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方才挥过去的手掌万分疼痛火辣着,似乎有一道无形的伤口,缓缓开裂,隐隐作痛。“你喜欢她。”
“我们两个人原本是指腹为婚,只是后来两家都觉得她无法成为吕家的长媳,才在五年前私底下解了婚约,但我不想看着她等死。”他的情绪万分纷乱,紫鹃已经十八岁了,如果他这一回当真失败的话,他们的时间,多不过两年。
他说的话,是指凡事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吗?
苏敏的心底无声冷笑着,她只是被欺瞒的一个边缘人而已,她居然还努力考虑,是否要重新自己的人生。
“为了一个毫无证据的传闻,你找到了苏家,潜伏了一年时间?”
吕青阳点头,沉声回应:“我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当真只是传闻,也会陪到她离开人世的最后一天,但不想没有尝试就放过最后的希冀。”
“在我身边一百多天,你觉得无法忍耐了。因为我在任何人面前不提此事,你越来越不安,我是否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更不清楚,那些传闻,是真是假。”苏敏的心似乎再无一丝涟漪,她的声音破碎着,宛如摔碎一地的瓷器,听得让人心疼。
“如果我不试探,或许会跟这个机会擦肩而过,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吕青阳浓眉紧蹙,他的沉重不像是伪装,如果不是紫鹃只有两年的时间,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闻到此处,苏敏轻笑出声,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空了,连拉扯嘴角的瞬间,都觉得压抑悲恸。“你等不及了,连一天,也等不下去了吗?”
他说对不起她,但他想要救心爱的女子,所以不后悔。
这一句话,根本不像是吕青阳会说的话,但他说了,直白不留余地。
“所以,即使牺牲你自己,付出重伤代价,即使明白仓促之间,这一刀或许要了你的性命,你也觉得这一场豪赌,是值得吗?”她悄悄转过脸去,面色全无。
虽然是一场豪赌,但赢的人,还是吕青阳。
他的赌注太大,而自己几乎在当下生死关头不会怀疑他,一心一意,心心念念想的是如何挽救他危险的性命而已。
于是,他看到了,那可怕的传闻,在她身上出现了。
她突地想起,他醒来之后,凝视着她的那一刻表情,不只是温柔而已,还有更多炽热复杂的情绪。
她居然忽略了。
他说过,是她让他醒来,他心照不宣,而她却以为是另外的意思。
他虽然一身是伤,但这个答案,无疑让吕青阳很高兴,因为唯一的希望,那在悬崖之上摘取的危险的花,他亲手得到了。
因为,她就是那么荒谬,虚无,在野史杂记之上才会出现的,血族人。
一切昭然若揭。
他骗她。
老天,她怎会盲目到这种地步?
她为何而珍贵无价,她为何对他那么重要,她为何值得他用婚姻来讨好,是因为他需要她体内身为血族遗人的血液。
“你留在我的身边,只为了亲自证明,我是否当真是世上最后一个血族人。你曾经说过,我很珍贵,身体每一处都是无价不菲的,是任何人都计算不出来的价值。”
可惜,她当时是不懂他的用意,甚至当成了美丽的话语,看不到下面埋藏着的尖利的针刺。
苏敏亲口说出血族这一个字眼的时候,吕青阳的眸里闪过讶然,久久无法褪去,但他并未因而变得迟钝,更未因吃惊而哑口无言,他仍不改平稳,说道:“我本以为,那……只是一种谣传,甚至是一种杜撰。”
大难不死之后,他已经揣摩着这件事的真实性,约莫有八九成。如今她亲口承认,今日百闻不如一见,也算大开眼界。
但更多的情绪,是希望的喜悦。
苏敏已经是咬着牙说出这一番话来的,没有人知道,她的克制来的多艰难:“因为是唯一一个,错过了再也找不到了,我的每一滴血液,都不该白白浪费,至少都该去救那些不想死的人,是这样吗?你说我的价值,我的珍贵,我的无价,如今我彻底懂了。”
“我想不了太多,只知道要救她,用我所有的力量去挽回她。紫鹃已经十八岁了,她希望成为我的妻子,但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他跟紫鹃的感情,已经十多年了,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轻易推翻的。
默默望着眼前的女子,他自己犯下的罪名,让苏敏痛不欲生,他当然明白。
那一抹背影,即使看不到她的眉眼,他也能够看到她的孤独。
“够了!我不想听。”苏敏猝然扬声,生生打断了他的话,唇边溢出更多的冷淡。“我以为,我真的以为,你是真心关心我,没想到,也跟那些犹如豺狼的人一样,是在算计着这个。”
他知道她是不喜欢亏欠别人恩情的人,所以,才接近她,只为了他日两人情分了断,就拿出来要她回报是吗?
如同此时发觉一件惊人事实的她,心里,布满灰压压的不祥阴霾……
苏敏的脑门被突如其来的轰然巨响震得嘈杂,冷总管的声音,变得缥缈不实,远得像从天际传来。
吕先生很不对劲。
那三十车丝绸,内贼,只有几人得知,是自己最信赖的人之一……
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绕着,滚雪球一般越来越沉重庞大,无法分解。
她默默不语,转动着手中的瓷杯,触碰到那青瓷花纹的瞬间,似乎那温热,烫着她的手。
思绪,瞬间回转到十四岁那年。
那年,她无意间遇到了司徒长乐。
他是个古怪却见识广博的郎中,居无定所。
那年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在他日日的耳提面命之下,她就不再敢任性和奢望,因为她手边触手可及的所有,都那么珍贵。
她当然不知道,血族这两个字,到底有多危险。
但是司徒长乐说过,要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这世上除了他,不能再有任何人确定她的身份。世人一旦得知血族还有人存世,又会露出多么贪婪可怕的嘴脸。
她想娘亲是快乐的,虽然她没有活过三十载,但在将自己的身份隐藏之后,她凭借着血族女子温婉的个性和一手绝活,成为一个普通的苏家绣房绣女,一手超脱的绣功让爹注意到她,其后两人结了姻缘。
在爹身边只不过数年时间,但是她能够想象,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没有追杀,有多快乐。
她甚至没有将她的身份告知爹,是一心想要摆脱那段过去和阴霾。
更一个字没有说给苏敏听,也是希望,苏敏能够平安过一生。
由于娘亲嫁给了一个平凡人,所以苏敏的血已经不纯净了,效果也会减轻许多,当时司徒长乐说过的话,她都记得清晰,仿佛不过是昨日之事。
而娘亲是如何从杀戮和抢夺之中逃出来,如今只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疑团。
而如今,开始有人知道她藏了好几年的秘密了。
苏敏蓦地眼神一凛,眼底那逼人的寒光像是野兽一样咄咄逼人,让人心寒害怕。
“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难道没有想过后果吗?”
他蓦地脸色一变,这样的苏敏,是他未曾见过的模样。
她问后果,他突地觉得她的眼神,像是刀剑一样刮过他的面庞,那种气势,居然跟。杀意一般无二!
她却蓦地展露微笑,收起那凛冽的眼光,压低声音,徐徐问了一句:“吕青阳,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你这么精明的商人怎么会不清楚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十两银子就可以杀掉一个人。”吕青阳恢复了往日沉静的模样,他不是那么近乎愚蠢的乐观着。
她挑眉,神色无异,却紧紧扣住手中的茶杯:“这么有把握,苏敏我不会做这种事吗?”
他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你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