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韬光养晦，要夺主政之权，要做一个真正的帝君，就必须除了这些老臣，可他如今羽翼未满，只有落日长峡和三郡作为依靠，可三郡向来不问帝都之事，而其余五国三十六属国，对玄未眠继位心怀不满的大有人在，头一个便是公子安和那些皇族血统的拥护者，当务之急，不是要除去那些老臣，而是要得到他们的支持。

我笑一笑：“我知道。只是如果我不这样，你又有何借口日渐疏远我，又怎么让大司马相信他的女儿可以取我而代之，成为帝后？”玄未眠闻言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斜眼睨我，那目光中分明有我不懂的东西薄薄浮起。

良久。

他忽然难得地一笑：“我们……果然是般配得很。”语气竟有些凄凉。我怔了怔，不解：“此话何意？”什么叫做我们果然是般配得很？玄未眠拾起小几上的酒盏，捏于手中细细地看，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人若无恨，天下太平。”

人若无恨，天下太平……

我方要问这话里的意思，玄未眠已经转身走进寝室，我听见他对寂月女官说道：“传我的旨，免司后三日劳役，赏布帛百匹，金珠一斗。”顿了顿，又道，“帝后身有微恙，于凤仪宫养病，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寂月女官轻声地应了。

我勾一勾唇角，不出半日，宫里便会传遍了这个消息——皇上免了司后劳役，赏赐百千，又斥责了帝后，禁足于凤仪宫内。

夜色已深。

我立于寝室之外长廊上，怔怔地望着这一片月色。月华如洗，皎皎洁洁，晚风吹来，虽是帝都的晴季，可身上寝衣单薄，还是有一些些的寒凉。我拉了拉衣襟，身后有侍女上前来为我披上披风。

望着这月色，我忽然脱口而出——“人若无恨，是不是会轻松许多？”人若无恨，若我无恨，会不会轻松许多。不去想父王的仇，不去想报仇，那我今日就不用做这个有名无实的帝后，身份尊贵无二，却也孤独无二。世间再无亲友，即便是最亲的人，我的夫君，也不过是我的盟友而已。

相互利用，如此而已。

那侍女答道：“帝后说的是。若人人都懂得以德报怨，或许天下就太平了吧。”

天下太平，又是天下太平。我苦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侧过脸去看那侍女，自被册为帝后，我的脾气变得乖戾无常，女官侍女们轻易都不敢接我的话了。只见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小侍女，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容貌清秀很是可爱，轻轻一闻，身上还有一股我熟悉的味道，是栀子花香。她正抬起眼看着我，表情只是恭敬，没有畏惧。“你叫什么名字？”我随口问道。

那侍女曲了曲膝，恭敬答道：“奴婢叫阿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