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咳疾早已好了，你放心便是了。”初瑾低声说，悄悄地离他远了一些，只装作在看池子里的鱼，不敢靠他太近。

纳兰性德将她的戒备收入眼底，苦涩笑笑，半晌，才轻飘飘地说道：“没什么了，我不过是白担心你一场。”

初瑾看看他，明明是想关心几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了，“惠妃娘娘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惠妃娘娘向来和皇贵妃娘娘是一起的，这几日，皇贵妃娘娘按兵不动，你可知道什么消息内情？”

纳兰性德却是摇摇头，低声道：“惠妃虽然是我的姑姑，可我毕竟是外戚，若是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去钟粹宫的，而且，姑姑这段时间对我也淡漠了不少。”

初瑾深知道佟佳皇贵妃猜忌她和纳兰性德之间有什么，这样的话，惠妃对纳兰性德有所防备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她却不愿意浪费了这样大好的机会，“你若是有空的话，多留心打探一下，这深宫如履薄冰，我步步走得都很辛苦，现在我在紫禁城之中，能依仗的那个人也只有你了。”

纳兰性德苦笑一声，摇摇头，“我不过是个侍卫罢了，能帮上你的，我必定帮，只是初瑾，答应我，不要让自己的双手染血，追悔一生。”

“双手染血还是为时过早！”初瑾锁眉，冷笑一声，这才说道：“可若是他日有人要我鲜血祭奠，我岂能伸头任人宰割？这紫禁城后宫之中最要不得的便是妇人之仁，怎么，难道你在紫禁城中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么？不是人吃我，便是我吃人，所以我才宁为刀俎，绝不为人鱼肉！”

“初瑾……”纳兰性德抬头看着初瑾，似乎为她这样狰狞的语气所震慑，久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幽幽长叹道：“我瞧见这些日子从紫禁城外运来了不少灯笼，想必是太皇太后为了除夕做打算吧！”

“灯笼？紫禁城要什么样的灯笼没有？何须从外面采买？”初瑾皱眉说着，很是不解。

纳兰性德清浅的眉间浮现一丝冷冽的笑意，他瞥了初瑾一眼，这才说道：“那灯笼是民间才有的，大多数是花灯会时候才要悬挂的，我还瞧着太皇太后偷偷地从外面聘请了花灯会的组织人，这些天忙着递纸样子呢，你如此聪明，太皇太后要做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初瑾愕然：“难道太皇太后想要在上元节的时候也搞民间那一套？可是又何必？宫中礼仪规矩跟民间大相径庭，太皇太后此举——”

说着，她便猛然住了嘴，看向了纳兰性德，“莫非太皇太后她，她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我和皇上……”

“没错。”纳兰性德苦苦一笑，低声道：“太皇太后就是想在那样轻松的环境之下为你营造与皇上见面的机会，可真是费尽心思，想人所不能呀！”

听闻这话，初瑾的眉头拧得更紧，很是不解，“太皇太后果然是深谋远虑，为何她不让我知道呢？她想要我和皇上重修旧好，应该让我知道啊！会不会，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

纳兰性德也摇摇头，颇为无奈地笑笑，“太皇太后心思之深，非常人所能体会、理解，之前责罚后宫奴才的，闹了那样大的阵仗，大力弹压皇贵妃娘娘，单单此举就非常人所能做到，没有绝大的毅力跟智慧是绝对不会走一步看到往后的一百步的。初瑾，你若是为太皇太后所用，你须千万当心！一着不慎那便是满盘皆输啊！”

此话说的初瑾心头苦涩难当，太皇太后比佟佳皇贵妃更加的深不可测，她这步棋走得惊险万分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世上毕竟还有人懂得她的人，这人曾经是她的一棵参天大树，唯一的信仰，足以庇佑她。可是如今，不仅仅是她，连纳兰性德也羸弱一如风雨中飘摇的孤草，在四川的时候，不管纳兰性德使出了多大的努力，那一仗还是败了！所以现在，她更是万万不可连累纳兰性德了！

这样想着，初瑾的心便愈发坚定起来了，她刚想要说话，却听到素岚的声音从那边遥遥传来：“熙贵人吉祥，我家娘娘正在千鲤池那边赏鲤鱼呢，贵人可要一起赏？”

纳兰性德知道有人要来了，便转身告辞了。

“容若。”初瑾看着他那熟悉的背影，轻声道：“千万多加保重！”

纳兰性德听闻这话，微微一愣，这才点点头，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初瑾自转过身去看那鲤鱼，又跟熙贵人说了一会儿话，便相约回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果然说起了要在上元节的时候办一个灯会，也跟人家小老百姓学学，热闹热闹。

妃嫔们为了太皇太后后高兴，无不点头说是，太皇太后便又说这是一个秘密，谁也不准告诉

玄烨，到时候也给他来一个惊喜，说若是胆敢泄露半点风声，就再打几十大板。

大家欢悦地笑笑，都说不敢不敢。

如此，太皇太后便也放心了，又陪着大家说笑了一会儿这才吩咐大家离开了。

从始至终，太皇太后都没有看初瑾一眼，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任凭是谁都能看出太皇太后还在生她的气。

初瑾自知无法揣测太皇太后的意思，便也就跟着众人离开了。

今儿的天气阴阴的，似乎要下雪的样子，果然初瑾才走了没几步，那鹅毛一样的大雪便纷纷飘落。

因着她来的时候并没有拿伞具，所以文滢便赶忙回去取伞来，只留着素岚跟着她。

雪越发的下大了，纷纷繁繁的看不清眼前的道路，等着初瑾过湖边的时候，忽然见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合欢姑姑从里面出来走到她的跟前，低声道：“瑾嫔娘娘，太皇太后有请呢！您跟奴婢来吧！”

初瑾看了看那艘小船，样子是极普通的乌篷船，尺寸也不过是仅仅能容纳几个人的样子，湖面是随时备着这样的小船，不过一般是给渔夫们用的，专门负责保持湖面清洁干净所用。

初瑾见状，倒是有几分讶异了，太皇太后居然纡尊降贵，在这样的小船里？

她带着疑惑跟着合欢姑姑来到了船上，却见帘子掀开，太皇太后慈肃的样子果然在帘子后显现。

“素岚姑娘，你就不必上去了。”合欢姑姑见着忠心耿耿的素岚也想要一同上去，便挡住了，太皇太后想单独与瑾嫔娘娘说几句话呢。”

“无事。”初瑾知道素岚担心她会有什么不测，便柔声说，“你回去叫文滢把那枫叶糖汁熬了，晚上我回去好吃。”

素岚知道这是初瑾是要支开她，便点点头离开了。

合欢姑姑将帘子掀开，初瑾走进小船上，刚想给太皇太后行礼却被制止了，“不拘礼，让人看见就不好了，合欢，开船吧。”

合欢姑姑答应一声，戴了蓑笠帽走到船头开始划船起来。

初瑾这才发现原来这船上只有她们三人再加上苏麻拉姑，连船夫也没有，果然，太皇太后这是要跟她说什么极秘密的事情吗？

船一会儿便到了湖心，纷纷扬扬的大雪将视线遮住，不是仔细看谁也不会注意到湖心中间停放着这样一艘小船。

初瑾在太皇太后对面跪下来，船里铺着厚实的波斯羊绒地毯，所以双膝也不觉得寒冷，再加上里面燃着一个小火炉，船厢前后都有厚实的帘子遮住，所以小船里倒也春意融融。

太皇太后端坐在明黄色金线绣双龙戏凤软垫上，面前摆着一个小紫檀雕海棠花小几，几上摆着一个紫萱兰若紫砂壶，旁边放着两个白纸一样的薄的汝窑茶杯，那茶杯只得大拇指那样小一个，通体雪亮，透明一如最上等的水晶。

小几旁放着一个的火炉，火炉上烧着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热气。

太皇太后忽然看初瑾一声，轻声问：“会斟茶吗？”

初瑾忙回过神，低了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臣妾小时候跟着师父学过一段时间，手艺粗鄙，不堪为太皇太后驱使。”

太皇太后却是一点也不介意，淡淡说道：“你们瓜尔佳氏是三代老臣了，这些劳什子礼节定然是精之又精了，想必你也是不错的。”

初瑾听太皇太后提到瓜尔佳氏一族，她的手微微一颤便迅即稳住，轻声道：“谢太皇太后谬赞。”

太皇太后点点头，说道：“你知道这煮茶的讲究吗？”

初瑾却是摇摇头，谦逊道：“还请太皇太后赐教。”

她所说的赐教并不只是茶水，而是她知道，今日太皇太后找她前来，还是在这样秘密的场所，一定是有什么要事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