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摘月阁，初瑾努力让她的口气变得平稳而威严起来，“花音，你且回去吧，好好侍奉你家主子，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来延禧宫找本宫，本宫定然会一力提携的。”

顿时，花音的脸上透着单纯的欢喜，扬声说道：“谢瑾妃娘娘眷顾！奴婢就代主子谢瑾妃娘娘了。”

初瑾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摘月阁，并且拒绝乘坐轿子，只是在寂静的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慢慢行走着。

文滢跟在她的身后，雨后的道路是如此的寂静而漫长，寂静的她仿佛都能听到安宁曾经在这里的绝望嘶喊。

那是一个额娘在十月怀胎辛苦之后生下一个无手无脚怪胎的绝望，它是那样的浓烈，宛如这永远开不败的凤凰花，生生息息，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忽然初瑾有些窒息，她忍不住对素岚道：“素岚，本宫忽然觉得胸闷……”

素岚忙扶住我，柔声道：“娘娘，不若奴婢扶着您在这这儿逛一逛吧。”

初瑾点点头，叫宫女太监们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只素岚轻轻扶着她，她们主仆二人便沿着这青石板路慢慢走了起来。

初瑾脚底下踩着了几瓣凤凰花，那火红的花瓣像是一种诅咒，看得她胆颤心惊。

素岚却从容地从她的鞋子上取下那几枚花瓣，然后漫不经心地扬手，让那花瓣乘风飞了出去。

“素岚，我总觉得自己，自己太可怕了，我已经太可怕了，我觉得好累，好累，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在何处停泊，我好累。”许是方才初瑾与安宁的那一番对话透支了她所有的精神，此刻的她变得软弱无助极了。

素岚不动声色的扶住初瑾，双手如大地一般的稳健，低声道：“娘娘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再难也要咬牙坚持下去，何况对于小格格来说，做您的孩子总比做一个不得志的妃嫔的孩子要好，娘娘难道没看到前车之鉴吗？那良贵人，还不是无法护住自己的孩子，结果让那八阿哥被人夺去了，所以小格格想要平安喜乐，您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初瑾听她这样说心里不由得宽慰了许多，忽然想起来了这半日了，歆宜也不知道醒了没，便对素岚笑笑，着急说：“出来这半日了，小丫头该醒了吧，咱们快回去吧，她一刻也离不开我的。”

素岚含笑点点头，便忙扶着初瑾回到了延禧宫。

午后的延禧宫格外的宁静，被大雨冲刷过后的地面有一种干净的苍劲，初瑾忙不迭地走进殿中，却忽然看到一个秀长的背影站在大殿中央，低着头，双手做一个拥抱的姿势。

初瑾只疑心自己看错了，因为她分明看到了那是采薇的背影。

而王九福，此刻就站在采薇的身旁，也望着采薇，目光中闪烁着初瑾看不懂的某种情愫。

但是当时的初瑾已经无法去关心这些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全都被采薇吸引住了，她脚步止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问道：“采薇姑姑，是你吗？”

采薇一怔，慢慢转过头来，一双秋水寒瞳看着采薇，像是不敢确认她就是初瑾一般。

“娘，娘娘……”她喃喃，眼中的泪水便如同那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的掉落下来。

初瑾也愣在那里，根本动弹不得，“采薇，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你么？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死了。”

“是奴婢，是奴婢，是奴婢回来了……”采薇点头，一下子走到初瑾的面前，要给她跪了下来，“娘娘请受采薇一拜！”

采薇正要跪下来，却早被初瑾扶住，“你快起来，我当不起，万万当不起！”

初瑾将她拉起来，看到她怀中抱着的正是歆宜，她含笑看向小歆宜，语气中尽是疼爱，“小格格真的很可爱，跟娘娘一模一样，长大之后定然也是个绝色美人呢。”

初瑾听闻这话，只得无奈笑笑，岔开话题到：：“她倒是很喜欢你，见了你一直笑，可见与你投缘，只是自从那件事后，本宫一直都无暇分身，所以一直未曾去看你，你不会怪本宫吧？”

采薇淡淡笑笑，说道：“奴婢怎么会怪娘娘呢？何况若是没有娘娘庇佑的话，奴婢也早就死于非命了。只是之前皇贵妃娘娘她已然疑心奴婢了，所以奴婢不得不将小主的一些事情告诉了皇贵妃娘娘，若不是如此，奴婢也套不出皇贵妃娘娘的秘密来。”

初瑾知道采薇接下来便要说起那日坠楼的内幕，便叫其他闲杂人等全都下去了。

素岚才要将歆宜抱走，采薇便淡淡扫了一眼王九福，淡淡道：“把小格格留下吧，奴婢还想多抱抱她呢。”

初瑾轻轻笑笑，说道：“你身子才好些，不要为她小孩儿家累着了。”

“奴婢不累，让奴婢多抱抱小格格吧。”采薇倒是是极喜欢这个孩子的，初瑾便也允许了。

采薇抱过歆宜，眼看着他们几个都出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神色也变得倦怠起来，不住的咳嗽起来。

初瑾见状，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刚才瞧着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又咳了？”

采薇却是缓缓摇摇头，伸手从怀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却见那雪白的帕子上有几丝淡淡的血色，“许是落水之后留下的病根，伤了肺，养养也就无事了。”

初瑾赶紧将歆宜抱过来，皱眉道：“你分明还没有好，为何这样挣扎着就来了？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采薇凄凄一笑，那笑容如同黄昏中摇摇欲坠的碧桃花，“奴婢贱命一条，又有什么可值得珍惜的呢，若再有人为了奴婢这条贱命，做出痛恨不及的事情来，那奴婢更是死有余辜了。”

初瑾听她话里有话，却没有继续打听下去，只记挂着当日她是如何落水的。

她便将当日的情景详细向初瑾描述了一番：原来她知道佟佳皇贵妃在怀疑她，便故意透漏了许多初瑾的事情告诉佟佳皇贵妃，打消佟佳皇贵妃的疑心，佟佳皇贵妃终于将最深刻的秘密告诉了她，原来当日那玉容丸中果然是有一种根本查不出来的东西，凡是吃了人生的胎肯定会有某些问题，后来佟佳皇贵妃又用苦肉计，将孙太医安插在初瑾的身边。

那孙太医十分小心，一直都表现有加，但是那蝉翼上的赤花红也是孙太医自己下的，那赤花红本没有什么大的毒性，但是跟玉容丸中一味药材在体内冲撞的话，再加上那日宝贵人献上的琼瑶酿，那美酒本无毒，只是若跟这二者相遇，定然就能将腹中的孩子变成形状可怖的死胎，佟佳皇贵妃本来一切安排妥当，谁知道她临时打翻了杯子，引得初瑾警觉。

佟佳皇贵妃虽然以为初瑾喝下了琼瑶酿，还是不放心她，便找人将她拖到二楼，故意锯开了栏杆，将她推下楼去。

那二楼的地板年久失修，佟佳皇贵妃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也会坠落下去，初瑾拼死才逃过一劫，佟佳皇贵妃却到现在还是一直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之中，倒也是平安无事的活了下来。

采薇轻描淡写地说来，绝口不提当中的凶险，唯有触及才知道这其中诸多环节凶险之极，若是稍有一步不慎，采薇便早就魂归西天了！

初瑾心下感动不已，紧紧握住采薇的手不肯松开，一字一顿道：“采薇姑姑，我瓜尔佳氏初瑾欠你良多，这一生一世怕是都还不完了，你的情意，我铭记在内，永世不忘！以后你跟我再也没有主仆之分，只有姐妹之谊！我在这里郑重起誓，用歆宜的名义起誓，此生若是辜负你了，那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采薇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然而亦不摇头，半天才说：“奴婢不敢高攀，奴婢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娘娘成全。”

“什么事情，你说，只要本宫能办到的，本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初瑾义正言辞地说，丝毫没有犹豫。

采薇噗通跪下，以头触地道：“奴婢想请娘娘宽恕王九福的大罪，求娘娘不要为难他，饶了他一条狗命吧！”

采薇忽然如此说，倒是让初瑾大吃一惊，她皱眉道：“福公公？他怎么呢？他有何罪过？他一直呆在本宫的身边尽心侍奉……”

采薇陡然痛哭，喊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娘娘！他，他是皇贵妃娘娘的人！他是皇贵妃娘娘的人啊！”

顿时，初瑾宛如被雷劈中，半天都动弹不得，半晌，才回过神来，“什，什么？他是皇贵妃娘娘的人？他，他是什么？”

采薇见状，厉声说道：“娘娘，奴婢知道您不愿意相信，可是这是奴婢亲眼见到的，王九福他，他是皇贵妃娘娘的人！他早已被皇贵妃娘娘收买了！他表面上侍奉娘娘，其实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便，他便要加害您啊！”

初瑾哆哆嗦嗦的，只觉得她身上都僵硬了一样，好像心都要冷凝成石头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