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紫辉,我来了
作者:微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569

泼昂的战鼓声,震耳欲聋。云凤弦全身一颤,猛然惊醒,一跃跳起来:“敌军又攻城了吗?”

身边亲卫士兵急忙道:“没事,公子先歇一会儿吧!”

云凤弦摇摇头,用力晃掉晕眩的感觉,吧沉重的钢盔往头上一套,就大步走了出去。连续四天的城池攻防战,打得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突烈国的军队仗着人多势众,把攻城军分成几拨,轮番进攻,打退一波,二波又冲了过来,好不容易把三波也逼了回去,休整完毕的一波,又重新动攻击。就这样循环无止,让守城的将士连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有的时候,连续攻城一天一夜之后,攻守双方都有些疲惫不堪,突烈国的军队忽然停战。风灵国的卷对如获大赦,人人觉得手软脚麻,站立不稳,迫不及待地想到休息,一闭眼就沉沉睡去。

在这个时候,突烈国的军队又忽然起攻击。

如果一直强攻不退,风灵**队的上下,人人紧绷着神经作战倒也罢了,可是身体心灵一旦松弛下来,想要重新恢复到苦战状态之中,则难上许多。

亏得明月关上下,上到临时主将张成前,下到一个火烧的士兵,都是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的军人。在这样以少敌多,困守孤城,甚至粮草不足的情况下,还能不慌不忙,奋战到底。每一次都能迅把敌人把敌人击退,丝毫不露挫败之相,不管面对怎样惨烈的攻击,无止无息的战斗,也能沉着应战。

张成前在城楼上总控全局,不断出各种命令,其他将领和士兵则百百有效地执行命令。

云凤弦在旁边,倒真学到了不少作战的知识。知识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却再也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紧绷,终于在四天十八次击退炎烈国的军队进攻后,站着睡着了。她这几天,再疲惫也没有下称休息,别人劝说,她也不理,只是身体毕竟不是完全可以靠意志支撑的,不知不觉一合眼,就觉得眼皮重逾千斤,再也睁不开,很自然地让神智沉入舒适的黑暗之中。

没有人忍心去叫她,古奕霖伸手悄悄拂过她的睡穴,让她可以睡得更沉一些。

张成前下令让人送云凤弦去帅府休息,又劝古奕霖跟去照料云凤弦。古奕霖也觉自己的精神同样快支持不住了,点点头,便和云凤弦一起回了帅府。

云凤弦被安置在床上,古奕霖却坐在床边,把头枕在她的床上,因为听到她的呼吸声,而觉无比安心,渐渐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是一夜、一个时辰还是仅仅一瞬,惊天的战鼓再次响起。

云凤弦猛得惊醒,古奕霖立生威应,也即刻醒来。同样,这一回云凤弦不理士兵的劝阻,跳起来,戴上钢盔就出去,古奕霖也不劝阻,只是不顾自己也十分疲累的身体,强睁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的眼,拿了长剑,就跟在云凤弦身边。

云凤弦在夜色中奔上城楼,才知道,这一次战鼓虽响,不过,进攻的对象,的确不是明月关。但是,城头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不好看。

看到云凤弦上城楼,张成前脱口道:“莫帅押粮回来了。”

“是吗?”云凤弦大喜:“在哪?”

张成前面沉若水,手指远方。

云凤弦倚着城楼望去,黑夜之中天地苍莽,炎烈国的军队大营的另一边,无数火把或分或合,直似狂龙逆鳞,喊杀之声混杂着狰狞凄厉的惨呼,遥遥传来。夜色如此沉重,犹见尘土滚滚而上云霄。

云凤弦立时会心了然,疾道:“莫将军虽把粮草带回来了,但是,无法运进城来。”没有人回答她,城楼上几名将军,神色都异常沉重,遥望着远处战场,人人握紧双拳,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云凤弦也立刻明白,现在局势之危之难。远方的战局虽然有小幅度的移动,但并不明显,可见想指望莫火离带着粮车突围冲到城下,可能性不大。

莫火离虽是名将但他的敌手也不是易与之辈。他带出去的手势精骑快马,望月关虽小,想必也能拨出一些援军,这时如果是轻骑冲锋,就算是铁桶一般的包围,他也能撕开一道口子。

但是,他现在带着沉重的粮车,怎么可能突得破炎烈国的军队的拦截。如果站在城上,任凭那边苦战下去,莫火离身边的士兵再神勇,最终也只有一个个战死的份。

可是,又怎么能开城去救呢!

莫火离当初为了尽快押粮回来,带走了城内大部分战马和精锐骑兵,明月关内,骑兵少、步兵多,只适合坚守孤城,绝不适合出兵开战,冲击敌营。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接应莫火离回来,机会实在不大。

可是,要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的主将苦战至死,谁能忍心,更何况,如果莫火离出了事,明月关士气必会大受影响,没有了粮草,在苦撑又能撑得了几天。

副左将李顾终于忍不住大喊道:“副帅,让我去接应莫帅。”

张成前沉着脸,咬着牙,半箱才从嘴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行。”

李顾跺脚大喝道:“副帅!”

张成前摇摇头:“莫帅临行前曾再三叮咛我,不可贪功冒进,不可孤注一掷,用兵宜稳,守城宜坚,只要固守城池,其他一概不管不问。”

“可是,难道要让我们在这里,坐视陈帅战死?”李顾红着眼睛大叫。

张成前冷然道:“现在隔得那么远,我们根本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莫帅?万一这必是炎烈国的军队的诱敌之计呢?而且就算是莫帅,我们的骑兵太少,如果用步兵冲锋想接应莫帅,被炎烈国的军队一围,根本没有机会退回城中,炎烈国的军队甚至有可能故意张开口子让我们冲锋,而他们也可以乘我们城门来不及关闭的时候,冲进城来。我身负守城之责,其可用全城人的性命来冒险。”

“那莫帅呢?如果莫帅回不来,军粮运不进来,我们就算能多守两天,也一样逃不脱城破之难。”李顾已经完全顾不上形象,愤然大叫。

张成前脸色惨白,久久无语,眼中都是痛苦矛盾,虽然不管做哪一个决定,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痛苦的。

云凤弦忽然道:“把鼓手全部都叫过来,我自有办法可以测知,那边到底是不是莫将军到了。”

在众人的惊异目光中,云凤弦把所有的鼓手都召来,演示了一番鼓法,然后要求每一个人照她的节奏敲。

她这几下鼓击并不长,也不复杂,这些老鼓手只演练了一次,就立刻记住,然后一同敲起了战鼓。全明月关的战鼓同时敲响,声可震天,就连炎烈国的军队大营都立生反应,军队来回调度布防,就等着明月关的大军,大开城门,一路杀出来呢!

可是战鼓的确响得厉害,却没有一兵一卒出城。

倒是远处战团有了变化,火把闪动间,虽然看不清楚,也可以觉,正在冲击的那一方,已经变换了冲击阵形。

云凤弦点点头:“没错,就是莫将军,只有他才可以听明白我鼓点中的意思而变换阵法。”她目光淡漠一扫众人,然后说:“无论如何,莫将军是主帅,他带的粮车,关系着明月关的得失,不可不救,他明知困难,也要亲自去押粮,只怕也是存了以死换粮的决心。”

“什么?”张成前骇然失声叫道。

“他早知道炎烈国的军队必会拦在明月关前,带着粮车冲回城中的可能性极微。所以,他才故意带走城中大部分骑兵,冲击炎烈国的军队阵营时,两路分兵,有他带领精锐敢死队,冲向炎烈国的军队的主阵,以他明月关主帅的身份,必然可以吸引住炎烈国的军队的大部分主力,这样才可以给其他人制造机会,护着粮车冲进城来。他刚才领军冲阵,也一样只是抱着微薄的希望一试,一旦确定炎烈国的军队阵营严密,难以突破,他只怕就要行此断臂之计了。”

张成前脸色苍白,颤声道:“所以当初莫帅才不肯让我去,而坚持亲自运粮,原来是……我真是糊涂啊!跟随莫帅多年,竟还不如公子了解它。”

李顾大声喊道:“怎么办,在这样拖下去,莫帅必会分兵冲击的,这种做法,有可能让我们得到粮食,但他自己,也会败亡在炎烈国的军队之中。”他的声音无限焦虑:“莫帅的性子,是宁死也不肯被擒的。”

没有人反驳他,只是许多人在一瞬间红了眼睛。

云凤弦淡淡道:“我不懂什么兵法战阵,可我知道,明月关需要粮食,但他也需要主将,无论怎么样,我们不会扔下他。”

她看了看古奕霖,欲言又止。

古奕霖微微一笑,安然淡定:“无论你决定做什么,只要不抛下我,我都永远支持你。”

张成前眼中闪过一道光,:“公子莫非是有了良策?”

云凤弦微微一笑:“莫将军本来的打算就是良策,只是我要拿过来略做修改再用罢了。”

在众人讶异不解的眼神中,她含笑再次问道:“以莫将军用兵之能,如果他以良策为屏障,稳扎稳打,结阵抗敌,炎烈国的军队要有多少时间,才能拿下他?”

张成前不假思索地回道:“以莫将军额能力,就算手上兵力少,只要他稳扎稳打,不轻易冒然抢进,就算是炎烈国的军队十万,要想把他彻底击败,没有四五个时辰,只怕做不到。”

云凤弦这才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她伸手一招,把一众鼓手又叫道面前:“我再教你们一通鼓,你们把鼓声传出去。”

这一次她教的鼓点,时间长了一些,复杂了许多。好在这些鼓手都很聪明,演练个两三遍之后,就可以把鼓打得震天般响。

云凤弦目光一扫众人,笑道:“我用鼓点通知莫将军,让他稍安勿躁,不可急攻抢进。我们这里正准备一支强兵敢死队,找个人假冒我,统领他们冲击敌阵。骑兵劲快,能够来回冲突,可以很容易冲乱他们的阵营,而炎烈国的军队这次最大的目标是我,为了把我生擒,必会把主要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只要能吸引他们的重兵主力,我们的步兵就有机会把人接应过来。”

张成前听得眉目微展,不由自主地道:“好计。”

其实大家都听出来了,这很可能就是莫火离本来的计划,只是被牺牲的人改了,不再是明月关一军主帅,不再是那坐镇边城,让炎烈国的军队难犯寸土的莫火离,大家的心情俱都为之一松。

李顾朗声道:“好,我就去挑人。”

云凤弦神色略有些沉重:“李将军,此次冲出去的人,危险度极大……”

李顾不待云凤弦说完,已然一躬身:“公子放心,男儿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正是份内之事,岂有畏怯之理?”不等他说完,站在旁边的一个士兵已经大声道:“李将军,记得要算我一个啊!”

云凤弦心中感慨之余,却又多了许多叹息。她摇摇头,也不理别人如何,望望严恕宽:“严大人,我有些话想要和你单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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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帅府的房间里,所有的闲杂人等早已远远退去。

云凤弦凝视脸上神色略有些惊疑不定的严恕宽,微微一笑:“严大人,我想过,金沙国百姓的苦难是来源于他们的富有,而风灵国驻边将士的寂寞孤单,以及不断要面对的杀戮,来源于风灵国和炎烈国对金沙国同样觊觎。其实如果换一种方法,在夺取金沙国财富的同时,也可以让边城将士的生活丰富一些、边城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甚至让金沙国的百姓心甘情愿将财富奉上,而不是把仇恨埋在心底,你愿不愿意选择这种方法?”

严恕宽不明白在这种大敌当前的时候,云凤弦为什么还有心情说这些闲事,不觉微微皱起双眉,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云凤弦。

云凤弦似是明白他想什么,摇摇头:“这不是闲事,关系着那么多人的人生命运,怎么会是闲事。”

云凤弦轻轻一叹:“开市互贸如何?”

严恕宽挑挑眉,做了个不明白的表情。

云凤弦叹息:“每个国家都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用敌视的眼光去看别人。看看山海湖城,那里富豪无数,就是因为他们经商,并且把他们的商业世界,扩展向全国,不但他们自己富有,甚至带动了整个城。那么如果打破敌视的观念,把生意向四周诸国做下去,甚至推向世界,那么,也许有朝一日,不用动刀兵,仅仅通过商业活动,就可以控制其他国家了。”

严恕宽愣了一愣才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吗?”云凤弦微笑:“何不尝试一下呢!金沙国有黄金,但是金沙国可以种粮食的田地很少,百姓大多数吃不饱,他们的织造坊也很少,甚至有穷苦人,一家几口轮着穿一件衣服。而风灵国的粮食、布料、绸缎、茶叶,都是诸国之中最好的,可以高价卖给他们,他们不但不会含恨,反而会感激。”

“有什么理由一定要这样,不买东西,我们也能夺得金沙国黄金。”

“因为要显示风灵国有与各国通商的决心,让人明白风灵国愿意放弃强夺而改以商业来得到我们想要的一切,让人相信我们的商业信誉。从一开始,风灵国的目标就不应该仅仅只是金沙国。炎烈国的刀剑,水柔国的玉石、金赫国的药材,难道风灵国就不缺吗?只是诸国征伐,大家习惯让自己的国家封闭起来,把别国隔绝,然后闷头练兵种田,期待国家富强,再去攻击其他国家,或被别的国家所攻击。为什么不试试通商呢!在这一点,风灵国有着远胜诸国的优势。相比刀剑是战争用品,而玉石是奢侈之物,茶叶和丝绸,往往是百姓们日常极需要的。所以,如果开市,除了刀剑的战场之外,再出现商战的话,胜的一定是我们。”

严恕宽露出深思的表情:“如果在金沙国开市,那炎烈国……”

“你觉得如果我们与金沙国互贸,而炎烈国只是强索黄金,他们就占便宜了吗?以前金沙国被迫处于胁迫之中,不管选择哪一边都是痛苦,但是,如果我们给他们平等交易的机会,炎烈国却只会用刀剑逼迫他们,那么金沙国的百姓对我们的感激和对炎烈国人的仇恨就会同样的增长,而这种仇恨到了一定地步,爆出来,一定会有可怕的杀伤力。

金沙人没有刀剑战马是吧~可是我们风灵国有,如果时机到了,我们给他们提供这一切,金沙国举国百姓,就是我们风灵国杀敌的大军。当然炎烈国的国君是英主明君,看到了我们的动作之后,也许会改变他的政策,也同样通商,但还是那句话,,相比风灵国的茶叶、布匹,炎烈国的特产刀剑,会被那些食不饱、衣不暖的金沙老百姓所渴望吗?就算是通商,那他们通过商业所得到的利益也将远远不如我们。”

云凤弦深吸一口气,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下去:“这种做法不止是能帮到金沙国,更重要的是,可以让风灵国强大,而且……”

云凤弦叹了口气:“边民贫苦,边民贫穷,就连驻兵士兵的生活都很艰辛,但是,如果开市通商,有无数商人在这里来来去去,那寂寞冷清的边城,就可以很快繁荣昌盛起来,边地成为财富之路,而这座明月关,也会因为富有而充满生机。士兵们不用天天吃腌菜萝卜干,百姓的生活也不致冷清得一无生气。金沙国有的只是一座金矿,总有一天金子会挖完,剩下一片荒凉贫穷的土地。可是,如果能搞好边境的通商一事,也许我们会拥有一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

云凤弦深深凝视严恕宽:“你看,我不敢说我的想法一定是对的,但尝试一下,也没有什么损失,对吗?你一直对金沙国采取高压政策,冷漠无情,固然是为了风灵国的利益就顾不得金沙国百姓的死活,但如果能让风灵国得到更大的利益,也能让金沙国摆脱痛苦的生活,那么,又何乐而不为?”

严恕宽仍然不懂,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云凤弦抛开外头的战乱不管,关着门和他讨论这种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以为,这样做真的有用,真的可以救得了金沙国的百姓吗?”

“我不能确定,如果有足够的时间,我也许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既不损失风灵国的利益,也可以帮助他们,但是现在时不与我啊!无论怎么样,这样做,就算未必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至少不会生活得更惨。就算收效不算很大,但只要那片土地上,有更多的人来往,那么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人,来关心这片土地,希望让这里的人生活得更好。”

严恕宽淡淡道:“此事,公子没有理由找我一个区区使臣商议,我一个下臣也做不了这样的主。”

云凤弦点点头:“当然,这件事,必须得到摄政王的同意,不过,你既是风灵国驻金沙国的使臣,代表的是整个风灵国对金沙国的国策,你的态度也非常重要,毕竟,我提出的也只是一个大体方略,如何实施,还需要很多大体方面的考虑,而一旦实施,做为驻守使臣的严大人你,应该会对很多细节加以负责管理的。”严恕宽没有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沉默。

云凤弦笑了笑道:“看样子严大人你并不反对,那么,我们写信给摄政王如何。”

不等严恕宽回答,古奕霖已笑盈盈道:“墨磨好了。”

严恕宽这才京剧而,刚才自己完全被云凤弦说的话吸引住,竟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后娘娘似乎一早就心中明了,在旁亲自研墨。

云凤弦笑笑,走到案前,口中说道:“其实以经商提高国力的想法,以前我就和摄政王提过,当时他好像也并不反对。有金沙国可以让他实验政策优劣,他应该会很快同意我的意见,向全国明诏旨。有了朝廷的支持,再加上金沙国黄金的诱惑,所有的官商私商,应该都会眼睛亮地追上来吧!”

严恕宽走近过去,见云凤弦写信,字迹虽然谈不上东倒西歪,但绝对和好看拉不上关系,遣词用句一如口语,写在书信之上,显示出写信之人,素养之低,简直让人不忍卒睹。

严恕宽皱了皱眉,虽说一直就听说,皇帝自幼被摄政王隔绝,从没有好好学习过各种知识,但亲眼看到云凤弦写信的水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公子的想法,虽然大有新意,也能救金沙国于水火,但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对我提出?不管怎么样,现在抗敌,救出陈将军,把粮草接进城才最重要吧?”

云凤弦笑着摇摇头,喃喃道:“我只怕,我再不写信,再不和你商讨这些,就没有机会了。”

严恕宽一震,脸色大变:“公子是什么意思?”

云凤弦微笑着把已写好的信件放在一边,然后开始写二封信。

虽然明知这样在旁边看信很是逾越本分,不过云凤弦本来就不是一个让人很容易就记住上下本分的人,所以严恕宽还是没有回避地多瞄了几眼。

一扫信中之意,他不免脱口惊呼:“公子这么可以做这样的打算?”

云凤弦微笑:“为什么不可以?”

严恕宽厉声道:“公子当知国事为重,岂可逞一时意气。”

云凤弦笑意从容:“正因国事为重,所以我才要这样做。明月关是风灵国边关屏障,不可以失守,莫将军是难得的良将英才,不可以被牺牲。莫将军的方法分散了护粮队伍的实力,而且他冲击炎烈阵后,护粮对失去了最好的指挥官,就算炎烈国的军队的阵营混乱,他们运粮进城的机会,也只有五成。而且,如果莫将军战死,风灵国和炎烈国以后无数的边境纠纷,以及可能而来的倾国大战,都将因为少一良将而处于劣势。”

“那也不能由你来代替他。”

云凤弦微笑摇头:“为什么不可以,我的身份的确高贵些,但除了那无用的身份,我又有哪里比他重要。国家的运作、朝廷的国策,我从不参与,这个国家,有我无我,关系很大吗?”

严恕宽沉下气,沉声道:“公子既知国事为重,就该知道公子一旦落入炎烈国人之手……”

云凤弦笑得越轻松了:“那又如何?我若落入他们之手,也不过是个长得像风灵王的浪子云凤弦罢了。真正的皇帝自然还在京内,所有朝会典礼,自有他亲自出席。一个长得像风灵国皇帝的人,就算被炎烈国国王宣布就是风灵国皇帝,他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严恕宽听她这番话,不由一怔。

云凤弦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道:“严大人,你太看重我了。摄政王下令一定要救助我,与其是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倒不如说是站在亲情的立场上,非救我不可。其实我要是战死了,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少了许多麻烦。我要是被杀了,只要风灵国不承认,谁又能硬说我是什么人?

连我的身份都无法确定,又怎能利用得了我?我会写信给摄政王,写信给太后,把我的苦衷告诉他们,也请他们不要以我为念,以国事为重。事实上,不管我身在何处,只要风灵国强盛,我就一定安全,如果风灵国本身衰败,我也同样没有利用价值,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云凤弦一边说,一边写信,良久,才徐徐搁笔。

她回眸看看神色震愕,久久不能言的严恕宽,微微一笑道:“严大人,君为轻,国为重。在国家利益面前、国家尊严面前,没有谁会重要得不可被伤害。如果你真的关心,那就请帮助我、支持我,救出陈将军,保住明月关,也替我传递着几封信。这信,也许是我对国家最后的建议,对亲人最后的嘱托,请你帮助摄政王,让我们的国家强大昌盛,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地活下来。”她淡淡一笑,像老朋友一般,抬手在已经呆如木鸡的严恕宽肩上拍了一拍,眼神温和,语气平静地道:“你放心。”

声犹未落,语意未尽,云凤弦已轻轻牵了古奕霖的手,向房外走去。

走出房间,才听得房内一声爆性的大叫:“公子!”

这一声呼唤,有敬仰、感激、惭愧、佩服、羞愧、无奈,甚至一丝愤怒。

严恕宽快步追出来,神色复杂地挡在云凤弦面前:“公子你不能去。”

云凤弦神色一震,喝到:“你说是国家重要,还是君王重要?是明月关重要,还是一个不管国事的浪荡子重要?能守住明月关多年,面对强如虎狼之师的炎烈国,不失寸土的良将重要,还是对你来说,会对摄政王造成牵制烦恼的人重要?”

严恕宽答不出话,却又觉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过去。虽然说,私心里,他可能更希望身为风灵国皇帝的云凤弦死了,让云昱风再无后顾之忧,但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却有一种极复杂的心理,只觉不愿亲眼见云凤弦去做一场有去无回的冲锋。

他咬咬牙,最终对古奕霖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为何不劝他?”

这一句既点醒了古奕霖自己的身份,也以夫妻之情,提醒古奕霖。

但古奕霖只是淡然一笑,凝眸望了云凤弦一眼:“我的‘夫君’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好男儿,我骄傲都来不及,却要劝她做什么?”

严恕宽还想说什么,外面战鼓声又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却响自城内。

云凤弦轻轻一笑:“李将军应该把突击队员都选好了,就等着出战呢!”

她拉了拉古奕霖:“我们走吧!”

古奕霖含笑点头。

不待严恕宽反应过来,这两人居然同时一跃而起,直接就从严恕宽头顶上,飞掠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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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弦和古奕霖来到城下,已见道八百名骑兵。

城外战鼓如雷,喊杀震天,城内八百精骑却是连一声马嘶声都听不到。月光冷肃,照到铁甲上凛然生寒,让人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寒气。可是军士们的脸上,却闪着飞扬的斗志,仿佛有什么火热的东西,在每个人心中升腾。

云凤弦目光扫去,所有士兵都举刀齐额,致以敬礼。每个人脸上都只有兴奋之容,绝无惧怕之意。

云凤弦正然肃容,朗声道:“各位兄弟,这一战是一场决死苦战,异常凶险……”

士兵有几个人张张嘴想说话,却又碍于军纪不敢开口,但脸上的热切和无惧,已经把想说的话给说尽了。

张成前在旁低声道:“一早挑人时,就说明是敢死队了,可还是人人踊跃,争着要进来,已经是挑了全军之中,最能征善战、勇悍无惧的,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投降认输。”

云凤弦心中一叹,士兵的性命在军官眼中,如同棋子和数字。在任何情况下,宣扬苦战至死的炎烈行为,即使是最爱惜将士的元帅也不能免俗。

云凤弦自问是个怕死的人,也从不认为怕死有什么不对,但在这个时候,这种想法却是半句不能说的。她只是正色望向诸人:“大家都是跟随莫将军,守边多年的英雄。万般苦难,早已看轻,这怕死二字,是断然不可能的。这一战九死一生,我们付出血的代价,为的是保护飞雪关,保护我们的家国、我们的亲人。但是我还是要对你们说,我带的是战士,不是死士,只要达成了温暖的作战目的,就请你们尽量保住你们自己的生命。我尊敬勇敢地士兵,但绝不需要枉死的英雄,无意义的苦战,除了徒费鲜血,别无用处的。所以……”她停顿了一下,才说道:“我要你们绝对服从我的命令,不管我做出怎样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你们都不可置疑。”

前面一番话,听得将士们一起瞪大眼,这种论调简直闻所未闻,而后面一句,则令得军纪整肃的士兵也一片哗然,而四周将领也无不张口结舌。

张成前再也把持不住,惊呼道:“公子,你要亲自出去吗?”

云凤弦点点头,笑意从容:“只有我才能成为最好的饵,才能让对方放弃莫将军,而把作战重心放在我的身上。”

“可是,公子,你身份高贵,岂可……”

明月关内,只有莫火离和严恕宽知道云凤弦的真实身份,其他人全当云凤弦是个王爷,而且还是没什么名气的王爷,估计也就是一个闲散宗室。但纵然如此,他高贵的身分、凤子龙孙的血脉,都明摆在这里,哪里有为了救一个将军,而让王爷出面做饵的道理。

云凤弦微微一笑:“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办法,除非是我出面,否则他们绝不可能被牵制。”

“但是……”云凤弦轻轻拍拍张成前的肩:“张将军,莫将军把明月关托付于你,你不能让他失望,一切请以大局为重。”

张成前呐呐道:“凤翔公子,你不是说用替身代替你,吸引敌方兵力吗?”

“那是为了骗莫将军。”云凤弦望着莫火离军队的方向,淡淡一笑,道:“莫将军忠勇双全,一定不会愿意我为救他而冒险,如果不骗他的话,只怕他不会听话地押粮进关,反而带人冲到重围来救我,到那时,所有的牺牲就白费了。事实上,我们的敌手也是了不起的人物,精于战阵,长于谋略,密探情报方面的工作必然做得很足。我的相貌特征,只怕他早已知道了如果派替身,只恐起不到任何作用。”

张成前黯然无言,长叹一声,方道:“公子如此涉险,就算莫将军安全进城,只怕我等也无面目相见了。”

云凤弦微笑:“我写好了一封信给莫将军,他要是生气,你就拿给他看。”

她自袖中取出早已封好的信,递给张成前,然后笑着对本来准备带领敢死队的李顾道:“李将军,不好意思,你的差事,我接了。”

李顾望着云凤弦的神色,无比尊敬。本来,当日他随莫火离去金沙国救云凤弦回来,只见她连长途骑马都唉声叹气,心中实有轻视之意,只道是个徒具身分,毫无能力的宗室贵人。

但云凤弦这段时间的做为、对士兵的体贴、对将士的亲切,已令人对他大为改观。可是,真没想到,云凤弦她竟可以这般赴死如赴宴,历险似游乐,以千金之身,亲冒矢石。此时他心中一片敬仰,诚心诚意,对云凤弦拜了下去,声音低沉,却坚定地道:“公子,请允许我护卫左右,纵拼一死,也要保公子安全回转。”

四周军士齐声呐喊:“公子请放心,就算拼了性命,我们也一定要保护公子安全!”他们的声音融在一起,如惊涛奔腾,久久不息。

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炽热而真诚的,每个人的心意都无比坚定,无论流尽多少血,也要护她周全。

云凤弦心中一热,忙深呼吸几次,以平定心绪,朗声道:“你们是普通的士兵,而我是宗室王族,但不论身分如何,我们都是风灵国的人,我们保护的是我们所热爱的土地。我代表大风灵国,代表朝廷,代表皇室,和你们在一起。无论战斗又多么艰难,我们会一起战斗,让鲜血流在一起,我们会一起用胸膛面对敌人,而把背后,留给我们的战友们,但是……”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不要你们为我而死,我请求你们,为我而活。”她的目光里有着深刻的感情,扫视着所有人:“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好好地活着。”

在所有士兵震动得说不出话来时,云凤弦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李顾:“李将军,这一战凶险之至,甚至可以说是送死,我不能再让任何一位重要将领陷进去。”

“可是……”

李顾情急想要争执,却被云凤弦摇手止住:“李将军自是不怕死,可是男子汉大大夫应死得其所,岂可逞勇枉死。将军擅于冲锋,一旦我把敌军队形冲乱,吸引住敌方主力,将军你就要在一时间,将领冲散敌军包围,接应莫将军。”

“但是……”

云凤弦摇头道:“李将军,你不要争了,张将军必须固守明月关,不能给敌人可乘之机,这千斤重担,全要压在你的肩头,明月关存亡,就看你的表现了,你又岂可因一时意气,枉送有为之身。”

李顾嘴唇略略颤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只是低头应是。

云凤弦再对张成前道:“张将军,如果我为敌所擒……”

张成前急道:“断不至于……”

云凤弦微笑:“我们是在战场上,必须考虑一切可能生的情况。”

张成前深吸一口气:“公子若陷困境,明月关必倾城相救。”

云凤弦面容一肃,厉声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一点,我若被擒,明月关要做出倾城相救之姿态,却决不能真的为我一人而误国。”

方展锋一怔:“公子的意思……”

云凤弦淡淡道:“我无非是个闲散宗室,生死自由,都无关大局,可是明月关是风灵国边防屏障,断不可失。一旦我被擒,炎烈国必会退兵。”

“什么?”张成前惊异不解。

云凤弦笑着解释道:“我的身分其高,他们一定以为,你们断不容他们掳我回炎烈国,一定全力来救。为了万无一失,不给你们半点机会,这个时候,他们极有可能飞快撤兵,带着我全力奔赴炎烈国国境,而正常情况下,明月关上下的将士见此情形,一定会心急如焚,紧追不舍。”

张成前心中已然明了:“这时候,如果他乘明月关空虚之际,派出一支重兵,绕过我们的追击部队,回击明月关,则大有可能攻破明月关。而我方追击部队就算觉不对,回头来救,可能赶到的时候,明月关已经陷落,到时一支孤军,无处可以容身,炎烈国大军只要回头一剿,我方就会落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之中。但如果我方全军追击只是假象,在城中驻有充足准备的兵马,我方又能及时回军……”

云凤弦有些得意地笑一笑:“那腹背受敌的就是他们派来的这一支军队了,咱们想怎么打救怎么打……不过,要注意尽量多留些活口,以做换俘只用。”

张成前应声道:“公子请放心,明月关没有一个怕死的将士,必会誓死守护公子安全,万一公子陷入困境,我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公子换回来的。”

云凤弦微微一笑,她不会说明,她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当然也不会告诉张成前,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对方也不可能让她被换回来的。

云凤弦安然笑了笑,向大家抱了抱拳,然后笑对李顾说道:“李将军,请给我两匹好马。”

“两匹?”李顾一怔。

然后好几个将领一起愕然看向古奕霖,好几个声音一起喃喃道:“万万不可。”

古奕霖一皱眉:“有何不可,难道我不是风灵国的子民。”

张成前吃吃地道:“可是夫人是……”

“我是她的夫人啊!”古奕霖伸手握住云凤弦的手,大大方方在众人面前,十指相扣:“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英雄,当然要上战场。”

云凤弦看着四周呆如木鸡的大汉们,心中好笑,大声道:“战机稍纵即逝,我们若再这样争执下去,只怕莫将军危矣。”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话,远方战鼓忽而一转激烈。

张成前一咬牙,终下决断,亲自牵了自己的马,送到云凤弦手中。

李顾也有些迟疑地把自己的马缰递给了古奕霖。

随着传令之声,高大沉重的城门徐徐打开。

张成前对着云凤弦深深施礼:“送公子。”

城中无数将军士卒,一齐对云凤弦执以敬礼,齐声大喝:“送公子!”

云凤弦一声朗笑,与古奕霖同时翻身上马,双目对视中,千言万语都只在无声之间。

云凤弦方才一声长笑,喝到:“出。”

炎烈国,风紫辉,我来了,每一回都是你出手相救,这一回终于轮到我出场!!!

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