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紧——凊安要杀我!这样的剑芒,似曾相识。在帝宫之时,一次是红袖,一次是黑衣刺客,都是云栀派来刺杀我的,两次,都有这般寒凉的剑光直刺我而来。
只是那时我的身后有玄未眠,可这一次——
玄未眠远在千里之外。
来不及逃脱,甚至连退后一步都已经是妄想,我瞪大双眼,瞬息之间,剑芒已经在我鼻尖。
看只是停在鼻尖。
呼吸已经凝滞,却还闻得到锐利的剑尖散发的寒意。不知何时,雪已经停止,云开月出,一泻银光尽落,灰蒙蒙的剑芒也越发地清晰起来。
那个星芒一般的光点,在我鼻尖之前一寸之处凝滞不动,长剑森森,只有一寸余宽,再看下去,剑柄处极窄,却不是一般的金银剑托。
渗我心一怔。
那剑托,那雪白色的剑托……
是雾华。
云寿国地处虚空之间东海海域,是一处群岛。云寿国盛产珍珠珊瑚,是举世皆知,虚空之间六成的珍珠珊瑚,都产自云寿国。可如此盛名之下,世人都忘却了一件事,那就是云寿国除了海产,亦还有一样宝藏,那边是云石玉。
云石玉通体雪白,毫无杂质,只在主岛之上蓬莱山所产,产量虽不少,但多为雀卵般大小的小玉,再大的也只有鹅卵大小。
我五岁那一年,蓬莱山上挖出一块云石玉,足有一尺之长。父王得了此玉之后甚为珍惜,招来云寿国最好的玉石工匠,将其打磨成一对剑柄,大邪堪盈握。又以重金购得碧丘郡产的墨银锻造剑身,铸成一对墨身雪柄的雌雄宝剑。雌剑称云采,雄剑便是这柄雾华。
雾华云采。
后来父王为我和熹君订下婚约,以雾华剑作为信物赠之。再后来我与熹君又解除了婚约,却不曾将雾华剑要回。
雾华剑是我与熹君婚约的信物,可为何——会在凊安手中。
他从熹君那里夺走了雾华剑!
他竟连这都要夺!
熹君的王位,熹君的民心,熹君的一切,他竟都不肯放过!
视线从那云石玉剑柄上苍白的手指,一直慢慢延伸到火红色在夜风中摇曳的衣袖之上,再往上,便是凊安苍白却妖媚的面容。
乌色的眸子一转不转地看着我,眸色很深很浓,仿若他身后的夜色。他怔怔失神地看着我,红唇微张,似想说些什么,可终是没有说出口。
垂下眸子,他看见落在雪地上的白色狐裘,再抬起眼来,眸色已经渐渐转浅。
“哎哎哎——这是在做什么?”忽然一个似曾相识,软柔到轻和的声音在一侧响起,“若有意见不和,说明了便好,君子动口,这样实在不合礼数,不合礼数。”
说话的年轻男子着一身竹叶色深衣,披着褐色貂毛披风,眉清目秀,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竟是连城璧。
竟是他!
“咦,阿寿公子?”连城璧见到我大吃一惊,“你为何会……原来你与平安君是相识!”
“我与他并不相识。”回过神来,我侧过身子避开剑尖,冷冷扔下一句。此时凊安已经收了剑,几步走至我跟前,弯下腰去捡起狐裘,顺手披在身上。仿佛那狐裘并不是我送来,而是方才他自己扔在这里的一般。
“连城公子。”理了理衣襟,他朝连城璧稍稍作礼。连城璧也连连回礼:”平安君。”顿了顿,又道:“君上要我带来的东西,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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凊安手微微一抬,示意连城璧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可我已经捕捉到了只言片语之中的信息——凊安要连城璧带什么来?连城璧身为连城氏族的继承人,竟对凊安如此恭敬?凊安要他带的东西,他便特地亲自带了过来?
那究竟是何事物?
“来人。”凊安又是微微一抬手。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华庭,不知从何时,从何处冒出四名带刀侍卫与六名侍女来——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送——寿公子回明池。”
原来那地方叫明池。
四名四位与六名侍女得令,齐齐走上前来,为首的一名侍女便是莲华跳入水中之时在水榭之外的几名侍女中的一个,朝我微微行礼:“公子,请。”
我别无选择,只得转身。
“慢!”身后连城璧又呼了一声,我停下脚步,他却已经几步追上来,转至我面前,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与我:“阿寿公子,白日你在客栈掉了这个,怀瑾拾到,现归还公子。”怀瑾是连城壁的表字。
我怔住——我在客栈丢的东西?我垂目看去,之间那贵族特有的苍白纤细的手掌之间,赫然是一对耳坠。
金色坠身,五爪盘珠,那两颗珍珠不大,却光洁圆润,于夜色中绽放柔和莹润的光泽来,足见珍贵罕有——若说这是盛产珍珠的云寿国前储君的东西,绝无人怀疑。可这绝不是我的东西。何况我上北地是男装打扮,根本不曾带出首饰来。
连城璧在搞什么鬼?
我举目朝连城璧看去,只见那玉般和润的面容正带着淡淡轻和的微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一丝杂质都无。
只怕凊安看出什么端倪,来不及多想便伸手将耳坠收入袖中,道一声谢便转身离开。心中犹如有千万只小鹿乱跳,砰砰作响几要跳出喉间,我屏息,将这狂乱抑制。身后传来连城壁依然平和的声音,于这样阴冷的平安君府中透出一点日光般的暖意:“平安君,你们北地的月华虽好,可至多只有两个时辰啊……”
两个时辰……
不知是否我多想,总觉得他将“两个时辰”这四个字咬得分外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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