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焦急的表情。从初见那日起，他便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即使碧丘郡薨逝，女帝驾崩，即使当日我以帝位相逼，要他娶我为后，即使在四海归一殿上讨论帝位的归属，甚至是他最终登上帝位的那一刻，他的眼眸始终平静无澜，偶尔的一点微光，都几不可见。

他是死一般的水，凝结成冰。

我一时呆住不能思考：“我见到了谁？”他在说什么？

“她……”捏住我的手腕的手越发地收紧，仿佛念出那个名字，要花去他全身的气力，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从齿间摩擦出那两个字：“阿栀。”声音极轻极低，几乎不可听闻，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时我酒醒了许多，脑子也越发地清晰起来。“她是什么人？”我问道。她究竟是什么人——是玄未眠的人，是他从落日长峡带来的人？他为何对她如此上心，为了她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难道说，那个叫阿栀的女子，就是那个让他发誓今生再不娶妻的女子？

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原来他这样匆忙赶来，并不是因为我。我还是太天真了些，竟忘记了我和他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或许他正恨不得我出事，恨不得我死，便不负终身不娶的誓言了。

想到这里，一颗心慢慢地冷了下来。我狠狠抽回被他捏住的手，腕间被捏得通红，有一种辣辣的痛，但我忍住，故作优雅地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地：“帝君说什么，本后听不懂。”玄未眠盯住我：“就是那个你下令阖宫搜查的女子，阿栀。分明是你自己说的，她叫阿栀。”

我冷然：“哦，原来帝君说的是那个女鬼。”

玄未眠闻言一震，倒退一步深深地凝视着我，似乎不愿相信我的话，然而片刻之后，他忽然以食指中指相并，抵于唇上，轻声地念出一串咒语。

我想那便是阴阳术了。

刹那间，风起帘动，我看着玄未眠的眼眸，那里面似乎映着无数影子掠过，可我转头去看，却只有月辉皎洁，夜色深沉，别无其他。玄未眠念咒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无数奇怪的音符从他唇间跳出，呢喃在耳，只让我觉得周遭一阵凉似一阵。阴阳师可以操控魂，他现在在念的咒，应该就是呼唤帝宫内魂的咒，那也就是说——

此刻有无数鬼魂，齐齐朝凤仪宫飞来。

我看不到他们，却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发颤。终于，我再忍不住，跳起来抓住玄未眠的手狠狠甩开：“够了，玄未眠！收起你的阴阳术！”他根本没有考虑我的感受，竟然在我面前召唤魂！他没想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害怕那些东西，我害怕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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