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作者:七只生煎包      更新:2019-09-17 12:48      字数:4492

木痕并没有走出电梯的意思,歪头朝左少琛微微一笑。

左少琛摘下头上的帽子,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再一次缓缓合上。

“那个人呢?”

“在上面呢。”木痕轻轻按下了十八层的楼层数字,答道。

“喊我来什么意思?”

“左少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两人到了十八层的时候,左少琛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夏星。

一定是这个丫头知道了这边的枪击案。

“喂,”少琛听着电话那边焦急和担心的声音,“哥哥没有事情,嗯,放心吧。”

左少琛关了屏幕,看了一眼木痕,那电梯门也打开了,两人一同走出了电梯。

这十八楼竟然是毛坯的,地上的水泥都没有刷平,周围也就埋了几根电线。

“人在那里——”木痕将挎在肩膀上的枪随意靠到了墙上,超电梯后面的位置努了努嘴,“交给你了,左少。”

左少琛听到这话并没有说什么,挑了挑眉:“你们怎么发现这家伙在这里的?”

这个夜北冥也知道的太多了一点?

怎能感觉是算好了的?难不成是来坑自己的?

“我先走了。”木痕看了一眼手表,笑道,“我先下去了,晚上北冥家见,反正现在都一栋楼了是吧。”

左少琛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木痕。

“我和北冥也搬到沐德公寓了。”

左少琛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搬不搬无所谓,但是这下子所有人都搬到了这一块儿,总感觉有些奇怪。

木痕说完就乘电梯下去了,左少琛绕过电梯,就看见了那被捆得跟个粽子一样,嘴巴也被一块脚步封起来了。

左少琛怀疑这木痕是不是有点恶趣味,木痕竟然连枪都没有被拿走。

那人看上去是欧洲人的面孔,瞪着一双蓝眼睛,眼睛里面满是惶恐和不安,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的左少琛。

夜北冥高傲的抬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精致如同雕刻的脸庞上戴着歪歪的邪笑。

慢慢蹲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那男的,杀意漫溢出来,冷冷道:“我马上问你的问题,你最好一五一十的回答。”

那人瞪大眼睛摇了摇头,表示他听不懂少琛在说什么。

少琛皱着眉头又将用英语重复了一遍,那人依然摇着头表示听不懂。

左少琛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那枪,俄罗斯制?

于是又用俄语说了一遍。

那人才露出来听懂了的表情,然后慌张地点了点头。

“呲啦——”左少琛撕开那胶带。

那人是一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男子,俄罗斯的杀手?

库博…库博也是…

这人是谁派来的?

“谁派你来的?”少琛说这流利的俄语说道。

那人惶恐的看了一眼左少琛,没有说话。

“你说吗?”左少琛脸上的笑意更加肆意了。

说着随意就将那不远处的枪拿了过来。

“你说这枪打到腿上,这个场景一定很美妙吧。”

左少琛脸上带着笑容,如同来自地狱的撒旦一般。

那人闭着眼睛,倔强的将头别向旁边,一脸不服从的模样。

左少琛看了看楼下,停了不下三四辆的警车,思索了瞬间还是觉得将这个家伙带回去处理。

“小黑,带几个人来我公司对面的那一栋楼,十八层。”

“是,左少,我这就来。”小黑那边立刻点头答应。

“既然现在不说,那就马上一起吐了痛苦吧。”左少琛冷笑道,然后又将这胶带贴到了那人的嘴上。

左少琛靠在那水泥柱子上,思索了瞬间,将那人拍了个照片发送给了柠檬。

如果能查到这家伙,那应该也可以查到那库博了。

这个人一定和库博有很大的关系。

小黑的效率很快,到了三四个人就将那库博带走了。

“左少,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办?”小黑站在左少琛面前,毕恭毕敬地问道。

“问下这家伙的底细。”夜北冥将那地上的枪捡起来,丢给小黑,一边朝电梯里面走去,“手段无所谓,人的死活也无所谓。”

小黑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这个家伙也是不要命,竟然敢对左少动手!

【昔我往矣,今我来思】

1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这个故事。

奶奶人老了,最喜欢把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讲,偏生我一向记性不大好,脑子也总不灵光,听过一遍,实在是左耳进右耳出,记不下故事间的起承转合,懂不了其中因果。

这也正正随了奶奶的意。

她讲,我便听着,过个十天半个月她再问,我已是忘的七七八八,她便再讲一遍与我听。

就是如此反复,我才终于记下了一个名字。

2

我奶奶叫他沈哥,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叫的依旧很是亲昵,如此我便知,那位“沈哥”应该是个顶温柔的人。

奶奶说她第一次遇见这位沈哥,便是在火车站上。

她穿着百褶裙,蹬着小皮鞋,第一次到了南京,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想搭理,却独独在人群中相中了这位“哥哥”。

“他那时候,长得可真俊,大路上那么多人啊,我就一眼看见了他,嘿,这不,我就站在那里挪不动脚了,可真真是魂都叫他勾走了。”

“然后呢?”我问她。

年迈的老人手里的活没有停下,许是往事过了太久,如烟如云,到如今,散得太干净,也就在心里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她目光有点闪烁,语气却平缓:“他呀,他有心上人了…”

3

我缠着奶奶讲下去,奶奶从不推辞。

“你奶奶我那时还是一个爱胡搅蛮缠的丫头,看谁不顺眼,袖子一撸,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唾沫星子狂喷,你的太祖母,总觉得我这辈子也就是个市井泼妇了,实在没想到,我还能混到南京,混了个大学上。”

我们一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我也实在没想到我的奶奶以前还是这种厉害角儿色。

奶奶继续和我讲,她的神色专注,语气也放缓了些,她将她记忆中如吉光片羽般珍贵的那一角徐徐展现在了我面前。

我便不敢再打断她了。

4

“我到了南京,赶巧儿遇着他,本来跟着同级的大家规规矩矩叫他一声学长,可我不愿意啊,谁让我瞧上他了,我便跟他打商量,想讨个亲近的称呼。

他很礼貌,十分绅士的告诉我他叫做沈昔年。

是个极好听的名,我就打着趣儿的叫他沈先生,他不喜欢这个称呼,总觉着我将他叫的老气了。

那我顺着他的意思叫他沈哥,我说,这个听着年轻,也亲切不是?

他笑了,眉眼弯弯的。

大学生嘛,天南地北聚在一起,聊了几句就熟络了,女生呢,总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看上了那个男生,我转了一圈回来,发现竞争对手不少,但好在我算是他的直系学妹,时常能见着他,我知道,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但沈哥身边却总跟着一个穿军装的小伙子,我挺讨厌他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讨厌,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吧。

沈哥对我们新生很好,有个什么事都依着我们,新生的联谊会上,大家硬要他来,他也不推辞,应下了。

我本是那时就打算表白的,我去换了当下最时兴的碎花裙,梳了个麻花辫,同宿舍的女孩夸我,说我像飞燕合德,像豆腐西施,我也不知道她们说得有几分真心。

我只知道,这场表白,不成功,便成仁。

想起来那时也确实冲动,就那么惊鸿一瞥,就想上赔上自己的一生。”

5

奶奶说这些时眼神发亮,语气抑扬顿挫,像在唱一首青春的赞歌。

可我到底还记着那句。

“他呀…他是有心上人的…”

6

“他说他已经有了钟意之人。

我也记不得我是个什么反应了,反正也没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听出他语气的凝重,便知他并非玩笑,他是在认认真真的拒绝我,也算是对我的一种看重吧。

我说过,他是顶温柔的一个人。

那一次,对我来说是个干干脆脆的拒绝,你知道,少年人丢什么也不肯丢脸面,于是我在他面前放手还算干脆,只是私下里不甘心,难受劲儿过去了,就卯足了劲要瞧瞧是哪一位占了我的福分。

说来也是一笔糊涂账。

后来我知道了,他钟意的那位,便是和他形影不离的那个青年。”

7

“他叫钟来思,是个普普通通的军人。

我一直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就是因为他不像沈哥对谁都是笑嘻嘻,这家伙整日里臭着一张脸,只有对着沈哥才会温柔那么一丝丝。

直到后来有了些风言风语。

人常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认定了那是谣言,三人成虎,实在可恨。

我去找沈哥告状,沈哥只是笑,也不否认。

他说啊,谣言啊,不会无缘无故传起来。

他还说,他喜欢的那个人想和他光明正大的拉着手行走在阳光之下,想要鲜花祝福,想要安定。

但现在不行,没办法。

以后可能也不行,没办法。

那是他第一次拉我的手,他眼神真挚,目光温柔又痛苦,他问我,你理解吗?

他期待着我懂他,或者他在等待着一位倾听者。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我开始发抖。

诚然,我的父亲曾在英国留学,耳濡目染之下,我总是对新事物有很大的好奇心和很强的接受能力。

但我不理解。

我觉得恶心。”

8

“后来我们有很久没见。

零零碎碎听了些他的消息,听他跟着大部队去游行,被人打断了腿,是钟来思背了他一路,踹开了医院的大门。

听说钟来思替人挡了枪子儿,命悬一线时只念叨着,昔年,昔年…

还听说他们在夜里亲吻,被人撞见,好在没被认出来,他们依旧有惊无险的做着流言里的恋人,现实中的兄弟。”

9

“再见时南京的形式已经很严峻了,母亲寄信来,唤我回江苏。

十一月中旬,他和一帮朋友来送我。

钟来思站的离我们很远,他站的笔直,像一个永不会缴枪的战士。

我脑子一热拉了他们单聊,却一句也没开口,只有沈哥在我一旁像个老妈子一般叨叨。

他说,要注意安全啊,钟来思附和他,注意安全。

他说,有空要来信啊,到了给我们报个平安,钟来思又道,报平安。

我没来由的有一丝哽咽,最终也只问了最平常的一句。

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沈哥笑得很开心,扳着指头跟我数日子。

他说呀,他查了,十二月十四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最适远行。

他还说,师夷长技以制夷,有志之士,定当救国于水火,他要去国外深造,他要在黑暗中摸索一条道。

钟来思也应和他,诸事皆宜,诸事皆宜。

他看着沈哥的目光很坚定,像是在向他许诺:我替你守着这里,我等你回来。

我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告别时他们都笑着,笑容温柔的像春风,像依依杨柳。

不过是一对恋人啊,我突然就释怀了。”

10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我求着奶奶说,奶奶也只是含糊几句,

左右不过是什么他们相亲相爱厮守一生,讲一些模糊的结局来糊弄我。

我那时倒也真信了。

于是我拉着奶奶的手,一字一顿:“等我长大了,就带着奶奶去找沈,沈哥。”

奶奶总是笑着回答我:“好呀,那我一定有好多话和他们讲。”

那天雪下的好大,我觉得冷,便缩到奶奶怀里,听她念叨:

“十二月十四呀…你说好的黄道吉日…你算好的诸事皆宜…”

后来我才明白,仙人也有失了卦的时候。

那才不是什么好日子,也没有什么相亲相爱厮守一生,奶奶从前没说出口的话依旧藏在心底。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因为那是一九三七年。

侠气自当配最好的剑,陈年旧事不必提,就作是剑刃上闪过的一抹浮光掠影罢了。俊俏公子与绝世佳人也好,爱恨情仇和杀伐决断也罢,它只不发一言地看着,待到英雄暮年,再带着它叮儿当啷地去隔壁茶馆讨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