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皇真人，按笔乃书……”这玄蕴咒拓本，是时候归还了，还真洞长老说玄蕴咒只是用于启卷、研读道经时祝告神明，也确实未见有何出奇之处。

“云篆指的是符咒，我对画符也不感兴趣，还缺了堂天衡子长老讲经。”他有些哭笑不得，雨声不再嘈杂。

栏外，烟雨初霁。“嗯？雨停了？”自他上山以来，这雨就不分昼夜下个没完没了，当真是令人噪火难息。“明霜跑哪去了？”这马也彻底玩野了，星幕不垂它便不归，方循摇头。

“算算时辰，他们也该来了。”他忙活起来，炉上煮起新茶，石桌上摆过几个山桃，竹林外传来人语。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来人不止石泓与顾青青，足足有五位。剑阁黑袍，雷坛青衣，这是门中规矩，道袍法衣只在法事斋醮时穿戴；五人中四人黑袍着身，只一人青衣打扮。两位女修在前，一位俏皮喜人，另一则寡言少语；一道黑袍人影与一袭青衣相谈甚欢，两人有说有笑，唯一人双手抱剑，徐徐独行。

方循朗声一笑，起身相迎。朝着众人打了一拱：“诸位同门肯赏光莅临至此，我方循是蓬荜生辉啊！”他抱拳大笑，言语中带着些江湖气。师伯夷打头：“哪里哪里，剑阁重阳子，前来拜会！”石泓接茬：“雷坛无为子，前来拜会。”

顾青青会意：“剑阁玄英子，特来拜会。”王昌蒲略一拱手：“剑阁赤松子。”余下那女修颔首：“剑阁灵静子。”方循端详一二，发问道：“各位都是老相识，只是这位灵静子师妹……”石泓抢声：“师兄，她叫李欺霜。”

师伯夷斜睨他一眼，笑骂道：“就你小子话多。”方循摆手，众人围坐。

“听闻方兄和那公子谨交手了？”师伯夷啜了口热茶。“说来惭愧啊，不瞒伯夷兄，我这一身的伤正是拜他所赐。”方循惨然一笑。“他已踏入引灵，纵是师兄败了，那也是他胜之不武！”石泓愤然道。

顾青青展颜一笑：“才不是呢，师兄虽然狼狈，却也还是取胜。”“哦？”王昌蒲来了兴趣。方循闻言摇了摇头：“败他不假，就是不大光彩。”

他蓦然间上下打量师伯夷：“伯夷兄也入了引灵境？”一语既出，众人纷纷投来目光。师伯夷咧嘴一笑：“一剑破境，险之又险。”“师兄悟剑破境？不知可否讨教讨教这破境之法？”石泓放下口中啃了一半的桃子。

“何来讨教？止谈拙见。你们雷坛的观想法我不太清楚，但不妨想想雷道的真谛是什么，师兄我同是自此入手。”

“引灵引灵，重在一引字，要通才能引，需悟方可通，大抵是要道化自然，反璞归真吧。”方循沉思道。“方兄这话在理。”

可自己的观想法是天玉蟾宫，这月亮和雷法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啊，他心下暗暗叫苦。“好了好了，大家又不是清谈名士，都消停会吧。”石泓不知从何处抬出一坛子烧酒，打破僵局。

方循呆住：“石师弟，学道之人受持五戒，你这……”王昌蒲冷冷开口：“酒令智昏。”“少来这套，那是酗酒，再说青青那师尊不也是酒不离手？”师伯夷打了圆场：“酒有药用，师门长辈管得并不严。”

他摇头一笑：“那就，喝点？”

“喝点。”师伯夷话音刚落，石泓立马进屋找碗。“师兄你这湖边小筑，倒真别有一番风味，只是不知这湖中有鱼没有？”顾青青眼冒星光。

方循哑然失笑：“这湖哪有鱼？一潭死水罢了。”转眼石泓已给各人满上烧酒，方循端碗起身：“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众人起身，一饮而尽。

整整三坛烧酒，石泓三人来时各自拎着，此时两人已经喝叭；王昌蒲并非不爱饮酒，原来只是不胜酒力，怕在同道面前出丑；石泓生性豪爽不羁，喝酒如灌水，此时早已不省人事。两个女子只浅尝辄止，师伯夷调用元炁逼出酒气，方循倒是个一眼望不见底的酒缸子。

“方兄你是千杯醉不倒啊。”方循摆手，这趟酒一直喝到日暮，已是孤云出岫，红霞漫天。“把他俩扛回去吧。”

“也好，你将石泓带回涵虚涧，若有要事，可到石矶峰寻我。”师伯夷搀起王昌蒲，几人踉踉跄跄探至山下。

“对了，我们往东面走，并不同路；晚课停了，据说是掌教外出，明日卯时到还真洞挑选剑诀丹经，万不可延误了时辰。”

“多谢。”方循与众人道别，醉醺醺的人托着身子比平时重得多，他索性背起石泓，一肩高一肩低地负着月光前行。

“石泓，我方循枉活一世，朋友虽说也有过几个，但那都是酒肉之交；平日是与你称兄道弟，可稍有不慎便会落井下石；你、师伯夷还有顾青青都很好，但那王昌蒲，我还看不透。”

东边，顾青青一同扶着王昌蒲，发问道：“如何？我就说方师兄人不错吧？”一旁提灯的李欺霜幽幽地道：“怎么说，总之就是，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方兄为人上佳，没有城府，但就是性情有些古怪，乖张暴戾；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本不该如此。”师伯夷话音刚落，顾青青回想起今日方循与公子谨交战出手毒辣，得胜之后的神情，她没有说话。

或许，人间一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各自也有各自的苦楚；你活着，没人关心，你死了，没人在意；而方循当下要做的，就是努力让自己活得精彩些，精彩到没人能够忘记你。就像千古一帝，万世永诵功名。

“雷，是什么？五行化育，阴阳枢机？”虽说白石道人留下的观想法门帮不上忙，但他还是决定试试，须知人生苦短，何妨一试。

打坐存思，行气守窍，他调整吐纳节律，以后天气引先天炁。双目泛起金光，易沉眼发动，对周围感知更加敏锐；空中满是各色炁团，其中黄色炁团数量最多、声威最盛。“这是五行之土……”

青色炁团数目最少，往返游离于空中高处。“雷炁还真是难找。”他舌挂上腭，运转起道门中练化真气的方式，左手捏雷局，右手掐霆局，叩齿三通，应和着那团青色真炁的鼓动，随着他的吸气，那团青炁逐渐向他挨近。

方循不敢呼气，以免前功尽弃。“咻——”那青炁自他口中钻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全身穴窍，不使其能够逸出。继而以天妖斗调出心窍妖元，将那青炁逼至下丹田。

毫无征兆，青炁骤然暴动，方循如受一牛之力顶至腰腹，由内及外，势要将其开膛破肚。“啧，真够疼的，好在是妖元首当其冲，换作旁人还不得被它活活震死。”感慨之余，他抽用全身精气炼化那团青炁，令人称奇的是那青光竟变得老实起来，并未花费多少功夫就化成一颗米粒大小，扎根方循气海穴。

他衣袖一挥，青炁凝实，将一块麻石一分为二。“这就是梦寐以久的，引灵？”

…………

北原风暗暗，雪尽草未枯。

顾此盛冬景，来者亦鳞鳞。

北原极北，是草原。这一片草原出现得很不合时宜，尤其是在这本该结冰的地方，但它偏偏就是出现了；这一天，草原第一雄城圃城的举城震惊，来自三个道士。

“继续赶路，居然在这些渣滓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两人收剑，背后是一片尸山血海。一人负手而立，登高远望；远处没有雪，只露出了一角绿意。

他淡淡道：“草原已经到了，圃城不会远了。”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