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微笑一瞬间
作者:河狸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956

“你慢慢说,”郭路递给他一瓶水,“先喝点水。”

小黑喝了水,慢慢冷静下来,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宋定勇他二叔的工程队今年一直在幸福花园的工地上做,包了一栋楼。这眼看就要完工了,工地大包工头、安居建筑公司的韩健突然被一场车祸搞死。后来新上任的包工头韩举一到,就开始挑协议里的毛病。说施工量有问题,不给结款。宋定勇他二叔也急了眼。一百多号人干了快一年,工程款累积下来将近二百万了。这新包工头上下嘴皮一碰说不能结款,叫大家喝西北风吗?当时就扯住韩举要个说法。韩举一声口哨,三百多汉子突然涌出来,人手一根羊镐把,抓住他们工程队的人就没头没脸地乱抽乱打。

宋定勇护着他二叔要走,被几个汉子一顿围殴,头上狠狠地挨了一棍,肋骨也被打断四根。没有小黑在,他绝对死定了。全仗着小黑功夫不错,冲过去打翻了对方十几个人,这才杀出一条血路。

“哥,韩举那个龟儿子,就是想把我们工程队一脚踹出去!”小黑忿忿地说,“他老家那边又拉了百多号人来,没得事情做,就盯上我们这栋楼了。眼看我们都做得差不多了,他们厚起脸皮来捡熟桃子!带头打我们的就是新来工程队的头头,听说还是那个死龟儿子韩举的侄儿,叫啥子韩不败。”

郭路沉吟:“又是安居建筑公司……”

“哥,你拿个主意嘛。”

“这还有啥子好犹豫的,弄他噻,”郭路看看表,“走,跟我出去吃饭先。”

卡里的五万块钱,暂时垫了一百多号人的医药费,只剩不到一千六。听护士美眉的口气,这还差得远哪。到出院为止就是个无底洞,不填几十万根本抹不平。小黑急得团团转,一脸内疚地跟郭路道歉:“哥,我拖累你了……”

郭路给他屁股上一巴掌:“当我是你大哥,就不要说这些憨话!”

拿着最后的一千六百块,郭路到军品店买了双薄型的帆布战术手套,一顶飞虎队那种黑毛线的套头帽子,一套粗蓝斜纹布连身服,一双高帮皮靴,再把帕杰罗灌满油。最后还剩二百二,兄弟两个找了家火锅店,海吃一顿。

吃完上了车,小黑摩拳擦掌,正准备晚上去搞韩不败。没想到,郭路拉着他回了医院。临下车的时候,小黑疑惑地问:“哥,不搞了?那你买那些东西……”

“明天晚上12点,到医院附近那个小公园等我。”

“知道了,哥。”

郭路开着车出了城,直上高架。途径收费站的时候,他还特地跟卖票的妹子聊了两句。那妹子认出是前篮球明星郭路,大喜:“郭路?真的是你?哇——你知不知道,对龙啥子傲天那场球,我跟我朋友都去看了的。我朋友看他们打假球看得气不过,还砍了一矿泉水瓶子下去,结果被球场保安抓起。我那个朋友天远地远从巴县过来的,我说了好多好话,才没赶她走。后来她听说你宣布退役,哭得好伤心——”

妹子挺白净的,说话时小嘴习惯性地抿一下,就像在微笑。郭路也冲她笑,递过十块钱:“麻烦开票。”

“不用了嘛,我请客,”白净妹子顶着大星星眼说,“不用了不用了。”

郭路笑笑,仍然坚持说:“一事归一事,开票吧。”

白净妹子一边拿票,一边依依不舍地说:“你真的不打球了?国内不行就出国去打嘛!我拼了一年不买衣服,都要买张票去捧你的场~~”

“呵呵,看情况啰。”

告别了妹子,郭路继续往前开。他连续开了一夜的车,每过一个收费站都规规矩矩地拿票付钱。凌晨时分,他找个岔路口下了高,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把帕杰罗收了,远离路灯,飞跑着遁入黎明前的黑暗。

第二天,小黑准时在小公园等到了郭路。他开着辆巨破的皮卡,浑身掉漆,天知道哪里弄来的。一看到小黑,郭路就说:“上车,你带路,我们去找那个韩不败。”

韩不败不住在工地上,听说是在附近的一个野鸡旅馆包房。整个二楼都被他包下了。同住的还有十几个手下,都是他从同乡里挑出来的壮汉。人手一把砍山刀,只要他一句话,敢打敢杀。

半夜两点,郭路把车停在旅馆外路边的黑影里,看了一眼小黑说:“打个车回去吧,走远一点再打。”

等小黑走远了,郭路下车,直奔野鸡旅馆。

门口有个拉客的野鸡在晃悠,看郭路大步过来,连忙上去兜生意:“大哥要不要……”话没说完,就见面前这巨汉不知从哪抽出一把长长的军刺,冷光闪闪!她刚想尖叫,被大手一把捂住嘴,后脑一痛,立刻人事不知。

郭路点了她秘孔【死幻白】,除了失去最近这段记忆,不会有太大影响。她被放在路边挡风的角落,十分安静,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郭路走进旅馆,今天没什么人,管理人趴在桌上睡觉,看样子也懒得招呼他。这样最好,他走到楼梯旁,把套头黑帽子拉下来挡住脸,大步朝二楼走去。

二楼楼梯口守着一个身上雕龙画凤的壮汉,正打瞌睡呢,猛看见一个黑脑袋巨汉凑到面前,吓得一激灵。他试图问话,刚吐了半个字:“你……”猛地下巴一痛,被一柄凶利的六三军刺从颌下直捅进去!

纹身壮汉喉头咯咯乱响,双手在郭路身上抓挠,越来越无力。郭路看看死者后脑冒出的刀尖,悄然无声地把军刺抽回来,慢慢把尸体平放在楼板上。

走廊上一排三个房间,都虚掩着门。其中两个门里黑着灯,只有一个还隐隐透出光线。郭路走到亮灯的房门口扫了一眼,里头只有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围着桌子不知道在咕唧呱唧地讨论啥。

近日龙图心经修炼有成,正好试试新技能。

郭路慢慢地,近乎无声地推开门。可惜老旧的门枢缺油,开到半路吱地响了一声。桌边两个壮汉一起回头,看见一个黑头套蒙脸的巨汉堵在门口,都骇得跳起来。其中一个把手一指,就要叫喊。这时郭路双手一抬,无形中似乎有绝大吸力

,竟然把两个七八十公斤的壮汉跌跌撞撞地扯过来,自己撞到他掌中。

“韩不败在哪?”郭路盯着右边那个,低声逼问。

难以置信的,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右边壮汉原本面无表情,此时却脸色微变,二话不说的眉头一皱,非但不惊,脸上反而露出古怪的表情,索性冷冷地偏过脸,一言不。

咯嚓,郭路也二话不说,干脆地捏碎了他喉咙。

左边壮汉见了脸色一白,抖抖索索地说:“大哥,有话好说……”

“韩不败在哪?我不想问第二遍。”

“右手边……”那汉子拿眼睛示意,又瑟瑟地补充说,“估计已经睡、睡了……”

“谢了哈,兄弟。”

又是咯嚓一声,这位的喉咙也被捏碎。

韩不败房里一团漆黑,不过这根本妨碍不了郭路。他现在内力大成,只要有一丝星光,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个套间,四个壮汉分别睡在两边的上下铺上。靠里还有一扇门,韩不败应该在里面。

郭路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捂嘴的同时将军刺插入右边下铺那人的心脏。死者陡然间瞪大的双眼亮得就像黑夜里的两盏灯。不过这光亮一闪就熄灭了,他死得无声无息。如法炮制杀死左边下铺的人之后,郭路伸手搭住铁架子床的边沿,一个倒翻跃到上铺。睡左边上铺的人刚来的及睁开眼睛,就被郭路一膝盖重重地压在胸口,肋骨根根碎裂,肺脏被压烂,他努力张开嘴,只出好似自行车胎放气时那种哧的一声。

右边上铺的人十分警醒,尽管左边垂死者最后的示警极其轻微,他还是有所觉察,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郭路一挥手,军刺飞出,贯左耳自右耳出,把这人钉死在床上。

直到目前,里屋仍然没有丝毫动静。细微的鼾声传出,韩不败似乎正睡得香甜。

郭路凑到门缝上瞅瞅。里屋就像一个垃圾场,吃剩没吃剩的东西到处都是。当中一间大床上,韩不败十分豪迈地仰天躺着,惬意地打着小鼾。他粗壮的胳膊弯里搂着一个妹子。那妹子伏在他胸口,头覆下来挡住了脸,一动不动。

郭路推开门,悄然无声地走进去。妹子是醒着的,他看得很清楚。那细弱苍白的肩头上,正一片片地坟起小疙瘩来。是的,她现在一定非常紧张。

郭路静静站在床前,看了她将近一分钟才开口。“你没叫起来,很聪明,”他一抬手,军刺诡秘地从手上消失,“聊一下嘛,为啥子喃?”

黑妹子抬起头。洁白的月光下,她鼻梁到下巴的曲线分外清晰。她长得原本应该不错,可惜从耳根到嘴角多了一条长长的血口。疤痕很新,就像刚划伤的一样。她脸上斑斑点点,还留着结痂的血。

“你是来杀他的吗?”黑妹子笑得诡异,就像一个破败的人偶,“请吧,我不会妨碍你。”

她讲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倒让郭路不好判断她的籍贯了。相对于死猪一样的韩不败,他忽然对这个黑妹子更感兴趣。“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韩不败似乎有所察觉,忽然不打鼾了。“是谁?”他抬手去揉眼睛,同时另一只手更加粗暴地把黑妹子勒向自己。

不会给他清醒的时间。

郭路腾空而起,黑色死神一般滑过大床,重重一拳揍在韩不败心窝。这一拳封闭了血脉,韩不败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昏死过去。他身高虽然只有一米七,但浑身肌肉虬结,想必不轻。不过这点体重对郭路而言毫无压力。就像拎小鸡一样,郭路抓着他脖子一甩,就将软塌塌的韩不败扛上肩。

床上只有黑妹子一个人了。郭路看着她,忽然说:“我要去找韩举……跟我来吗?”

黑妹子缓缓地摇头,伸手拉掉覆在身上的被单。她的双脚软软地耷拉着,两条陈旧的刀疤像蚯蚓一样爬在细腻白嫩的肌肤上,狰狞可怖。郭路扫一眼就明白,她脚踝后侧的大筋已经被挑断。

郭路沉默了几秒,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

还是摇头。

“……那、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我一定为你做到。”

“杀了这个人,”黑妹子突然指着郭路肩膀上的韩不败,拼命压抑着喉咙,以极低的声音,完全歇斯底里地说,“杀了韩举,杀了梁斌!把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全部都杀掉,杀!杀!杀!”

“好、我答应你,”郭路庄重地向她点头,“今晚或以后,他们一定会死得非常凄惨。”

“谢谢……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郭路考虑了十几秒,默默把套头黑帽子掀起来。

“谢谢……谢谢……”

黑妹子长久地注视着郭路,似乎要把他的面容刻到血脉里。沿着她那精致的脸颊,大滴泪珠止不住地滑落,是欢快而奔放的眼泪。她抹抹头,仰起头,为郭路绽放最后一抹诀别的微笑。夜凉若水,人淡如月,她的笑靥无比凄艳,如一朵雪莲花静静盛开。

那或许是她一生中最美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