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自投罗网
作者:红色哥萨克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030

徐远在书房中。

徐远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桌上是书,厚厚的书。

屋中有八个大书架,书架上满是书,数以千计的书。

可徐远书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并非徐远不识书上的字。

徐远有功名,他是秀才。

秀才应该读书,读破万卷书,再科举,中榜,做官。

徐远的祖父是官,父亲是官,可谓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徐远不是想做官,只是,只是世上还有比当官更重要的事…

“读书有何用?书能安邦,书能救国?”徐远喃喃说。

将书一推,猛然起身,徐远烦躁的在房内踱步。

门轻轻推开,一名十二三岁小丫环端着一碗汤进来了说:“老爷,夫人给您炖得燕窝汤。”

“去,去,去,我又不和人拼命,吃这个干什么?”徐远大吼一声:“端走。”

徐远一向对下人和气,很少发脾气。

小丫环哼都不敢哼一声,轻身端燕窝汤就走。

片刻,徐远心中平静下来,我为什么这么暴躁,怎么能如此对待夫人情谊,又怎能迁怒于下人?

徐远有些懊悔,他走出了书房。

徐府很大,占地二百余亩。这份厚实家业是祖上传下来的,徐远没有半点功劳。

徐远若单单是个秀才,也许没那么多烦恼。

可他不仅是秀才。

徐家世代为官,家产殷实。虽有官府保护,但强盗仍不时光顾,徐家深为之头痛,请护院武师也是无用,有一个甚至内外勾结,在徐远三岁时偷了他去,勒索了徐家一笔狠的。

徐远父亲无奈,在徐远十岁时,将他送到陕中名武师九天龙敖云空门下,希望徐远多少学些武艺强身健体保全性命,避免徐家这么一根独苗过早夭折。

谁知,徐远习武很有些天赋,三年便有小成,五年一跃成为众师兄弟之首,九年便有直逼敖云空之势。

十九岁,徐远出师,在黑白两道之间,持剑游刃,行侠仗义,闯下不小的名声,被武林中人公认为陕甘武林后起之秀。

二十三岁,徐远封剑回家,侍奉瘫痪的母亲尽孝道。

敖云空时常向朋友提起,徐远若是早习武三四年,或投入武当、少林、峨嵋等大派明师门下,必可成为江湖顶尖好手。

有不信的,“柳州十七鬼”十七人打劫杀人,手段凶残无所不为。闻徐家富,十七鬼夜入徐家。徐远一剑在手,顷刻间连杀十四人伤三人。此一战后,江湖屑小无人敢再骚扰徐家。

一剑在手何所惧,天下谁人不敢敌!

徐远想到从前仗剑傲笑江湖快意恩仇何等逍遥自在,不由长啸一声。

“老爷,有什么事?”一名粗壮的汉子从回廊中闪出。

“祖泰,没事。”徐远说。

祖泰还有祖安祖善三兄弟是蒙古武士,得罪了黑道大帮天圣门,被打得关死后准备活埋。正巧徐远路过,动了善心,向主持此事的天圣门头目求了个人情,救了三人。祖氏兄弟感徐远恩情,又知道天圣门势力遍步天下,自己无处容身,便投徐家为仆。

徐远从不将三人看为下人,待遇更是优厚。祖氏三兄弟更感其情,誓死效忠徐家。

祖泰知道徐远此时心情不好,退到一边去了。

徐远漫无目地在家中走着,有意无意之间来到了大习武操场。

若大的一个习武操场内,只有一名老仆在擦拭兵器。

不由有些诧异,徐远一向鼓励家人习武防身,有时间兴致时常常亲自下场教习。

怎么回事?

“福叔。”徐远对老仆说:“这里的人…”

“老爷,夫人吩咐大家歇几天,不用练。”福叔答。

她怎么能这样做呢?徐远不由心头恼怒,事前也不告诉我一声。

“哼!”徐远转身径直走进大习武操场边上的一间静室里。

静室里一尘不染,唯一有些灰尘的是挂在墙上的连鞘剑,那是徐远心爱之物,除他外任何人不得动。

徐远记得自己已有多日未来,剑自然蒙上了灰尘。

轻轻摘下剑,徐远用丝帕将剑擦拭干净后一按剑柄。

“当!”

剑跃鞘而出!好一把利剑,剑身亮如明镜,剑尖薄如纸,剑锋寒气逼人。

剑是好剑,人是高手。

谁是敌手?

天下群雄争斗,无数英雄竟相登场一展英姿。

其中有没有徐远一席之地?

舞剑,徐远持剑起舞,如惊鸿,如飞霜,如瑞雪,如秋雁,剑气杀气尽在飘逸舞式中洋溢。

十年练剑为何?

有剑在手家自安。

可国呢?

国破家何在,国残英雄有何颜?

异族贱子烧杀*,中华之人莫不痛心疾首。

为何不去上阵杀倭寇?

保国建功成功业!

为什么?

为什么?

徐远手中剑用力一掷,剑无声无息射入墙体半尺。

剑能入墙必能斩下倭寇头颅,为何空有一身本领不去显身手!

“相公。”柳红莺一身蓝衣站在静室门口。

刚才的怒火,一扫而去,徐远心静了下来。

徐远柳红莺结婚数年,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徐远父与柳红莺父是同窗好友又同榜孝廉,双方自幼为儿女定婚,只因徐远在敖云空门下习武,徐父又早亡,婚事一拖再拖。

不料,伏牛山“八虎寨”四寨主翻手印行净惊见效游的柳红莺的美貌,顺手将她截回山寨。

柳家束手无策,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峨眉山上与玄黄子论剑的徐远,闻听此事仗剑赶往八虎寨。

行净举行婚礼之时,徐远报名仗剑闯山,连败八虎寨七名高手,迫二寨主风雨剑客泰竟荣下场,苦战之下,两败俱伤。

八虎寨大寨主飞虎高忠义欣赏徐远豪情壮举怜惜他的才能,亲自放了徐远柳红莺两人,开山寨大门送出。

这就是徐远成名之战,“徐远夜挑八虎寨,行净新婚失娇妻!”

轻叹一声,徐远说:“夫人。”

“相公,”柳红莺知其意说:“妾身怕相公心烦,故让下人们暂停习武,妾身妄自做主,还望相公见谅。”

“夫人何出此言,”徐远说:“我心本已不静,若见众人飞武,恐更添烦恼。夫人做得正对。”

婷婷走到徐远边,柳红莺说:“请相公多保重身体。”

“好。”徐远脸上有一丝笑容说:“夫人,我们去给母亲请安去。”

徐远十岁离家投入九天龙敖云空门下学艺,十七岁丧父,十九岁出师闯江湖,历经艰险而生死难料,徐远母亲在家日日夜夜思挂牵儿子,久忧成疾,一病不起。徐远夜闯八虎寨送柳红莺归家后,又远赴塞外投入“扬威将军”郭从虎摩下,成为一员猛将。鞑子悍将达鲁也率万余铁骑百丈原伏击巡察边境的郭从虎将军一行,郭从虎将军与部下五百余人悉数力战身亡。消息传到陕中徐家,徐远母亲听到后,立刻人事不醒再也没有清醒过来。徐远身负三处箭伤四处刀伤从尸山血海中,背着郭从虎将军遗体爬回边关大营。半月后,徐远不待伤愈率一百二十骑死士夜袭达鲁也中军大营,取达鲁也头颅归来祭郭从虎将军在天之灵。一时,军中无不震撼于徐远之忠义!闻母亲病危,徐远辞去朝庭封赏,星夜赶回家中,游子终归家,却不能再听到母亲的话语了。为了照料母亲,徐远封剑江湖迎娶柳红莺。天怜徐远一片孝心,母亲虽瘫痪在床毫无知觉,却一年一年活过来了,总算让徐远愧疚的内心找到一丝寄慰。

徐远和柳知金闲谈。

柳知金是柳红莺的弟弟,柳家自柳红莺被掳事件发生后,始悟若无一技防身遇事便会束手无策,于是送柳知金去武当习武。

柳知金虽然年纪稍大,悟性略差,但一则柳知金为人坚韧毅力不凡;二则柳家富裕有地位,柳知金又为人乖巧,各方打点毫不吝啬。所以上上下下师父师伯师叔师祖师祖叔师兄弟们无不对他青睐有加,在教习辅导中尽心尽力格外照顾。数年之后,柳知金便有小成。柳知金为人淡泊,不求名,不求利,云游天下,广开见识多交朋友,见不平之事也必伸一手,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由于柳家子女不少,对他行为也不过分干涉。

“倭寇不是人,他们是畜牲是野兽!”柳知金心有余悸说:“我在镇海时,遇上一群倭寇屠村,男人一个个用火烧死,女人*后用刀开膛破腹,小孩子也不放过挑在刀尖在石头上摔死。”

柳知金摇头继续说:“我和同行的三名师兄弟,见如此情景大怒,出手杀倭寇,三名师兄弟都战死,我杀倭寇五人受七处伤已无力再战,若不是俞将军兵马赶至,我必死无疑。”

听着听着,徐远眼中有奇异的光茫在闪动,那是渴望战斗渴望流血的光茫。

“老爷,”祖安快步进厅说:“许虚谷许先生拜见。”

徐远脱口而说:“快请。”

许虚谷是徐远的剔颈之交,天圣门天伤堂的令主。

许虚谷大步走了进来,他修长身材脸形略胖双目极为有神。

徐远抢上前迎接说:“许大哥,请。”

虽然黑白两道势如水火,武当与天圣门一向为敌,但柳知金仅为武当挂名弟子,为人又淡泊不牵涉江湖恩怨,故柳知金和许虚谷也有些交情。

“许兄。”柳知金抱拳致敬。

许虚谷笑说:“徐老弟,柳兄弟两人看来气色不错。”

“来人,”徐远吩咐下人说:“立刻备一桌上等酒席来。”

许虚谷可谓是徐家保护神,没有他,黑道至尊天圣门是绝不会让徐远住在天圣门内围之地。

“许大哥请坐。”徐远说:“请先喝茶。”

“好。”许虚谷在徐家也从不客气。

片刻,一桌丰盛的酒菜就送上来了,三人一起入了座。

许虚谷喝二杯酒说:“徐老弟,我此次来,是特意向你辞行的。”

“哦。”徐远一惊说:“许大哥,你是要去…”

“东南沿海。”许虚谷说:“黑白两道一百零四帮派,本月十四日在泰山结盟立誓,‘先雪国耻,后论家仇’。”

“好!”柳知金大喝了一声:“天下英雄共击倭寇,想不到柳某有生之年能见此举,不枉此生。”

徐远感触更深,自从蜀中唐门率先立起“灭尽倭寇,再谈恩仇”大旗赶往东南沿海抗倭后,天下武林门派江湖人氏群起响应。徐远本是陕甘道上最负侠名的白道中人,只因迟迟不号召陕甘武学中人共赴国难,名声一落千丈为江湖中人耻笑。原本武功名声人品皆为徐远之下的洪敢尘振臂一呼,陕甘武学人氏应者如云,八百勇士义无反顾赴东南边境灭倭。而徐远以前因侠义好客,凡过此地的武林中人无不上门拜访,从未有哪日清闲过。如今,贪生怕死之名传开,不仅无人再来拜访,甚至路过之人都要绕徐家而行。徐远身处闹市却有隔世之感。

“本门上下已对天铭誓,不灭尽倭寇绝不收兵,各堂弟子悉数调集,将陆续分批派往东南沿海,助戚俞二位将军灭倭。”许虚谷说:“在下不才,蒙门主看重,列为首批出发弟子之中,特前向徐老弟告示辞。”

“小弟敬大哥一杯。”徐远举杯说:“祝大哥此去东南沿海,为国扬威为天圣门扬名为已报仇雪恨。”

“灭尽倭寇,保家护国!”柳知金说:“在下也敬许兄一杯。”

“多谢二位。”许虚谷一饮而尽说:“许某此次之行若是战死,当是报门主知遇之恩中华弟子卫国之责,若是饶幸生还,还要来打扰徐老弟几杯好酒。”

徐远说:“小弟恭候大哥凯旋。”

柳知金兴奋说:“我中华习武之氏即共起灭杀倭寇,倭寇气数已尽,指日可待其灭亡。”

“倭寇骚扰我海境数十年,杀我百姓,辱我子女,掠我钱财。这些罪恶的畜牲,早该千刀万剐,就是因我中原大地内斗不止,倭寇才能猖獗。”许虚谷感叹说:“我中华豪雄英杰无数,一但同心同德协手灭倭,纵使倭寇再多十倍百倍,也能一举歼灭。”

徐远神飞东南沿海问:“此次之战,不知由谁指挥?”

“当然是以俞戚二位将军兵马为主,各路武林人氏组成绿林营为先锋。”许虚谷眉飞色舞说:“绿林营军师范如白,先锋将军范希。”

范氏一族在东南沿海抗倭数十年,早已名扬天下。武林中人提起范家,无不敬佩万分,所以手无缚鸡之力的范如白才能成为绿林营军师,无数高手中并不怎么太出色的范希才能为先锋将军,虽说范如白运畴帷幄胸有千策,范希刀剑双绝悍勇无比,但在天下豪雄英杰之中,两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痛快,来,干一杯。”柳知金举杯说,三人又干了一杯酒。

许虚谷问:“柳兄弟,你在镇海与倭寇交过手,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沉默片刻后,柳知金开口说:“在下武功浅薄,只凭几分义气与倭寇打了一个回合,若不是碰巧俞将军兵马到,早已命丧镇海。此一战,柳某终生难忘,倭寇武功虽不高,但刀法诡秘为人凶悍,绝不畏死,上阵厮杀之时全然进攻不留后路,我师兄弟气势为之所夺,武功大打折扣,十成发挥不出三成,在下若不是曾与蒙古武士打过仗,只怕也会被倭寇气势压住。”

许虚谷点头说:“倭寇凶悍绝伦,天下人皆知,不是如此,也不至于横行中华数十年。”

“若歼灭倭寇,当以强击强,以万钧之势强攻而敢胜。”徐远扬声说:“若不以势压倭寇,恐后患难除。”

“高见。”许虚谷赞同说:“我中华礼义之邦,伦理过盛,对这些灭绝人性的倭寇讲仁义,岂不是对牛弹琴,所有倭寇当尽数杀绝,一个不留,让倭寇也尝尝我中华之厉害。”

“以杀止杀,是万不得已下策,”柳知金长叹一声说:“能不杀当以不杀为好。”

许虚谷脸色一变。

徐远赶忙岔开话题说:“听说百人无敌吴杀倭吴大侠亲率勇士七十一人,乘船赶到扶桑,斩得叛逃御史宋颐头颅归来,真是大快心的好消息。”

“正是。”许虚谷说:“倭寇之所以能横行我中华大地,并非其形踪诡秘凶悍能战,而是朝庭中奸臣叛逆为一已之私利,勾结庇护倭寇,利用倭寇残害忠良,纵容倭寇烧杀劫掠制造事端,与倭寇坐分赃。这些可耻的败类,丧尽天良没有一丝人性。宋颐身为御史,上欺瞒天子慌报军情,下勾结倭寇屠城灭村,甚至屡屡指使杀手杀害抗倭将领,其罪恶滔天。若不是李颜侍郎以死揭露其面目,不知宋颐还会作乱到什么时候残害多少忠良。宋颐身败名裂逃往扶桑,借倭寇之力苟全性命,此等大奸大恶之徒,不斩其头颅,怎么对得起无数忠良在天之灵!”

“宋颐自当千刀万剐。可吴杀倭吴大侠,在率众斩得宋颐头颅后,在扶桑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归来还掳得扶桑女子二十七名,岂不过分了?”柳知金摇头说。

“什么?”许虚谷怒目相向说:“吴杀倭吴大侠一生忠贞报国,与倭寇大小数百战,九死一生,杀得倭寇无数,身负近百处伤。此次,更是以破釜沉舟之决心,率七十一勇士慷慨赴倭寇之老巢,历经百险取奸邪宋颐之首回,一行七十二人,仅余十九人,人人皆有伤。此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之盖世英雄!你也敢讽评?”

“吴杀倭吴大侠,在下敬佩万分。”柳知金丝毫不通让说:“吴大侠精忠报国,以灭倭寇为业,自当天下人效仿。但烧杀掳掠之行为,柳某不敢苟同,倭寇自当诛绝,却绝不能祸及无辜。”

“哼!”许虚谷冷哼一声说:“倭寇在我境内,烧杀淫掳无恶不作,所杀所害之人,不知有几十万几百万之众。柳少侠为何不为死去之人鸣冤,却怪罪一心为国终生灭倭的吴大侠杀了几个扶桑人掳了几个扶桑女子!难道几个扶桑人性命比千千万万中华人性命更重要,几个扶桑女子比千千万万受污辱的中华女子更珍贵吗?”

许虚谷称呼由柳兄弟变成了柳少侠,语气中更有股杀气在弥漫。

徐远内心大叫糟糕,原是想岔开话题,不料两人越争越凶。许虚谷亲弟被倭寇杀害,平生恨倭寇入骨,若不是门主情深义重门规严厉,早已私自去东南沿海与倭寇拼个你死我活。

柳知金为人淡泊功名利禄,却重伦理道德,有刀架脖子上也不改口的孺士脾气。

“在下并不认为扶桑人命比中华人命更珍贵,天下人命都一样珍贵。”柳知金说:“倭寇犯我境劫我钱财杀我百姓淫我子女,我自当诛灭倭寇。但扶桑并非人人是倭寇,区区顽童老朽女子也不曾到我中华大地,无任何罪过,一味滥杀掳掠,又与倭寇有何区别?”

许虚谷脸色大变目中似愤出火来恶狠狠说:“蛮夷之地,岂有善类!倭寇之老巢,人人皆可杀!江湖中仇家,尚时常有毁家灭门之举。此种国家大敌,何手段不何?只要能多杀几个扶桑人,就是英雄好汉!姓许的虽无本事,平日却敬仰吴大侠,甘为其死,今日断不能见柳少侠将吴大侠与倭寇相提并论却无动于衷!”

“何时何刻何处何地,处处应有善恶之分!”柳知金坚持已见说:“不知分善恶何以为人!在下虽视吴大侠为忠义无双之国之栋染,万分敬佩,却认为人非圣贤岂能无错,吴大侠自己亦有不足之处。既然许兄以为在下辱及吴大侠,欲一见高低,柳某愧为武当弟子,才学浅薄,但大义之下,岂有畏惧之理!”

“好!好!好!”许虚谷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说:“柳少侠既肯赏脸,许某万分劳幸。庭前宽广,正是你我一试高低之处。”

“好。”柳知金长身而起说:“正合我意。”

两人一言不合争执之下,便要分个你死我活,这正是江湖人独有的豪情与率性。

“二位且慢。”徐远知自己若不开口,柳知金许虚谷二人中便有一人丧命于他眼前。

“徐老弟,你我交情深厚,本不应在此时此地与柳少侠动手。”许虚谷说:“只是许某头可断血可流,却不能容人辱骂吴大侠。徐老弟,为兄只好先行告罪。”

“姐夫。”柳知金坚定不移说:“你不要拦阻,大义之争,小弟绝不偷生。”

徐远苦涩笑了开口说:“我不劝你们,只是向你们讨教几个问题,还望赐教。”

柳知金看了许虚谷一眼说:“姐夫,请问。”

许虚谷反背双手面无表情。

徐远问:“不知倭寇人多,还是我中华人多?”

柳知金不明白徐远什么意思答说:“倭寇仅有数万,怎么及中华亿万之众,即使算上扶桑岛上之所有扶桑人也不及我中华十分之一。”

“好。”徐远转头问许虚谷说:“许大哥,中华习武人多还是倭寇多?”

许虚谷略一思索说:“若是论一般身手,倭寇人人略习武艺,但若是精通武艺者,自我中华多倭寇数倍。”

徐远点点头说:“二位,以为自己身手,若是上阵能杀得倭寇多少人?”

柳知金缓缓说:“若是一般倭寇,大约四五人而已。”

许虚谷沉声说:“七八人。”

徐远又问:“当世武林中人,死于倭寇手中多,还是死于相互之间争斗多?”

柳知金如同挨了一记闷棍

许虚谷长出了一口气,神情有所松动。

“二位急于见个高低,我不拦阻,也拦阻不了。”徐远说:“我只是要问几句,动手之间必有死伤。你们中任何一位死伤,恐怕我徐某人不会高兴,天圣门也不会高兴,武当派也高兴不起来。谁会高兴,只有倭寇,他们会说,瞧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自相残杀起来了,中华真是一盘散沙,这样的国家不去烧杀掠夺,还去什么地方?而你们没杀掉的十二三名倭寇,又可杀死无辜百姓数十数百人,*妇女十几几十人!”

为人傲气不易被人说服的许虚谷此时脸上也有些懊悔。

“二位若真是不肯相让。”徐远说:“何不待灭尽倭寇消除外患后,再毫无挂牵,痛痛快快一试高低!天圣门少林武当峨嵋蜀中唐门江南霹雳堂南海剑派等各大门派尚能抛却百年深仇携手同雪国耻,二位之争既为倭寇而起,而不以杀倭寇多少一分高低!”

此话在情在理,柳知金沉思片刻后坐下。

许虚谷拂衣角坐下说:“徐老弟说得好,它日上阵必奋勇争先多杀倭寇,不为人后。”

“若是柳某万事生还,”柳知金说:“还要向许兄讨教一二,望不吝赐教。”

“一定,一定!”许虚谷举杯说:“若真有柳兄弟向许某讨教之日,许某万分荣幸。”

“待那日,”徐远举杯说:“我为二位见证。”

“好!”柳知金举杯。

三人一饮而尽。

三人定下是生死约会,只要柳许二人活着定会赴约,但彼此之间却无敌意,灭尽倭寇扬我国威,从战场回来的豪雄英杰该是用酒来比试高低了。

酒罢宴席散。

徐远送许虚谷至大门口。

许虚谷说:“徐老弟。”

徐远见他似有什么事说忙问:“许大哥,有什么事?”

“桂统在陕南一带游荡,有人问他为何不去东南沿海,”许虚谷皱眉说:“他一笑说,去是要去,只是有些成年老帐要收,若是战死在东南沿境,未免心里不甘心。”

徐远脸顿时阴沉下来。

“我已派人去杀他,不过怕得不了手,”许虚谷说:“你要当心,‘千钧一发’也和桂统在一起。”

徐远说:“许大哥,小弟会小心的。”

“可惜我不能再助你了,此去东南沿海,我生死也未知。”许虚谷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徐远将事情转告柳知金,二人一样忧虑。

断子绝孙桂统横行江湖狂傲自大目中无人,若有人稍微得罪,往往灭其满门,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所以有断子绝孙之称。桂统与徐远师兄守正同因小事发生纠纷,立下杀手重伤守正同,守正同重伤逃走,桂统穷追必置守正同于死地才后快。徐远正巧遇上,仗剑挑战桂统,苦战之下击伤桂弘,这回轮到桂统逃命了,徐远怕给师兄留后患兼有为民除害想法追击。桂统之子桂开颜为救父亲拦阻徐远,被徐远击杀。桂统虽饶幸逃生,却真的断子绝孙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桂统屡次欲刺杀徐远,因徐远武功好为人机智又朋友众多,都失败了。

“千钧一发”不是一个而是四个人,书千川、哥舒钧、师一军、卞九发,四人是鲁地黑道上凶名显著的好手。有次“千钧一发”动手劫“长远”镖局的镖,正与长远镖局总镖头怒豹杨昆顺道而行的徐远仗义拔剑。此战后,杨昆徐远重伤,书千川缺耳,哥舒钧少右手,师一军跛右,卞九发瞎左眼,“千钧一发”没在杨昆徐远联手下讨到好,而杨昆徐远也付出了重大代价。

若是桂统和“千钧一发”联手,徐远加上柳知金也万难敌得住,更何况,柳知金只是在徐家疗养伤,伤愈之后,仍要赶去东南沿海灭倭,

徐远一人之力是万万挡不住桂统和“千钧一发”五人。

以前,有天圣门许虚谷在,桂统等怕惹怒天圣门不敢来虎口拔牙,如今天圣门高手尽数南下,桂统等已无顾忌。

以桂统“千钧一发”的性格,所过之处是寸草不留。

“要来的躲不过,”徐远喃喃说:“唯有血才能洗涮一切仇恨。”

“姐夫,桂统‘千钧一发’岂能置江湖道义于不顾?”柳知金愤然说:“向妇孺之辈动手!”

“若是他们讲江湖道义,我又怎么会和和他们结仇呢?”徐远摇头头说:“江湖道义,只是一个没有约束力的。”

“姐夫,我看你还是避一避,”柳知金说:“躲一阵子,也许没事。”

“天下又有何处可躲?天圣门尚且护不住,别的只会连累人家,更何况家母人事不醒动弹不得。”徐远目中闪着光茫说:“我徐远九天龙敖云空门下弟子,又怎么会做贪生怕死之举?”

柳知金无语,换了他也万万不会退缩,好男儿,又怎么会畏敌退缩苟且偷生。

默默想了一会,徐远开口说:“我想,你姐姐几年来也未回过娘家,不如你送她回家住个三五月。”

“不!”一声尖叫,柳红莺站在大厅口叫:“相公,我们生死同在。”

“又是何苦来呢?”徐远跺跺脚说:“迎松迎玉还小,红莺,为了我徐家香火,你带两个孩子走吧。”

“不!”柳红莺走近了语气更坚决说:“相公若是不走,妾身也绝不走!”

“我又怎么走得了呢?纵使家业不要,母亲也不能无人照顾。”徐远说:“桂统‘千钧一发’必得到我才甘心,若不见,定会追至天涯海角,你我孩子不一齐葬送。”

柳红莺摇头说:“相公,你我生死同在,红莺绝不走。”她转向柳知金说:“六弟,烦劳你将迎松迎玉托与可靠之人照管。”

“姐姐,”柳知金看着徐远说:“我会的。”

徐远长叹一声说:“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姐夫,姐姐。”柳知金说:“若论安全之处,迎松已五岁,可送到武当山投入我师兄七味门下。迎玉三岁,送至父亲官衙处。只是迎松投入武当派,日后难保不卷入江湖纷争之中,有违姐夫本意。”

徐远和柳红莺对望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武当山及武当所在之地,高手如云,安全自不用说,知府衙门也有亲兵衙役护卫,差不到哪去。

“此安排甚好,”徐远说:“只要留得住性命在日后之事慢慢再谈。”

大策一定,自当忙碌。柳知金十天后走,其它事不急,徐远先急着筹措一笔银两,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迎玉去外公家住问题不大,柳家世代做官,家大业大多养十个八个外孙女也不在话下,但是若迎玉长大后出嫁,若无一笔丰厚嫁妆难免对其有影响。迎松去武当,钱财万万少不了,上上下下方方面面,若不都打点托附,他五岁幼童没有细心照顾怕难成才,有一笔钱财为他排忧解难,纵使寄人篱下也多一份依靠。好在徐家家底殷实,何况若是桂统“千钧一发”来了后什么也留不下,天下父母为子女都是尽心尽力,只一二日功夫,徐远就筹措得数万银两,足够迎松迎玉二人用一生了。

柳知金几日后便要动身与徐远在大厅里商议着最后一些有关事项。

祖泰来报,守正同于地班观余三人来访。

徐远喜说:“快请。”

守正同是徐远二师兄,于地是四师兄,观余是八师弟。

不一会儿,守正同含笑而入,于地大步行来,班观余嚷嚷着走来。

守正同相貌英俊举止潇洒遇事小心谨慎,只是为人拘束犹柔寡断易为人所左右。

于地身材高大相貌端正气度不凡,为人比较急躁易怒。

班观余身材矮小结实殷壮,为人固执不善言辞,言语常得罪人。

九天龙敖云空门下,武功最好的是三徒弟“轻烟”席梦玉,最为聪明伶俐的是七徒弟风摆柳,但智勇双全名气最大的还是徐远。

“请各位师兄弟坐。”徐远赶忙吩咐仆人端菜倒水。

三人和柳知金也不陌生,都有数面之缘。

“二师兄,四师兄,八师弟。”徐远说:“师父可好?”

三人对望了一眼,班观余答:“六师兄,我们不太清楚,师父去了东南沿海,几个月来也没有音讯来。”

“我想师父大概很好,”守正同说:“他老人家在俞将军处。”

徐远点点头,原来师父闲不住去杀倭寇去了。

“我们三人商量好了。”班观余急急说:“师父都去了东南沿海,我们想一起结伴去。”

徐远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在所有师兄弟中数他最为机智勇敢能干名气最大,班观余于地守正同当然想和他一起去东南沿海灭倭。

乱世之时,国家蒙难之际,民族受辱之刻,正是男儿显示英雄本色,为国效力之时。

大丈夫当安邦定国。

可床上瘫痪的老母呢?情深义重的妻子呢?年届幼龄的儿女呢?虎视眈眈的桂统千钧一发又会如何?

自古忠孝难两全,英雄纷纷东南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我不见得能早灭倭寇,无我也不见得不能灭倭寇。可无我即无家!

徐远无法回答,只有回避了。

“快备一桌酒菜来。”徐远吩咐仆人说:“二师兄、四师兄、八师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必已饥渴,请先用酒席。”

于地缓缓说:“吃饭不急,我们想先听听六师弟,对我们结伴行去东南沿海灭倭寇的意见。”

“你们去东南沿海灭倭寇,”徐远立刻说:“自然是为国为民的侠义之举。”

“那好。”班观余点点头后,见徐远却没了下文,脸立刻沉下来。

柳知金在一边说不上话,只觉气氛不对。

守正同干咳了一下,慢吞吞说:“六师弟,我们一路来,倒也听到许多流言飞语。”

该来的终究要来,徐远心里想脸上却不怠慢说:“不知二师兄听到什么呢?”

“这个…这个…”守正同犹豫说不出来。

“外面传六师弟,你贪生怕死,畏惧倭寇。”于地直言无惧说:“说陕甘道上武林人氏几次约你出面组织赴东南沿海灭倭,你都推辞不肯出面。”

徐远神情大为尴尬,这些都是实情。虽然徐远不是因为怕死而不去,但即不去,无论有千条万条理由,也不会让人相信。

班观余说:“六师兄,我们师兄弟知道,以你的为人性格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想其中必有缘故。”

守正同和颜悦色说:“六师弟,我们也知道每个人都多少有难处。行事之间不能全无顾忌…”

“我们只问你一句话,”于地打断守正同的话说:“你去还是不去?”

三人咄咄逼人,徐远一时无语。

柳知金开口说:“三位不要着急,待姐夫慢慢说。”

碍于柳知金是外人,又上阵杀过倭寇,三人不再逼问。

于地说:“柳少侠,镇海杀倭寇,可敬可佩。”

柳知金忙说:“惭愧,惭愧,技不如人,未灭倭寇几欲先丧其手。”

“我中华但有一分良心之人,此时也绝不会坐视倭寇猖狂。”班观余用力一拍桌子,大声说:“大丈夫不能保家护国,又岂为人?”

徐远脸上冷热交加心潮翻涌。

“六师弟,你有什么难处,尽可以说出来。”守正同说:“大家可以设法解决。”

徐远脸色极为难看半天后才说:“家母瘫痪在床人事不醒,实在是不能抽身。”

“嘿嘿嘿!”于地冷笑三声。

班观余讥笑说:“原来是这样。”

“你们没有父母吗?”柳知金怒说:“不知百善孝为先吗?”

于地立刻说:“所谓忠孝难两全,无国岂有家,有家无国何为人?天下男儿谁没有父母妻儿,为什么别人去得,徐远就去不得?”

“怕死就怕死!”班观余不屑说:“不必抬孝字压人。”

“怕死?”柳知金说:“想当年,姐夫在扬威将军郭将军麾下九死一生立下赫赫战功,天下谁人不知!”

“那是以前。”于地大声说:“我承认徐远昔日走江湖,比我于地强百倍也不怕死。可现在不一样了,外敌蹂躏我中华大地,他呆在家里做乌龟,我于观却要上阵杀敌去了!”

“只怕温柔乡里葬英雄!”班观余说:“娇妻磨去了他的棱角,儿女消去了他的豪情。徐远已不是昔日一剑在手傲笑江湖的好汉,而一个躲在女人裙子装龟孙的孬种!”

柳知金发怒了:“你们太过分了!”

徐远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缓缓站起来身。

“八师弟,注意你的言辞。”守正同说:“他是你六师兄。”

“他现在不是我的六师弟。”于地愤然说:“我没有这样的师弟!师父门下也没有这样贪生怕死畏敌退缩徒弟!”

“二师兄,你不必回护他,”班观余说:“瞧他熊样,佩做九天龙门下吗?”

守正同不再开口,再说什么,于地班观余两人多半会指责他立场不坚定,有徐远救命之恩在,他的话已失去了往日的效力。

柳知金说吼:“你们损够了没有?”

“柳少侠此事不与你无关。”于地说:“你不必强行出头,你看他已上火了发怒了。”

“我知道许多年前那个徐远是不错的,”班观余说:“现在倒想看看他还剩了多少脾气!”

“只怕是打自己人行。”于地说:“遇上外敌,便慌忙做缩头乌龟。”

“缩头乌龟也罢。”班观众余说:“可恶的是,又何必搬出一大套忠孝不仁义的大道理来。”

徐远更怒,脸上反而平静下来恢复正常颜色如平常一样,只是眼中略带杀。

柳知金守正同于地班观众余四人都清楚,这正是徐远将出手的前兆。

不再多说什么,班观余起身拉开架式。

守正同一跃而起拦在班观余身前说:“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既然六师弟不愿去东南沿海,我们走!东南沿海英雄纷聚齐心灭倭,早一日去,便多杀得几个倭寇,多为国为民尽一份心力!”

长出一口气,徐远散去功力,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该出手对付自家师兄弟。

班观余也停了行动,他虽憎恶徐远贪生怕死的行为,但要出手对付,却也下不了手,毕竟是曾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凭心而论,徐远对他很好,若不是为大义,班观余是绝不会与徐远翻脸。

“六师弟多多保重!”守正同抱了一下拳,率先走了。

班观余长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走了。

“可怜了我的六师弟!”于地脸上消然滑落下两颗泪珠,他转身大步而去。

徐远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我真的已失去了昔日锐气?我真的是葬身温柔乡里的英雄再也起不来了?昔日,我剑在手,畏谁?惧谁?谁不敢斗!生死何惧!一言不和,刀剑相见,生死一决,何等潇洒,何等自在!如今,真成了乌龟,缩头乌龟!

柳知金心中有恨意。为什么有倭寇,为什么有桂统“千钧一发”等人,为什么天下不太平,为什么天下人要杀个你死我活。

做人难,难做人,做英雄更是难上再难。

守正同于地班观余走后,徐远似乎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柳红莺柳知金发觉他眼中有一种极沉极重极浓的忧愁。

柳知金已打点好行李,随时可以携外甥外甥女启程。

恨天不公几多怨,七尺之躯不能保护老母妻子儿女,要他们流离失散,惊恐慌乱,自己有什么用,十年练剑为何?徐远忧愁更浓,纵使剑法练得举世无双,保不住家人护不住国,那练剑又有何用!

柳知金仰头看天,娇弱的妻,年幼的子女,瘫痪的母亲是挂在徐远身上三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柳知金很幸运,父母膝下多子多女,无须他早晚伺候,他游历江湖多年并未成亲,孙子早已抱上的父母也不催促,所以柳知金能快意恩仇无拘无束天马行空,徐远的足迹却无法出徐家门十里。若是当年徐远行走江湖,不那么急公好义除恶务尽,也不会得罪“千钧一发”桂统等人,若是当年徐远不夜闯八虎寨,也不会有这么大名气,也不至于陷于今日困境。若是不徐远当年…柳知金不想了,纵使这些若是成立,倭寇犯我之境烧杀淫掠我黎民百姓,中华热血男儿谁又有坐视不理?倭寇几十年在中华大地上的横行,使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华儿女都背上一块耻辱的磨石,不灭倭寇誓不为人!

柳红莺明白丈夫的心,他人虽在此心却在东南。剑已多时未出鞘,人已多年渴见血!徐远是江湖人,任何事物也压抑不了他那跃马江湖恩仇一剑的渴望。沉默的火山将要爆发,而唯一能堵住火山口的是徐远的母亲,瘫痪人事不醒的母亲。徐远特别孝顺,因为他亏欠母亲太多。忠孝之中,他选择了孝,这绝非他本意。柳红莺很难过,她不希望丈夫去东南沿海,那是战场那有敌人那随时面对死亡。但她知道徐远想去徐远该去,甚至形势在逼迫徐远去。她唯有沉默面对一切,她知道徐远似一支蒙了灰的利剑,只要擦拭去灰尘,便会放出万丈光芒来。

徐远和儿女在一块,便有少许欢乐,这欢乐是短暂的难忘的。

祖安站在一侧并不想打扰主人的欢乐。

徐远看见了他,立刻走了过来。祖安没事绝不会在他面前出现。

祖安开说:“老爷,洪敢尘死了。”

徐远一惊:“什么?”

“去的人已死了三十九人,洪家连洪敢尘在内死了七人。”祖安说:“洪敢尘尸首昨天由王超送回来,洪家在关帝庙为洪敢尘祭灵。”

徐远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洪敢尘死了,他一向不服徐远。可他不论武功、智谋、为人、处世之道没有一样比得上徐远,只好甘拜下风。此次东南沿海灭倭之举,徐远未出头,洪敢尘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包括许多与徐远交情很深不喜欢洪敢尘的人。洪敢尘一举取代了徐远在陕甘道上的领袖地位。现在他死了,死在东南沿海,死在为国为民灭倭之战中,人死威名在,洪敢尘三字,十年之内陕甘武林中人提出必万分敬佩,他是英雄!

人未死名已去,徐远声名已狼藉,不仅江湖中人要绕过徐家大门而行,甚至玩童们也向徐家大门扔石子吐口水喝童谣。因为徐远怕死,因为他是陕甘道武林之首,因为他是侠义道好手,他应该去东南沿海,毫无条件义无反顾去。即使明知是去死,也要笑着去,这就是侠义中人白道英豪应做而且必须做到的。

徐远想着,洪敢尘已死,恩怨两结,何况洪敢尘人并不坏,只是太争强好胜出风头而已。江湖人谁不爱名,江湖人谁不爱争胜,江湖人脱不了江湖习性。无论洪敢尘为人如何,他即为灭倭而死便是英雄好汉,不能不去拜祭。

柳知金当然去拜祭,英雄惜英雄。

徐远没有和柳知金同行,他有意在柳知金后去。徐远明白自己和柳知金目下在别人眼睛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不愿让柳知金再为难。

柳知金前去拜祭,带重孝的洪夫人亲自迎接这位抗倭英雄待为上宾。

徐远前去拜祭,却被洪家人挡在关帝庙门外。

洪家管家洪富对徐远只讲了一句话,请徐老爷让我家老爷在九泉下能闭眼。

顿时徐远整个人被耻辱所击垮,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脸色难看得吓人。

洪富害怕起来,招来几名家丁防备徐远。

未亡人洪夫人镇压定自若主持着一切,刚遭丧夫之痛的她毅然挑起了所有的重担。

跪在洪夫人右侧的洪敢尘十四岁的独子洪微,突然转跪在洪夫人面前用顽强坚决的声音说:“母亲,请准孩儿东南之行,为国尽忠为父报仇!”

“好!微儿,你不愧是我洪家后代。”洪夫人大声说:“你有此心,你父九泉之下必含笑暝目。”

洪微连连磕头说:“孩儿恳请母亲准许。”

“来人,给少爷备马打点行李。”洪夫人转向柳知金说:“柳大侠,请为我儿授亡夫之刀!”

“洪夫人,微儿年幼。”柳知金大惊说:“洪家独此一脉,还是从长再议。”

周围亲朋好友也一齐上来劝阻。

“感谢各位好意。只是洪家香火不续事小,江山社稷国家安危事大!”洪夫人坚决说:“请柳大侠成全我儿一片忠义之心!”说完,洪夫人欲向柳知金行大礼。

“夫人如此深明大义,柳某敬佩万分,岂敢不从命!”柳知金从灵台上恭敬捧下洪敢尘生前所用之刀放在洪微手上。

洪微向柳知金磕了一个头答谢,然后起身按着剑柄,扬声起誓说:“我洪微以亡父名义起誓,此去东南沿海,不灭倭寇,誓不生还!”

徐远再也看不下去再也听不下去,他掩面逃离了关帝庙,回到家里立刻将自己关入祖祠中,三天三夜没有再出来。

当徐远走出祖祠时,守候多时的柳红莺只一眼,就知道他已做出了最后决定。

徐远问了一句:“夫人,六弟呢?”

柳红莺说:“六弟已携迎松迎玉启程。”

徐远点了一下头,朝母亲住处大步行去。

母亲依旧瘫痪在床人事不醒,两名丫环十二时辰侍候。

徐远一走到母亲床头“卟嗵”跪下,心中狂呼,母亲,请怒孩儿不孝,孩儿若不在国难之时挺身而出,徐氏一门将永为世人耻笑,孩儿将愧对列祖列宗。

徐远缓慢而又沉重给母亲磕了九个响头,然后冲出屋来,他心中满是愤怒和斗志。

柳红莺捧着徐远宝剑在等。

祖泰牵着一匹好马,祖安拿着一个包裹,祖善抱着一缸烈酒在等。

“夫人…”徐远眼睛湿润了,他讲不出话来。

柳红莺将徐远宝剑捧到他面前说:“妾身祝相公此去东南沿海灭倭,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再建功业。”

徐远什么也没说,将宝剑佩在腰上。

祖善倒了一碗烈酒。

柳红莺捧酒与徐远。

徐远一饮而尽说:“照顾好母亲。”

祖善又倒了一碗烈酒。

柳红莺又捧酒与徐远。

徐远又一饮而尽说:“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祖善倒了第三碗烈酒。

柳红莺再捧酒与徐远。

徐远伸出双手欲接却没接,他跃身纵上马接过祖安手中包裹。

柳红莺捧着酒碗双手抖动,她抬起头,眼眶里泪花涌现。

“留着,等我回来为我庆功!”刚走了一步,徐远又勒住马俯身附在柳红莺耳边说:“为了你,我一定回来!”

“哈哈哈!饮不尽的扶桑血,杀不尽的倭寇头!”徐远在大笑声中催马疾驰而去。

柳红莺如醉如痴看着徐远远去的身影。

一名丫环慌忙跑来。

祖泰斥她说:“出什么事了,慌成这个样子。”

丫环哭泣说:“老人人过世了。”

“什么!”柳红莺大惊。

祖安连忙说:“夫人,让我去追老爷回来。”

“不用了,”身经大变的柳红莺不失冷静说:“让老爷有牵挂好。”

徐远在距离家十里之遥时,回头看了一眼已看不清的家。他不知脉息相连的母亲已在他离家瞬间离世而去,但他却真的感觉到家中发生了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徐远打马急驰,个人家庭荣辱安危已不在他心上,他要去东南沿海,他要去热火朝天的灭倭战场,他要在血与火刀与剑之中证明自己的价值!

徐远赶路速度很快,当他跃马渡过黄河后,开始在大道上越来越多遇上意气风发赶往东南的热血武林中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骑马或步行或结伴或单身,他们满怀着报国尽忠的热诚,携带着武器,风餐露宿义无反顾一路向东南而行,他们行进中扬起了满天尘埃,他们行进中交着朋友相互鼓励,他们准备并且渴望战斗。

中华同心,倭寇必灭,徐远怕自己赶不上决战,日夜赶路踏上江南土地。

江南人民以无比的热情欢迎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英雄志士,用精美的食物、舒适的住宿、芳香的鲜花、希望的寄托接待英雄志士。英雄志士们无以回报江南人民的热情,他们只有高喊着“灭尽倭寇,扬我国威!”“不灭倭寇,誓不为人!”更勇猛更无畏向东南挺进,去寻找搜索倭寇与他们决一死战!

当徐远看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村庄,听见厮杀声震天,他热血沸腾拔出利剑冲上前去。

我来了,我来迟了,可我终于来了!

徐远在烛光中翻阅“贼情通报”。他数千里急赶一路南下投入绿林营,范如白并不因为徐远的迟来,而看轻这位昔日扬威将军郭从虎麾下猛将,数次欲委以重任。徐远开始坚辞不肯接受,后来才勉强担任了先锋营六队雄风队队首。徐远率雄风队,每战必当先锋,每战必尽死力,每战必建功业,大小数十战下来,令无人不敬雄风队威名,令倭寇无不畏雄风队如虎,徐远证明了他的价值,十年练剑只为保家护国灭倭寇!

书千川入内禀报:“徐队首,威远队柳队首求见。”

“快请!”徐远连忙起身相迎。虽早知柳知金同为先锋营六队中威远队队首,在军情会战场上也多次见面,却因军务繁忙军情似火,两人无机会把酒言欢。

柳知金笑着走进来说:“姐夫。”

倭寇夜袭定海,定海县县令张充怕死弃城而逃,柳知金挺身而出率定海城百姓兵勇武林英豪死守城池。倭寇三次攻城都被镇定自若的柳知金指挥众人击退,畏于戚继光将军兵马驰援,倭寇最终仓皇逃走,柳知金一战成名,被推为戚远队队首。

“知金。”徐远十分高兴。

柳知金侧了一下身说:“姐夫,瞧我给你带谁来了。”

“许大哥!”徐远惊喜交加。

许虚谷上前紧紧握住徐远的手说:“徐老弟,一别匆匆半年,你我想不到能再见面。”

“早听说许大哥在虎贲营中,只是苦于军中事物繁多,未能前去先访,”徐远说:“还请许大哥见谅。”

许虚谷一笑说:“徐老弟,我现在从虎贲营调到先锋营中,就在柳兄弟戚远队中。”

“哦。”徐远点头,先锋营六队每战必做先锋立下赫赫战功同时伤亡极大,人员替补极快。而天下英雄豪杰无不以列身先锋六队之中为荣。

许虚谷低声问:“徐老弟,你那名亲兵是不是千钧一发中人?”

“许大哥好眼力,正是千钧一发中书千川。”徐远坦然说:“他们四人一齐来投雄风队,并对我说,若是能留得他们在雄风队中,以往恩怨一笔勾消。我便循了一个私情,收他们在身边。四人果然不愧是好汉子,哥舒钧卞九发两位在血战中为保护我而死,我向书千川师一军两人致谢,他们说,我们虽不讲江湖道义,却重中华大义,你徐远若能带大家多杀几个倭寇,便是我们千钧一发皆为你而死也含笑九泉。”

许虚谷大声赞:“好汉子!”

“大义之士不可不受柳某一拜!”柳知金转身去找书千川帅一军二人。

徐远笑说:“知金还是老脾气,许大哥,今日我们可要好好聊聊。”

许虚谷说:“正合我意。”

呜呜呜…

一阵激昂的号角响起。

徐远许虚谷两人脸色同时变,这是十万火急军情的号角。

两人互抱了一拳,道了一声珍重,各奔各自的岗位去。

徐远跃上战马,书千川举着雄风队大旗立在徐远身后,帅一军护卫着大旗,大旗下雄风队勇士们迅速在集给。

一人马都大汗淋漓飞骑来报:“报雄风队徐队首,庄家镇遭大服倭寇偷袭,范军师令雄风队火速驰援,匆必尽歼倭寇。”

“是,遵命!”徐远扭头大声吼:“倭寇偷袭庄家镇,我队全力驰援,出发!”

轰,雄风队百余骑同时策马疾行。

徐远骑在马上心急如焚,此离庄家镇有近二百里路,不知能否及时赶到。庄家镇是绿林营物资补给基地,囤集有大量各种物资,是一个要害之地。原先绿林营各营成倚角状布置在庄家镇周围,由于戚俞二位将军连续大败倭寇,绿林营又扫荡不少小股倭寇,大股倭寇不敢深入内地,只在沿海村庄骚扰。绿林营认为倭寇无胆大股来袭庄家镇,各营相继向前推进,不意留下了一段真空地带。谁知倭寇胆大妄为,利用绿林营布置失误,突袭庄家镇。庄家镇若是被袭卷,大量物资被劫被毁,势必影响绿林营士气,同时使绿林营物资一时短缺,对大局极为不利。

可令徐远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些,物资被劫被毁,可以再补充,士气低落,可以再豉舞,可人的生命呢…由普天下的少年们组成的晨光营,此刻正驻守在庄家镇。他们不是遭倭寇洗劫后残生誓学武报仇的少年,就是象洪微一样子承父业的战死沙场义士之后,再不就是感民族大义觉中华兴亡责无旁贷的弱冠,天下英雄怜悯爱惜他们,谁也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范如白军师再三严令晨光营死守庄家镇,任何情况下绝对不允充出外做战。晨光营少年们无可奈何守在庄家镇,同时不停吵闹叫嚷要上第一线去。许多江湖大侠、武林名人、一方霸主、门道之首都曾受范如白军师之托去安抚他们,徐远也去过,只是被他们闹得差点下不了台。这些少年正是中华未来的栋梁,代表神州大地充满希望的明天!

在无数次血战恶战中,从未皱过一下眉头慌过一丝神的徐远此刻也不由心乱如麻。他知道没有人性的倭寇所过之处是不留半点人烟,而晨光营的热血少年是绝对不会在敌人面前后退半步,他们年少体弱武功才刚有基础,怎敌得住凶悍如虎的倭寇!

回头怒吼催促队伍前进,徐远声嘶力竭命令众人赶路,每个人都明白形势的严重,他们都在尽全力赶往庄家镇。可奇迹会发生吗?倭寇已在猛攻,而离庄家镇最近的先锋营最快还有一个时辰以上的路。

徐远不敢再想什么,他只有拼命用鞭打马。快!快!!快!!!

庄家镇已在望,火光冲天,喊杀声如春雷滚动。

怎么回事?倭寇没有攻进镇?

胯下马悲鸣一声口吐白沫摇摇欲坠,徐远一跃落地步行急赶,此时,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半点拖延,

徐远登上庄家镇后不高的聚英山,从山顶上往下看,将庄家镇周围一切尽收眼底。

数千倭寇仍在庄家镇口不足十几米处厮杀,他们没能攻入这个绿林营物资补给基地。

谁拦阻了他们,发生了什么奇迹?

世上没有什么饶幸的事!拦阻住倭寇的正是令人众人担心不已的晨光营少年们,在倭寇攻击路线上,层层叠叠铺满了晨光营少年英豪们不屈的身躯,鲜血染红了大地。

在倭寇偷袭面前,晨光营少年英豪们没有恐惧没有退却,他们高唱着战歌,整齐列队出镇迎战。他们终于等到了可以用敌人鲜血和生命来维护自尊的一天,渴望期待已久的他们毫不畏惧投入了残酷的战斗中。

倭寇们发现他们面对一群童子军时,无不大笑掉已轻心。一年来他们再没有象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在中华大地上横行,每次踏上中华大地,迎接他们的总是无休止的血战和拼命的厮杀,今天终于有机会重温昔日辉煌了。

倭寇们很快笑不出来,晨光营少年英豪们的确实人小体弱在形体实力上难以与悍勇如虎的倭寇相抗衡,但他们却有中华民族宁死不屈的战斗精神。倭寇若想前进一步,则必须他们面前晨光营少年英豪咽下最后一口气,否则顽强的少年英豪们用牙也要再咬倭寇一口。越接近庄家镇,倭寇的战志越消褪。他们虽然是最悍勇的盗匪,他们虽然不畏惧死亡,但在晨光营少年英豪抗击下胆寒了害怕了!每一个晨光营少年英豪走上战场就没想过生还!他们只是为自己的生命在索取高昂的代价!

徐远转眼看身后雄风队战士们已大多集结在他身后,“当”!他拔出剑,“灭尽倭寇,扬我国威!”他怒喊着,象每回上阵一样第一个冲向敌人。

雄风队从侧面杀入倭寇队伍中,倭寇们稍做抵抗便开始后退,晨光营少年英豪已打掉倭寇的锐气,他们经不起雄风队的猛烈攻击。

“洪微,不可妄追!”徐远急叫,倭寇后退章法不乱,阵角尚稳,实力尤存。

已经杀红了眼的晨光营的几十名少年英豪在洪微带领下追杀倭寇。

徐远叫得太晚了,断后倭寇发出一阵疾风暴雨似的利箭,晨光营少年英豪成片倒下,身中数箭的洪微怒目看着快速退却的倭寇吼:“徐叔…叔…,不灭倭寇,誓…不生还!”他倒下了。

“给我杀!”徐远从心肺里蹦出了这几个字。

雄风队开始痛歼偷袭庄家镇倭寇的先头部队时,威远队正陷入了困境。

柳知金领命率威远队堵住了倭寇。可当倭寇发现攻不进庄家镇,后路又被切断时,困兽犹斗,他们发了狂,一波又一波为了夺出一条逃生之路的倭寇似蝗虫一样蜂拥而上,斩不尽杀不绝。柳知金指挥威远队拼死力战,只是众寡悬殊太大,才半小时辰,威远队便死伤殆尽。

“退下,结阵!坚持到最后一刻!”柳知金下令,他亲自掩护众人后退。

威远队残余战士们坚决执行了柳知金命令后退结阵,可柳知金没退下去,他被倭寇们团团围住无法脱身。

几名试图合击柳知金的倭寇发出濒死的惨叫声,许虚谷带几名天圣门门人杀了过来。

许虚谷说:“柳兄弟,你速退下!”

“不,你们退!我断后!”柳知金一身鲜血不假思索说。

“柳少侠,请以大局为重!个人死不足惜,若延误军机,你我百死难赎!”许虚谷象狮子一般怒吼说:“你们护送柳队首退下去!”

柳知金双眼含泪:“许大哥!”他不得不退下。

“痛快!痛快!”许虚谷在独身面对倭寇数不尽雪亮的倭刀时发出狂野的笑声:“扶桑来的狗杂种,咱们一起上路吧!”

近二百人的威远队能退下结成阵的战士只有三十多人,而且多半有伤,柳知金象磐石一样立在队首,手握着滴着倭寇污血的剑。倭寇们若想通过此处,必须踏过他和他的威远队将士的们尸首。

呜呜呜…

四面忽响起起伏连绵不断的号角。

来了!来了!来了!

南面赶来了戚继光将军久经战阵的精锐部队!

西面赶来了以天圣门为首的黑道人马!

北面赶来了以少林武当各大门派组成的白道英雄队伍!

清晨。

雷宇山偷偷窥视自己护卫的绿林营的先锋营副统领徐远,徐远脸上神情似冰霜封冻了一般,与船上众人欢歌笑语不断的热闹面形成强烈的反差。

究竟为什么自己上司不高兴呢?雷宇山猜测是徐远妻弟威远队队首柳知金在上一次战斗重伤,让他不快呢?还是因为一贯打先锋的徐远在最后一战中出人意料当预备队,他对此不满呢?或是在灭倭血战中建立赫赫战功的徐远感叹灭倭寇后,英雄无用武之地而寂寞呢?

徐远的的确确心情不佳,雷宇山猜测的三个理由都是有道理的。不过,仅仅是为这三个理由,徐远心情也不会如此郁闷。几经血战,几经拼杀,中华英豪灭倭大业已尘埃落地,大功将要告成之际,徐远忽想在历次厮杀中英勇献身的人们,老当益壮的师父九天龙敖云空,新婚不到一月就赶到东南沿海灭倭的三师兄风摆柳夫妇,情深义重的天圣门许虚谷许大哥,化仇为友悉数为保护自己战死的千钧一发四位…许许多多识与不识的好男儿在战斗中相续倒下,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奠定了今日成功的基础,在胜利已在望时,徐远感慨万端,中华子弟流了足够的血,终于可以洗尽国耻,扬我国威!可区区一个扶桑小国怎么就闹得我中华神州大地狼烟四起,烽火不断呢

呜呜…

号角吹响了,提醒各条船上的绿营营战士,魔岛快到了。

徐远注意到雷宇山关注猜测的目光。临战之时,领军者须专心一致不可分心,他暗暗自责后抖数精神笑着问:“雷兄,我有一疑问早想问你,你胸前挂的黑铁球是何物?”

“徐将军,是本门特制霹雳弹,是为弟子们与倭寇作战时,危急之刻保全忠义,特别打制的。”雷宇山说:“引爆时威力极大,人会炸得尸骨无存。”

徐远说:“敞门火器名扬天下,霹雳弹有如此威力,令人叹服。”

“只是霹雳弹威力虽大,却只能用来保全忠义。”雷宇山解释:“霹雳弹投掷技术极难而且速度慢准头差,除非站着不动才打得着。”

“哈哈!”徐远笑,他明白雷宇山解释的意思,“走,随我去为英豪壮士们鼓劲去。”

数十艘帆船顺风行驰在东海海面上,近万名来自各地武林豪杰义士们搭乘帆船,在绿林营军师范如白指挥下,准备对倭寇入侵中华大地的跳板基地大本营地势险恶异常魔岛发动最后一击。

在戚继光俞大猷二位将军英明指挥,江南人民全力支助,天下武林奋起而战情况下,历经二年血战,东南沿海倭寇已基本扫尽。江南人民此刻已是欢歌笑语庆贺太平,而绿林营的英豪义士们却悄然踏上征途,出海去荡平残余倭寇盘据的量后一个据点,魔岛。除恶务心,绿林营的豪杰义士们是绝不会为给江南人民留下一丝隐患。

魔岛上聚集历次血战后侥幸逃生的许多倭首武士忍者浪人,实力不可低估。而战据魔岛的倭首是具有扶桑皇族血统威望极高的平川云吉,在他统率下,魔岛成了东海上一颗恶瘤,江南人民的一块心病。绿林营豪杰义士们准备恶战、准备流血、准备牺牲,要荡平魔岛尽灭倭寇活捉平川云吉!针尖对表芒,一场凄厉无比的血战正缓缓拉开序幕。

徐远忽在船上人群中发现两个熟悉人影。“高大哥!泰二哥!”他快步走了过去。

“徐远兄弟!”飞虎高忠义风雨剑客泰竟荣两人同时说。

“伏牛兄弟义护戚将军,天下无人不敬佩!请受小弟一拜!”徐远下拜施礼。

“徐兄弟何必多礼。”泰竟荣扶起徐远。

徐远笑说:“并非小弟多礼,只因二位侠义天下。”

高忠义突然叹了一口气。

泰竟荣不安说:“大哥,你…”

“不,二弟,我不是想四弟,他变节屈膝投降倭寇罪有应得。”高忠义悠长声音说:“我只是想以前的我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过得是有今天没有明天的生活,如今为国为民斩杀倭寇,受到何等尊重何等敬慕何等爱护。你我若是能在这最后一战中生还,你难道还想回去过占山为王的日子吗?难道还能对并肩做战的江湖同道举得起刀?对热情拥护的善良人们动得了剑?”

泰竟荣触发心中情感惆怅说:“大哥,你说得对!杀过倭寇后,我除了对异族贼子动得了杀机外,任何时候我都不想再用剑了。”

“我有时觉得还不如战死战场中好,”高忠义说“至少不用去想以后怎么样过。”

“高大哥,泰二哥!”徐远肃然起敬说:“徐远也有同感。此战之后,我们三人若能生还,徐远尚有些祖上传下薄产,希望二位能和徐远一道封剑江湖归隐山林,不问世上万事,但有异族贼子敢侵略我中华,仍要拔剑而起!”

“好!”高忠义泰竟荣两人豪爽说:“一言为定!”

“算上我一个,”雷宇山开口说:“杀人档次提高了,就很难再下来了。”

正午,凄厉的号角不断吹响。

徐远挑帐帘进入范如白中军帐中。

“徐将军,”范如白示意徐远到地形图前说:“形势目前十分危急,原计划东西中三路会攻天照岩,由于地形不利,东西二路进展缓慢,只有中路范希将军连破四关,逼近了平川云吉所在天照岩,却受阻于夺命崖。夺命崖地势对我极为不利,虎贲营三度攻击失败,范希将军身负重伤…”

徐远毫不犹豫说:“我立刻率先锋营攻取夺命崖!”

“东海渔翁预测,日落以后,天气可能有变,你必须天黑前不计一切代价攻上夺命崖。”范如白忧愁说:“守夺命崖的是扶桑最负有胜名的一刀流武士,你要小心,不可轻敌,成败在你身上了。”

“范军师,我徐远何时让你失望过!”徐远自信一笑走出中军帐。

天近黄昏。

夺命崖上山崩海啸般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徐远目中几乎可以愤出火来。

“报!”一鲜血淋漓战士来报:“策五次威远队进攻夺命崖失败!白云道长阵亡!”他刚讲完就一头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一大汉从徐远身后人群中大步走出说:“徐统领,啸云队凌未青请令攻击夺命崖!”

“不!”徐远怒吼,他甩去身上外套,“当!”一下拔出剑说:“凌味青,击鼓!雄风队,集合!”

雄风队战士列成整齐队伍,迎接曾带他们立下赫赫战功的前队首。

“我中华大地英雄辈出热血男儿无数!自天下豪杰义士共赴东南,同心齐力进行灭倭大业以来攻无不胜,战无不克,扫荡倭寇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大扬我中华神威,令我神州人民扬眉吐气!今日,你我却受阻于小小夺命崖,几个一刀流武士,这是你我先锋营绿林营及至中华人民的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若是有一分骨气一丝热血的男儿,就跟我杀上夺命崖!荡平倭寇!活捉平川云吉!”徐远吼完挥剑直攻夺命崖。

震撼人心的鼓声同时响起

“攻上夺命崖!荡平倭寇,生擒平川云吉!”雄风队热血沸腾的战士们勇猛无畏象怒潮一样以排山倒海之势冲锋。

夺命崖地形对攻方极为不利,由于上高下低道路狭窄,攻方不得不以四十五度角仰攻且攻击队行不能同时展开四人以上,无数绿林营豪杰义士便是在如此险恶无法尽显身手情况下,战至最后一息,他们死不暝目!

冲上夺命崖后,雄风队立刻与一刀流武士短兵接战,一刀流武士武艺精湛地形熟悉悍勇善战,在他们眼里雄风队的攻击只不过是再为绿林营失败添上一笔而已,但情形不同了,冲上夺命崖的雄风队战士一心为国血耻尽忠,他们抱着与敌同归于尽的想法,在激战中根本不躲避,一刀挨一剑,一命换一命,甘用自己生命为战友前进铺路。一刀流武士害怕了,因为无论你有多高强武艺,面对如此敌人,一经接战只有死亡!一刀流武士肯为武道殉生,肯为平川云吉卖命,却不肯与一群没有理性的疯子拼命!一刀流武士渐渐后退,雄风队战士不断推进,眼见就要攻下夺命崖。

“八格呀鹿!”一名倭首带领一群倭寇叱骂着反扑过来,倭首极为凶残,他连连砍死几名后退的武士,在他带动下,一刀流武士和倭寇们稳住阵角大举反扑。

“杀!”徐远跃众而出,这名倭首一定是扶桑第一刀客——西村龙太郎,把守夺命崖的主将。

西村龙太郎果然够凶悍,几名攻到他身边的雄风队战士瞬间被他杀死。

一定要杀死他,徐远快速逼近。

西村龙太郎同时也发现了雄风队主将徐远,躲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也向徐远扑来。

“当!”

两人刀剑相击,徐远被震飞出去,西村龙太郎狞笑着举刀追杀。

高忠义泰竟荣从两侧猛扑上来夹攻西村龙太郎。

“砰!”“砰!”“砰!”

刀剑相击碰出耀眼的火花。

“嗤!”

西村龙太郎长刀砍没入高忠义胸膛。

“大哥!”泰竟荣发狂了,拼死进攻。

弃了长刀,西村龙太郎闪避同时拔出了短刀,泰竟荣刺伤他四处,却挨了他致命一击。

击杀了二名一刀流武士后,徐远再度扑击西村龙太郎。

“当!”

两人刀剑齐断。

徒手肉捕中西村龙太郎使出相扑绝招,重重将徐远掼在地下,他听见了徐远骨碎的声音。

一刀流武士和倭寇凶顽涌上来,损失惨重的雄风队在夺命崖站不住脚,眼见绿林营将再度失败。

西村龙太郎发出得意的狂笑!

伏在地下的徐远突然一跃而起死死抱住西村龙太郎。

“霹雳弹!”他怒吼!

西村龙太郎用力一震没将徐远震开,十多把倭刀同时砍在徐远身上。

“霹雳弹!”徐远用尽全身最后力气发出嘶吼。

雷宇山终于反应过来,掷出霹雳弹。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西村龙太郎与徐远尸骨无存。

“灭尽倭寇,扬我国威!”

“不灭倭寇,誓不为人!”

绿林营战士们以无坚不推摧之势,势不可挡冲过夺命崖直扑天照岩。

黄昏。

天照岩上,平川云吉面色肃穆缓缓盘腿坐下,耳边传来雷鸣般中华绿林营战士们吼声,眼里见的是部属一败涂地的惨象。一切终于结束了,在听说绿林营成立时竖起“先雪国耻,后论家仇”大旗时,他就料到了有今日的结局。

平川云吉拔出腰间佩刀,心中一丝伤感,不为别的,只为他永远再踏不上美丽富饶的中华大地,永远回不了生养滋润的扶桑故国。

柳红莺跪在徐远灵位前,痴痴看着桌上那徐远心爱的半截佩剑和那第三碗送行的酒。

留着等我回来为我庆功!为了为你,我一定回来!徐远的音容笑貌不断在柳红莺脑海里浮现,相公,为什么你剑回来了,人却没有回来?为什么你不回来饮尽这碗酒?你为什么不遵守你的诺言?

突然一阵嘈杂声。

柳红莺刚起身,想看看发生什么事。

一名大汉五十岁左右脸相强悍个高精壮,脸上有几处刀痕,断了左手,扎着紧身衣,斜背一个包裹,腰挎一把刀。他闯进了徐远灵堂,用眼扫了柳红莺一眼,径自走到徐远灵牌前一动不动。

柳红莺在大汉扫她一眼之时,到一股极冷寒气,不由打了一个颤,这无疑是过路的江湖好汉,顺道来拜祭,只是举止行动太无礼了。

祖氏三兄弟抄着家伙在门口,一个个显得气愤样。

柳红莺走到门口低声吩咐祖氏三兄弟去请柳知金来,另外做好万一准备,不过不准妄动,既然是前来拜祭,就不能缺了礼数。

祖氏三兄弟应了下来,祖泰去请柳知金,祖安祖善护卫在柳红莺身边,以防大汉万一发难,拼命也要保护住柳红莺。

大汉站了片刻之后长叹一声,声中有无奈有寂寞有悲伤有忧愁有郁闷。

“东南有倭寇,”大汉吟:“杀人乱如麻,好色又却财,海境不安宁,天下英雄多,会聚江浙处,试比谁刀锋,斩得倭头多!”

看来此人多半是从东南灭倭战场回来的江湖豪杰义士。

“徐远,你死得好!”大汉狂呼说:“死得好!死得好!”

祖安祖善大怒眼睛看着柳红莺,只要她一点头便上前动手。

柳红莺用眼神示意二人不要急躁,看大汉还有什么举动。

“人死恩怨清!”大汉又说:“你是条好汉!”他扭头大步走出灵堂。

“桂统!”柳知金拦住了路。

“是我,柳知金。”大汉微微一笑,残存的右手按住了刀柄。

柳红莺和祖安祖善从灵堂内追了出来。

柳知金诧异问:“你断了手?”

“可右手还象以前一样灵光!”桂统冷冷说:“不信,你试一试就知。”

柳知金说:“我正想领教。”

“这人是我的!”守正同一掠而至。

“算我一份!”班观余飞步赶来。

“那我呢?”于地跛着一条腿,拄着根拐杖一拐一拐的走了过来。

三人正是前来拜祭,不料遇上了桂统。

“人可不少!”桂统一点不惊说:“还有老朋友。”

守正同怒说:“桂统,你早该死了!”

桂统大笑说:“守正同,我们俩争斗谁惨?”

守正同一怔,他与桂统争斗,不过是打败负伤而已,而六师弟徐远却杀了他儿子,相比之下桂统惨得多。

“少废话,动手!”班观余反手拔剑。

“好!”桂统大喊一声说:“几个月来,手痒得很。”

柳红莺忽说:“各位且慢。”

众人都一怔,不知柳红莺想说什么。

柳红莺扫了众人一眼缓缓说:“我不管你们之间恩怨是非。那是你们的事,我只知道这位桂爷是来给亡夫拜祭的,是徐家的客人。请给桂爷让路。”

众人都失色。

桂统为人凶狠残暴,翻脸就不认人,更杀人如麻,柳红莺如此做岂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守正同于地班观余三人是客人,不好开口说什么,他们一齐将目光投向柳知金。

“姐姐!”柳知金说:“此人是姐夫生前大敌,今日若不除去,恐怕后患无穷。”

柳红莺平淡说:“他现在是徐家客人。”

柳知金大叫说:“他是桂统,姐姐,你…”

“够了!”柳红莺断喝一声厉声说:“知金,你怎可只凭个人意气行事,不知大义,不明是非!你姐夫生前最重仁人义士,常恨不能识尽天下英雄豪杰!桂爷是从东南灭倭战场而回,曾为国为民历经生死血战倭寇,就是大仁大义之士!若你姐夫尚在,纵使刀斧加与颈上,也只会与桂爷把酒言欢,绝不会刀剑相见!”

柳知金垂下了头。

柳红莺肃然:“今日若有人欲碰桂爷一根毫毛,请先杀未亡人柳红莺!”

守正同于地一观余三人默然让开了路。

柳红莺转向桂统说:“桂爷专程拜祭亡夫,未亡人代徐家上下谢过桂爷,招待不周之处,尚请桂爷见谅。”

桂统看了柳红莺二眼,长啸一声后说:“好!徐夫人真是女中豪杰!桂某从今日起退出江湖。但若徐夫人有所差遣,万死不辞!”

桂统将头向柳红莺略低了一下,转身疾步如风而去。

江湖好汉的头从不轻易低下,江湖好汉也从不轻易许诺,然而柳红莺这个柔弱女子折服了江湖上一等一的凶徒桂统,让他低了头,许了诺。

柳知金守正同于地班观余祖安祖泰祖善等人一齐感到柳红莺娇小的身躯有着包容四海的能量。

柳红莺仰首看天,白云中似乎浮出了徐远的笑脸,红莺,你做得对!轻风仿佛从地底带来了徐远的细语。

十年练剑为何?

东南有倭寇!

一九九四年九月十八日

红色哥萨克

人有时是很奇怪,会为了一些莫名奇妙的事而产生动力。

写完《超限第一战》后,本来想好好写《谁主沉浮》,却因为几句说我妖魔化中国的话动怒,翻箱倒柜找起以前写的文章来(证明爱国历史较长)。

《十年练剑为何》就是这样找出来了。或许该谢谢说我的人,因为我几乎都忘了它,九年了!

忆起当初计划写三个短篇,写完《十年练剑为何》,就忙着读书拉下来了。现在看到中日关系如此,我情不自禁一口气写完了第二篇《选择死亡》。

回答几个读者问题,

墨无病所谓的八荒傅要进攻柳林范是怎么回事?意淫,不可能打的.

梦想一族好像是一个一个短篇串连起来,看的云里雾里,大概作者着重想卖弄一下自己的众多想法,可惜实在是凌乱不堪,不知所云。

哈哈,确实是一个个短篇串连起来,本人笔力不足,只有先写一个个短篇,把重要人物安排出场,好为大场面铺垫.

一见如故有的地方有点前后矛盾,如16章:傅击浪对于雷云声恨其行为卑鄙,傅击浪干脆用化骨绵掌震碎他的衣服,让他当众出丑,并在他体内留下潜劲,使雷云声一入水就亡。前文说雷云声死于傅三江之手,这里有点……

兄弟,传闻啊,刘艳秋所知都是传闻

关于人物太多没办法,个人观点,没有主宰一切的天才,英雄是一个群体.

傅三江性格和怒真煞决定了他的性格,恐怕会让很多人失望,但武侠小说不可能象玄幻一样无所不能.

因为证明爱国,故去写选择死亡所以文章停几天,但我把十年练剑为何选择死亡发上来做前传别骂我啊

谢谢各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