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作者:蔷薇晚      更新:2019-10-11 21:00      字数:2907

“我站在旁边,不说话。”南宫政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眼看着司徒长乐吩咐宫女拨开苏敏的长发,谨慎剪开那伤口周遭附近的一圈青丝,露出一块白白的头皮,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那个微微凹陷下去的伤口,完全忽略了南宫政的存在。

“来,先这么做……”指挥着一旁的公孙洋,现在司徒长乐的语气变得和善平静许多,现在他就算身边站着个夺妻仇人,他也会跟他好说好话就是了。

因为现在,他要争分夺秒,他要争,一条命。

每一个瞬间,对站在旁边的南宫政而言,都是一种挣扎,也是一种煎熬。

他紧紧握着拳头,死死的,没有松开的一刻,他的全身紧绷,脸色有些发白,仿佛他也像是重伤的病患,仿佛现在的坚强都是伪装,下一瞬,他很可能会重重倒地。

现在引诱她的人,变成了他,他用孩子,用未来的生活,用她亲近的幡儿,用司徒长乐,用苏家……用这些,去束缚她,去造就她对这个世界的留恋。

还有,他。

他想让她知道他都懂。他为了,要她也生出一些贪心,这样,才不会觉得餍足了,觉得如今的生活也够好了,而不像他,去追求更多的时间。

他变成一个木头人,站在一旁,不像往日的尊者,发号施令,在这个领域,在这个瞬间,他连一个字,都不能说,不能说。

他只能看着,沾染了血水的金盆,在宫女手中传递,不同面孔在自己面前闪过,不同的声音,脚步声,在他的耳边划过。

他暗中准备了三个多月,一百天,他都是睡得很不踏实,因为他觉得他想要在深夜,搂住的是她真实温暖的柔软身子,而不是空无。

每当她眉头微微锁住的时候,他都会吻着她好看的柳眉,直到她的愁绪,渐渐在眉头散开,深夜的他,每一次都想跟她说,他想他可以明白她所有的痛。也可以跟她一起分担,所有的不安。

他从未低过头,不跟任何人低头,只是这一刻,他跟老天低头了,希望他成全他们。

折磨的人至少换做是他,不该是这个善良的女人。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南宫政微微蹙眉,他听得到司徒长乐用含糊不清的嗓音,说着这一句话。

话才刚说出口,司徒长乐双手下的身子,陡然一僵。

南宫政不敢置信司徒长乐的动作,那双黑眸深处,从来没有闪过惊诧的表情,现在,却闪过一抹刺痛。

银白的刀尖,往老人的胸膛刺去,在心口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顺着刀刃,滴在司徒长乐手边的酒杯里。

室内岑寂,没人吭声,宫女和幡儿的脸色都顿时变得惨白,两个太医也吓得不动一分,即便是公孙洋,都瞪大了眼睛,一瞬间,视线全落到司徒长乐的身上。

南宫政瞪着那杯血,全身僵硬,直到胸口发疼,才发现自个儿那一瞬间,都忘了该要呼吸。

“让她喝下去。”司徒长乐却将酒杯,递给公孙洋。

公孙洋愣了愣,即使是活了大半辈子,他也没有想过,这样的办法去救人,“什么?”

“照我说的去做。”司徒长乐连连咳嗽着,胸前一片湿漉漉,血色,在灰色的布衣上迅速游走。

公孙洋当然知道现在的司徒长乐,完全不可能是在开玩笑,他马上接过去,打开苏敏的嘴儿,灌了进去。“好,我马上照办。”

南宫政望着苏敏被血色沾染的唇瓣,微微蹙眉,低吼一声:“你做什么?”

司徒长乐却只是淡淡瞟了一眼,对着另外一个人颐指气使起来。“这是必须的一步。公孙洋,还不给我包扎伤口?要看我流血死了你才高兴是不是?”

“死了最好。”公孙洋吩咐太医仔细守着苏敏,这才不满地走了过去,剪开司徒长乐身上的布衣,在伤口上抹上一把伤药。

“你这铁石心肠的东西!”司徒长乐呵呵一笑,他刚才的那一刀,根本没有多重,不过是让他流血的皮肉伤而已,他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居然脸色都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南宫政忍耐下来,没有跟这样照常说笑的司徒长乐,责问下去。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司徒长乐,草草清理好包扎好身上的伤口之后,一步步走到苏敏的面前,将她全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一根根收起。

忙碌,在继续。

众人连呼吸,都是万分小心的,精神高度集中,生怕一时分心,做错了什么事,铸成大错。

一切都,落下帷幕。

结束了,两位太医,公孙洋,还有司徒长乐的脸色,都变得异常疲惫,明明已经到了秋末,他们却忙得满头是汗。

南宫政,还是伫立在原来的位置上,过分的安静。

司徒长乐拍了拍公孙洋的肩膀,以眼神示意他带着其他人离开,他要单独跟南宫政说几句话。

他看得到,南宫政阴暗的眼眸之内,到底是藏着什么样的疑惑,他的笑意有些苦涩,“也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如果老天爷肯放人,那我的血也没白流了……”

“你。”南宫政的眸光,万分犀利尖锐。

司徒长乐笑,点头,缓慢地说下去。“你都猜到了。”

“你也是。”南宫政却突地觉得,有些看不清楚,眼前这个孤僻的老人。

“是,虽然我一直想要忘掉,但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的眼底,藏着很浅很淡的笑容,慢悠悠坐在桌旁,忙活了两个时辰,才能安静地喝一杯热茶暖暖身心。“我就是,当年从皇族的杀戮中,逃走的第二个血族人。还有一个,就是生下小敏的姑娘,推算出去,那年不过也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娃,过分微不足道,才没有让他们发觉吧。”

南宫政没有移动脚步,这一回,他是疏忽了,不曾怀疑到他。

司徒长乐喝了一口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如今毫无知觉的女子身上,追溯到了十多年前:“所以,看到小敏的时候,感觉的到她跟普通娃子不同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她好像是我的亲生孙女一样,而且看到她的娘亲很早就去世,我更加疼爱她。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跟她,是跟你们不一样的。我是纯正的血族人,而她,只能勉强称做是半个,但这样也让我觉得我们很亲。”

南宫政扬眉,嗓音之内,没有任何的起伏:“所以,你一直警告她是吗?”

他点头,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司徒长乐的面孔,变得生冷,这一席话,说的石破天惊:“关于血族人的血,到底有什么样的功效,其实很多都是世人的杜撰和夸大。当然,是有一些用处的,但没有那么玄乎,更可笑的是,连我们血族人的祖祖辈辈,都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特别。我们的血,跟你们是一样的,是维系我们生命的纽带,不过我们的血到了别人的身上,可保不准到底是补药,还是毒药了。而你们,因为你们对活着的贪欲,你们杀光了我们的族人,把他们折磨的生不如死,把他们当成药人,你们才是魔鬼啊,不是吗?”

“这就是你骨子里厌恶皇家贵族的真正原因。”南宫政这一回,才豁然开朗,司徒长乐说的话,是让人震惊的,也让人沉思。

“我在进棺材之前,是不会喜欢你们这些人的。”司徒长乐盯着他,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他鲜少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固执。

“你刚才让苏敏喝下你的血,是为了。”南宫政沉住气,不再继续那个话题,话锋一转,他问的直接。

司徒长乐眼眸一闪,语气漠然。“别太高兴,我说过,我们的血,不是神仙丹药。不过从我的父辈那里听说过这个偏方,据说有人这么活了下来。”

南宫政沉默,扶着桌缘,安静地坐下,目光,却还是定在苏敏的身上。她的伤口在脑袋,他的伤口却在心口。

“或许也会有奇迹,我们现在除了等待,没有其他的法子。”司徒长乐疲惫极了,他已经老态毕露,这种劳心费神的事,如果不是她,他是不会那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