答应一事，实属无奈，不然你以为我会愿意和僖答应撕破脸么？”初瑾轻轻说来，语气却平静如斯，不带一分的波澜起伏。

纳兰性德愀然，“是我没用，没有能力照顾好你。”

“容若。”初瑾打断了他的话，颇有些不耐烦，“你好好地照顾好你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委屈，那便是对我最大的照顾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早点回去了。

初瑾站起身来，才刚要离开，却听见纳兰性德在身后低声道：“我当日为了你，为了你才主动去求僖答应，你，你可是知道的？”

他问的那样的小心，仿佛害怕触怒了初瑾就这样离他而去，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初瑾微微心动，只得转身回来道：“我是知道的，我一早就知道，可是容若，我多么希望，多么希望你没有为我这样做，因为你要知道，我毕生所要保全的，无非就是我在乎的那几个人，而你，就是其中一个，你为我以身犯险，我并不会感激你，不会感激你的，容若，我明知道后宫斗争是一场必死的角力，就让，就让我自由地去搏斗吧，与其那样忍辱偷生的活着，我宁愿，我宁愿——”

也许是太过伤心，她的气血一下子翻涌了上来，只觉得喉头一热，竟似有鲜血喷涌上来。

“初瑾，你怎么样了！”纳兰性德忙抢上前来扶住初瑾，急忙扶着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无妨。无妨。”初瑾深吸口气，将喉头的鲜血硬生生得逼了下去，“陈年旧疾了，一时气急就陡然印发了出来，早晚也都是这样破烂的身躯了，只存着一口气将孩子生下来便是了。”

纳兰性德听闻，却是温声道：“初瑾，你这样的疾病，我怕是分娩的时候凶多吉少。”

初瑾抱着自己的肚子，坚毅得说道：“容若，你知道我从小都过的不快活，我虽然是少傅府的嫡出大小姐，却过得连寻常人家的女儿都不如，我曾经发过誓，如果不能给我的孩子幸福的生活，则我宁肯不生下任何子嗣！如今，如今我是瑾妃了，我的孩子，不论是格格还是阿哥，定然都将享尽着天下的富贵，容若，我这个当额娘的也只能为孩子尽心到如此了。再者，我之所以到现在还好好地活着，也只是因为这孩子的功劳，是以我一定要好好地诞下我的孩子，不让他再受一分一毫的委屈。”

纳兰性德轻叹一声，才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得门口传来一个甜润的声音，“呀，原来瑾妃娘娘在呢，臣妾给瑾妃娘娘请安啦。”

初瑾转头一看，却是林贵人，幸好她与纳兰性德并没有亲昵的举动，虽然纳兰性德与林贵人是兄妹，但凡事要小心，不然若是被林贵人瞧见了，说不准又是一段公案了。

林贵人笑了笑，这才朝纳兰性德笑了笑，甜甜糯糯叫道：“大哥！”

“林贵人，你如何来呢？”事已至此，初瑾少不得又要打叠起精神，应付眼前这个麻烦。

林贵人这才嘻嘻笑着站起来，宛如一只翩然的蝴蝶，眉宇间全都是未经世事的天真跟烂漫。

若是三年前初瑾初见林贵人，必然会觉得十分的喜欢，可是如今？历经了这样多的宫闱倾轧，她早已明白后宫中无论哪个女子的哪种样子也全都做出来给人看的，至于她们的真正面目，恐怕再也无人能知晓了。

以前的她是，现在的林贵人，亦然是。

林贵人轻笑一声，大眼睛扫了初瑾与纳兰性德一声，含笑说道：“我闲着无聊，便想来找几本书瞧瞧，我没打扰到瑾妃娘娘与大哥吧？”

“怎么会呢？四库书馆大门广开，只要想看书的人都可以来，你自然也可以，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初瑾不欲与林贵人多多交谈，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了四库书馆，初瑾只觉得天气仿佛更加高远了一些，才刚路上没来得及看紫藤花，如今她跟采薇在路上悠闲走着，倒是颇欣赏了一番姹紫嫣红的景象。

然而纵是这样娇艳的花色，也始终不能让她长展眉，与僖答应的合纵连横必然会出现如许问题，只是她再想不到，这样的问题竟然出现的这样的早。

僖答应，僖答应就像是一朵曼陀罗，看起来浅浅淡淡的与世无争，其实在那花心里却潜藏着这世界上最可以致命的毒。

采薇见状，问道：“娘娘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初瑾舒舒笑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方才与僖答应说的事情，我说会想个办法，让她可以日日得见皇上，如今却为了这件事发愁，才刚不过是一时情急拿来搪塞她的话，如今还要费神再想到底要如何做，实在是为难至极。”

采薇见初瑾一脸忧心，轻声劝慰道：“娘娘费了这样半日的神思，早已是累了，不若先歇歇，等一会再想吧。”

初瑾亦然无法，只得点点头，随身在紫藤长廊里的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暂且喘息一口气。

初夏已到，紫藤花开得美丽，也吸引了不少的蝴蝶来这里采食花蜜。

初瑾坐在长凳上，瞧着粉白淡紫的花丛中飞舞翩迁的蝴蝶，倒也觉得有趣，一时之间贪看蝴蝶，倒也将数日里来的辛苦疲惫丢掉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