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一望无垠。

今夜有月华皎洁，如水银般泻下。长长的汉白玉长廊，依着冰封山而建。此刻冰封雪原之上，依然积雪深厚，但融了一些，沿着山壁流下晶莹的雪水，沁着一种透心的凉意。走在长廊上，左侧为山壁，从右侧望下去，却可见帝都静谧的夜，间或一两星灯光，甚至不如天上的繁星那般大放光彩。

我安静地走在玄未眠的身侧。一路行来，他静默无语，手也早就放开我的，背在身后。他脚步轻缓地踱着，望着这素淡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想念那个阿栀？

方才，他已经下令撤去宫内的阴阳招魂阵。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的笑容苦涩：“碧丘郡为女帝在帝宫设下无双界，等闲的魂又怎么进得来……何况，阿栀，她不可能有魂。”我不信：“若没有，那我看到的又是什么？”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滞，随即摇头：“不知。”便再不说话。

我曾听说，当年的公子未眠，不仅聪慧机敏，更是风流俊逸。原本在心中勾勒出的形象，应当是碧丘郡那样的。而初见之后，却觉得碧丘郡是山涧清溪，他却是一湖死水，没有生气。不知，是不是因为阿栀的死让他变成这样的？若真是的话……

我实在是羡慕阿栀。

乔薇安公主失去了玄未眠，却依然能得到熹君的爱，而阿栀，玄未眠始终不曾忘记她，更爱她至今。而我呢……我所拥有的爱，大概只有父王给予的那些吧。而今以后，我能否也能如乔薇安和阿栀那样幸运？

这一刻，方才的害怕，惊惧，愤怒全都消失不见，只有小女儿的心思，在心间暖暖涌动。身侧的玄未眠，也不似之前那般面目可憎。

他虽负了自己，却是一个情深似海的男子。只是可惜，得到那似海深情的人并不是我。我心中淡淡泛酸，知道那是一种羡慕与嫉妒，也暗暗嘲笑自己，居然顷刻之间便对他改观——只是因为放在他在人前轻轻一握吗？

这时候，玄未眠忽然停下脚步。我陷入沉思，一时反倒走到了他的前面，等回过神来，我与他之间已经有三步之遥。我回头看他，恰好此刻他的目光也从夜色之外收回来，轻轻转首，对上我疑惑的目光。

方才他的悲戚与绝望，似乎都已经融化在这静谧的夜色之中，目光沉如深夜，但比往日多了些柔和，眉间一片从容。他的仪仗与前来寻我的女官，都在他身后百尺之外，夜色浓重之下，仿佛天与地一片静谧，只有我与他在这月色下静立。

我听见他的声音。

“你但放心，莫说是阿栀绝不会那样做，便是她真的动了借身的念头，我也绝不允许。”

“……”我怔住不能语。

他的眼底迸发出不易察觉的恨意：“她的死……不该要你来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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