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三
作者:郑小溪      更新:2019-09-17 23:44      字数:3175

采薇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火盆中迸出的火星子,其实在她看来,紫禁城就好比火盆,不管你是身在火焰之中,还是在壁沿之上,迟早都会被大伙吞噬的连渣子都不剩,放眼整个紫禁城后宫,又有哪个女人一直能笑到最后?

“小主,宁贵人现在小产了,您身为宁贵人的好友,当时又在她身边,自然和这件事密切相关,所以说,您已经卷在紫禁城后宫的风波之中了,而且,小主不觉得宁贵人流产这件事有什么猫腻吗?”采薇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好像谈论起今儿的天气一样平常,不是她铁石心肠,而是在紫禁城中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

初瑾见着她如此直接地说道安宁的流产,知道她也是个明白人,也就不打算绕弯子了,遂直接说道:“我虽然知道这件事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可是现在即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况且现在温僖贵妃已经全权处理这件事了。”

“温僖贵妃的处理结果相信小主也看见了,宁贵人身边的奴才们都死的干干净净,贵妃娘娘为何要这么做?难道真的是宁贵人身边的奴才们特别娇弱,不禁打吗?”说到这儿,采薇不由得压下了声音,“还是有什么秘密,是温僖贵妃不想让人知道的呢?”

“你是说……”初瑾有些吓到了,这件事从始至终温僖贵妃都没有出来过,怎么可能是温僖贵妃所为呢?若是说温僖贵妃早就在安宁身边安插了下人,那她呢?温僖贵妃是不是一样安插了人在她身边?

“不,小主太过于武断了一些,紫禁城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简单的事情。”采薇缓缓摇头,眉眼之间也有了几分疑惑,“如果单单凭着这一点说是温僖贵妃所为,那样未免有些太过于武断了,毕竟温僖贵妃向来张狂,通过处罚宁贵人身边的奴才来宣泄皇贵妃娘娘将这件事交给她处理的不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而且,那天温僖贵妃并不在场,有可疑的并不只是温僖贵妃一个人。”

初瑾见着采薇说的如此清晰明了,就好像在现场查看过一般,心中不由得浮现钦佩之意,“那按照姑姑的分析,究竟谁才是凶手呢?”

采薇却是微微摇头,“后宫中的事情实在太过于复杂,奴婢只不过是随意猜测罢了,还请小主不要放在心上,只是奴婢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您就不去怀疑这件事是淳常在所为呢?根据奴婢所知,淳常在是闻到了朱鹮内脏所制的冻疮膏才开始呕吐不止,之后便小产了,小主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蹊跷吗?”

“不,不会的。”初瑾下意识地说道,在她看来,玉淳是个一点心思都藏不住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呢?她瞥了采薇一眼,神色复杂地说道:“玉淳那天确实是送给了安宁一盒朱鹮内脏,可是她也救了安宁一命,如果不是玉淳冒着被打入冷宫的危险出手相救,怕是安宁也活不下来,按照姑姑所言,若是玉淳一开始就想要害安宁,又何苦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救她呢?”

采薇没有说话,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眼眸中皆是嘲讽,顿了半晌,她才说道:“小主,正是因为事情错综复杂,所以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知道,若是您的心和刚进宫的时候一样冷,奴婢虽不敢说您在紫禁城中会安然一生,但是现在,想必您的清净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姑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初瑾只觉得她越听越糊涂了。

采薇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小主进宫来,开始是想着不与任何人交好,更不与任何人交恶,这样的想法不错,对您想要在紫禁城中安稳生活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是现在,小主问问自己的心,您有没有想为宁贵人报仇的心思?有没有想襄助淳常在夺得圣宠的心思?所以,奴婢这才说,小主您已经卷进了后宫争斗之中啊!”

话说至于此,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初瑾一眼,道:“只有无情之人,方能成就一番大的作为,温僖贵妃如此,小主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自然也是如此。”

听完这话,初瑾已经愣在了原地,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后宫争斗之中只是个看客,但是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不能脱身了,要她看着安宁的孩子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没了,她做不到,要她看着玉淳一辈子孤苦无依的呆在摘月阁,她也做不到。

只是现在,她感觉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采薇见状,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若是当初一心想要夺得圣宠的话,奴婢自然义不容辞为小主出谋划策,但是现在小主想要独善其身,如果您不与宁贵人与淳常在划清楚界限,想必是谁也救不了您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方才还让文滢……”话说到这儿,初瑾有些说不下去了,她以为按照采薇那素来倨傲的性子,是怎么也不会和她推心置腹,见着采薇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采薇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淡淡说道:“奴婢在后宫之中什么样的委屈没有受到过?方才不过是掌嘴十多下,对奴婢而言,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这话一说,初瑾更觉得有些羞愧了,她看着采薇那依旧有些倨傲的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主不必自责,即便奴婢将这条命献给小主也是心甘情愿的。”采薇的神色未变,像是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问道:“不知道小主可知道十二年前鳌拜被擒,镶黄旗诸多官员受到牵连这件事?”

初瑾微微摇了摇头,虽然她对于鳌拜这个名字听过的次数不少,但是每一次,谈及他人的脸上都是愤愤然的神色,她只知道当年鳌拜密谋造反,其余的便一概不知。

采薇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地站了起来,握紧了拳头,冷声说道:“当年,奴婢的阿玛虽然是鳌拜党羽的下属,但是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但十二年前,人人皆以揭发鳌拜党羽为荣,而奴婢的阿玛也受到了牵连,被贬到穷乡僻壤,过了没几年就病死了。”

“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奴婢拿着阿玛的书信去找少傅大人,少傅大人为了奴婢的安全着想,将奴婢安置在一个城郊的庄子里,那几年,可是奴婢过的最快乐的几年了,后来,因为奴婢是镶黄旗人,所以要进宫为宫女,在这八年里,少傅大人对奴婢照料有加,更是在奴婢奶奶病逝的时候,都是少傅大人一手安排的后事,所以这才是奴婢对小主忠心耿耿的根本原因。”

如果说方才初瑾只是有些讶异,那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的是惊诧了,她现在甚至有些怀疑采薇口中的那个细心如尘的少傅大人,究竟是不是她的阿玛瓜尔佳氏朝荣。

还未等初瑾想清楚这件事,便听见门外听到了文滢的通传声,“小主,荣妃娘娘身边的姑姑红绣姑姑来了。”

初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只得急急起身,打开了门,门外,便是红绣那张温和如玉的脸,“荣妃娘娘今日熬了上好的当归枸杞乌鸡汤,还想请瑾贵人过去尝尝呢!”

她本就对荣妃颇有好感,现在见着红绣说的如此客气,便赶紧笑了笑,轻回道:“还劳烦姑姑在前面带路,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初瑾还是记得方才采薇对她所说的话,想要独善其身,就不要搀和到后宫妃嫔中的事情里,但是一想到安宁现在孤苦伶仃地躺在床上,一想到安宁还需要荣妃的照拂,她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红绣点点头,自然是在前面带路,初瑾跟在后面,而文滢理所当然地跟了上来。

到了现在这一刻,初瑾的脑子在不停地想,到底荣妃为何要今天去请她去喝汤,还有,采薇早不烧纸晚不烧纸,偏偏今天烧纸,而且她烧完纸以后,素未谋面的红绣居然就来了,这难道不是一种奇异的巧合?

难道……

初瑾忽然想起了采薇那个带着些无奈的笑容,还有她说的那句话——烧纸是为了祭奠是人,在甘棠院烧纸,自然是为了甘棠院的主人,甘棠院的主人,不正是她吗?

想至于此,初瑾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只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冷极了!

文滢在一旁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忙问道:“小主怎么打冷颤了,是不是太冷呢?要不要奴婢现在回去为您拿披风?”

红绣一听这话,也忙侧身来看她。

初瑾不想小题大做,只是笑了笑,这才说道:“没事,没事,马上就要到永和宫了,不打紧的。”

红绣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瞧了漫天簌簌的大雪,似乎是有感而发,“唉,想来这人心冷漠比天寒地冻更让人心寒,宁贵人小产才几日,身为好姐妹的淳常在却新近得宠,日日笙歌,此情情景,难免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