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遍阅典籍，觉得自己肚子中的墨水始终太少，而书中先贤大哲们的智慧又太深奥跟精华，臣妾想成为管理皇家书库的女官儿，终生只跟书籍打交道，宁肯一生书香为伴，洗涤臣妾身上的罪孽！求皇上成全！”僖答应说完便磕头下去，久久不肯起身。

僖答应这样的不知好歹让周围的人全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也很出乎他人的意料之中。

半晌，玄烨凝视着僖答应，声音中更是带了几分冷意，问道：“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僖答应垂着头，低声道：“是，这是臣妾的真心话。”

“朕要你看着朕的眼睛，回答朕。”玄烨声音越发冷起来。

僖答应抬起头来，一双翦水眸清澈见底，“这是臣妾的真心话，请皇上成全臣妾吧！”

“哼！”玄烨并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便转身走了。

其他人慌忙跟了上去，初瑾看了僖答应一眼，也没说什么，仍然跟着玄烨回到了西暖阁之中。

被打断了许久的选秀大典继续开始，玄烨心不在焉地坐在宝座上，看着眼前的秀女一批一批的换，眼神却是茫然的。

初瑾在一旁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为何如此，僖答应不过是一个废妃，却有勇气拒绝在其他人看起来无比诱惑的条件，甘愿去当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官儿，如果她是男人，她也会疑惑。

玄烨是个男人，男人无法忍受女人对他们的拒绝，更何况玄烨还不是普通的男人，他还是天子。

天子的面子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驳斥了，玄烨恐怕已经如鲠在喉了吧！

这样想着，初瑾扫了一眼站在下面待选的秀女，她们还是那样的年轻，明媚的脸上充满了对于君恩的向往跟期待，可是无一人知道，在这繁华权力的背后，隐藏着的到底是怎么样可怕的东西。

潦草地结束了选秀，基本上被选上的几个秀女都是初瑾与佟佳皇贵妃定下来的。

玄烨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个上面，瞎子都看得出来，选秀普一结束，他已然按捺不住了。

佟佳皇贵妃盈盈笑笑，宛如解语花一般，“瞧着外面天色黑了，想来又落雪了，皇上要不要去看看僖答应？她跪在雪地里也有好几个时辰了吧？”

玄烨却是扫了一眼墙角的大落地钟，闷声道：“不必了，朕今日便从这些新人中选择一个吧。”

李德全立刻将选上的名牌端了过来，玄烨随意看了几眼，倒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那个哭得稀里糊涂的呢？”

“哦，皇上是说纳兰氏吧，在地上站着呢，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佟佳皇贵妃眉心一跳，急忙召唤纳兰玉林，“纳兰氏，你还不快上前来。”

“是。”那纳兰玉林轻轻走上前来，圆圆的脸上还是一片狼狈。

佟佳皇贵妃见状，亲自执起了手帕，给她擦了擦脸，“瞧着小脸，小花猫似的，果然还是个孩子，喜怒都形于色，一点心事也藏不住的。”

玄烨不过瞧了她一眼，便拉住她的小手道：“你随朕来吧。”

纳兰玉林怯怯地看了玄烨一眼，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那大眼里却流露出极欢悦的样子来。

玄烨在前面走着，纳兰玉林便在后面跟着去了。

大殿里一时极安静，待玄烨走后，佟佳皇贵妃这才对司仪太监道：“带剩下的人先下去吧，先住下吧，等明儿再慢慢分配宫殿吧。”

那太监悄声道：“是，那，那纳兰小主住在哪里呢？”

“她？”佟佳皇贵妃轻轻笑笑，“就先住在钟粹宫吧！”

然后她才叫人把小主们都带了下去，自去安歇了，待她们都跪安了，初瑾却是轻轻走到佟佳皇贵妃的跟前，缓缓跪了下去。

“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佟佳皇贵妃再没料到初瑾竟然会突然向她下跪，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

大殿里的烛光极其明亮，初瑾跪在地上，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随着烛光的摇曳，她的影子也慢慢晃动着，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

“姐姐。”初瑾对着青石板，将她之前反复练习的话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妹妹在这里给姐姐跪下了，但求姐姐慈悲，能够原谅妹妹之前犯下的错误。”

“呵呵。”佟佳皇贵妃冷漠的笑声在初瑾头顶响起，正所谓骄兵必败，她不傻，自然是不会相信初瑾这点小把戏的，遂声音更加冷冽了，“怎么妹妹有什么错么？姐姐怎么不知道？”

“姐姐。”初瑾仰起头来，美目中满是哀求之色，“今日僖答应乍然出现，想必姐姐也瞧见了皇上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皇上他，他分明对僖答应还有情！今日我们一时不查，竟然被僖答应趁机见得了皇上！皇上今日的样子，定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当初僖答应被废黜妃位，也大都是妹妹一人的功劳，臣妾与僖答应素来便不对付，如今她出来了，妹妹日后的日子定然难过……”

佟佳皇贵妃冷笑一声，“你继母是她的干姐姐，若是你去求求她，也许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话虽如此，可孝康章太后去世之前，也将您托付给了太皇太后啊，现在不也回不去从前了吗？更何况是妹妹，继母向来不喜欢妹妹，怕是更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妹妹一网打尽啊！”初瑾将心比心，将这一段话送入了佟佳皇贵妃的耳中。

果然，佟佳皇贵妃的脸色瞬时难看了起来。

“姐姐，妹妹如今不再像往日那样得圣宠了，皇上对妹妹已然厌弃了，若妹妹再不知道好歹，僖答应到时候随便一句话便能要了妹妹的脑袋！妹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所以妹妹在这里恳求姐姐慈悲，求姐姐庇佑妹妹吧！”初瑾一边说，一边给她磕了个头。

佟佳皇贵妃的神色倒是有三分信了，“妹妹快别这样胡说了，妹妹是皇上心上的第一人，皇贵妃之尊，又是怀小皇子的……”

她说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的扫了一眼初瑾微微隆起的小腹，初瑾迅即捂住，一脸的惶恐，“姐姐，妹妹说句不应该说的话，在这紫禁城后宫之中，若是无人庇佑，想要生下子嗣那是千难万难的，妹妹之前的孩子——哎，如今妹妹腹背受敌，已经力不可支，如果姐姐能庇佑妹妹，那么妹妹愿意等这个孩子降生之后送给姐姐抚养。妹妹愿意一辈子不认这个孩子！”

“你说什么？你竟然舍得？”佟佳皇贵妃的声调忍不住拔高了，她一生怕是再也不能生下孩子，所以对于孩子这事也是十分看重的。

初瑾低了头：“只要姐姐能庇佑妹妹，只要是为了孩子着想，妹妹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何况姐姐跟皇上伉俪情深，是唯一一个能给这个孩子坚实保护的人，妹妹愿意将孩子托付给姐姐。”

“虽如此说，只是孩子长大了，难免会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的。”佟佳皇贵妃的心思活泛了些，嘴巴上依然不肯放松。

初瑾听闻这话，却是轻声道：“姐姐放心，妹妹生下这孩子之后，会自请出家为尼，一生一世侍奉佛祖，再也不再这宫中留恋了。”

佟佳皇贵妃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绽出一丝浅笑，“妹妹，你又何须这样呢？皇上对你不过是偶尔生气罢了，日后妹妹依然可以重整河山的。”

“姐姐。”初瑾摇头，摇落了几行清泪，“你也知道妹妹的，妹妹脾气耿直，根本无法适应宫中的生活，早一日在这里，也是早一日受罪罢了，不若让妹妹早些出去，大家也各自平安，何况姐姐今日也瞧见了皇上的样子了，在皇上的眼里心里，从没都没有谁是唯一的，妹妹，妹妹真的受不了这样。”

“你也太痴了。”佟佳皇贵妃长叹一声，终于上前扶起初瑾来，“这地上这样的冷，你身子这样单弱，跪坏了，连带着肚子里的小皇子也会受伤的。”

“姐姐。”初瑾忽然握住她的手，泪盈于睫，“妹妹知道自己不该一直跟姐姐意气相争，因为在皇上心里，姐姐才是唯一的皇贵妃，日后的皇后，谁都不能取代姐姐，今天回去，妹妹便会向皇上请求，辞去皇贵妃的头衔，仍然只做一个妃子。”

“你，你说什么？”佟佳皇贵妃再也预料不到初瑾竟然会说这番话一般，本来握住她的手忽然一紧，倒是真的用上了几分力道。

顿时，初瑾手掌传来闷闷的痛楚，倒是给了她眼泪倾泻而下最好的一个借口，她顺势跪下，低着头，看着眼前的灯影幢幢，“姐姐。”

这样的夜里，红烛高照，将她与佟佳皇贵妃的影子亲密的融合在了一起，可惜影子永远都只能是影子，它永远都只能代表着人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