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作者:蔷薇晚      更新:2019-10-11 20:59      字数:2832

因为这样的自己,即使被任何一个人厌恶,他都不会。

这般想着,她才借着酒劲,将心中的埋藏了好多年的心声,轻轻吐出。“我真讨厌吃东西……”

这是她沉默好久好久之后才冒出的一句嘟囔,口气听起来很是苦恼。

青丝无声垂下,“中午,丫鬟送来一碗鸡汤,我喝不下,给她喝了,她皱着眉头说,厨娘放多了糖,太甜了。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真羡慕她你还能吃出那盅鸡汤有多甜,是好吃还是难吃……”

南宫政默默看着她,一旁的帐幔还是垂着,挡住她的下半身,淡淡的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青丝之上,她垂着面目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模样,但他更加无法理解胸口的沉重是又快要发病的征兆,还是……

她下一瞬间不自己说话时的噘嘴及说话时的恼瞋,让他无法忽视,无法假装没看见。

那绯红的脸蛋,美目紧闭的神态,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好。仿佛那是胜过了天底下最精美的胭脂,让她的芙颊看来愈发令人移不开视线。

南宫政面无表情,他当然知道,世人的欲望,都是贪婪的,得到了金钱,想要权力,得到了权力,想要长寿,永远都不知足。

但是,第一回知道有人羡慕的,是羡慕尝得出苦或者甜。

她羡慕的事情,是那么微不足道,对任何人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她却羡慕得由眼眸流露出渴望。她只能从别人的反应去猜测食物是否美味,不菲珍馑和粗茶淡饭,咀嚼在她嘴里全都是一样。

一样的无味。

“真的那么讨厌吗?”他以为她早已习惯,更不屑于他王府找来的大夫替她诊治,只有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在喝醉了的时候,才会袒露自己的真性情。

飘扬在半空中的那么冷漠无绪的声音,一分分汇入苏敏的心中,她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有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这个声音,没有吕青阳的那么温暖好听,像是冬夜刮来的凛冽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人……

这个人是……

一瞬间而已,仿佛凉水泼下来,整个身子,整颗头脑,全部清醒了。

这个人的出现,替她解了酒。

他不是吕青阳!

南宫政将桌上的蜡烛点亮了,整个房间的黑暗,一刻间被驱散,苏敏蓦然睁开双眸,紧抿着双唇,看着这个在苏府来去自如的可恶男人。

他没有盯着她,视线落在窗旁花架一盆盛开的牡丹魏紫,教人惊艳地伸展傲娇姿态,长几上安置着一架古筝,再过去,巨大字画屏风阻挡一窥后室的视线。

“我给你的帖子,你没看到吗?还是刻意忽略?”

他终于坐下,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不,或许那声音,还带着三分怒意。

闻言,心,抽紧,疼痛蓦地炸开。

苏敏一时之间,抵抗不了。

这个男人,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愿意退出她的人生。

她早该料到的,他不是那么轻而易举,放过愚弄他的人。

“难道王爷等我了吗?”

她无声冷笑,南宫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要让他等人,除非,这个世道更改帝王。

闻到此处,他沉声不语,让人窥探不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够了吧,南宫政。”

薄唇微启,他一身寒意,宛如修罗恶魔般不可靠近的危险。“把话说清楚。”够了?

这样无时不刻会看到他,无法摆脱他的存在的日子,她真的觉得够了。

苏敏猛地抬起头来,明眸含霜,冷言冷语的道:“你不是厌恶欺骗吗?”

南宫政的面目,更加铁青冷酷,他的右手肘压在桌边,眼神如冰。

“好,就让我告诉你,什么才是欺骗。”苏敏的心中不知何时再无任何畏惧,她就这般淡淡睇着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但说不清为何,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沉重的令人不堪重负。

他终于等到她愿意坦诚自己的罪状了?他会听到的,也是因为贪婪而滋生的罪恶吧。南宫政这般想着,眉头锁的愈发紧了。

“我为什么会嫁给你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唇边扬起一抹诡谲之极的笑意,她的眼神看似平和,却没有任何的暖意。

能有什么原因?南宫政见惯了世人各种丑陋的面目,如今即便知道他等待已久的真相开始揭穿,他也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苏敏轻盈空灵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之中,真实的传入他的耳边。“是那一对母女做的好事,我是如何坐上花轿,穿着新娘子的嫁衣出现在你的新房之内的,你也很好奇吧。”

“那是因为我被欺骗,喝下了足够分量的迷幻药。”隔着半开的帐幔,她望向那个华丽俊美的男人,眼波不闪。

“迷幻药。”南宫政的心口一紧,这三个字给任何男人带来的冲击,都不会小,即使他猜到这个送入王府的女人有问题,或许不是真正的苏郁,却也从未想过,在她身上发生的是何等的情节。

不是自愿,而是遭遇强迫。

甚至,是被灌下了迷幻药。

不难看出,这个东西,也惹来了他的不悦。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说一件与自身毫无关系的无聊事。

南宫政的眼底,更加森冷了,她怎么可能会笑着说着一番话?

更何况,是那么不堪的事实。

“你知道迷迷糊糊醒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想要离开却又动弹不得,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被像是货物一样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待一个不属于我的陌生男人的所谓洞房花烛夜,是何等的感觉吗?”她却还是在微笑,说着说着,嗓音出现了轻微的颤动,那是连伪装都毫无办法的寂寥和无助。

他的视线,留在她额头的伤痕上,冷漠无以复加。“所以,你连缝伤口,也不愿大夫对你用麻药。”

她垂眸一笑,右手覆上伤口,感觉的到那真实存在的伤口,与平滑的肌肤相比,是多么突兀。“是,我不在乎疼痛,我只要所有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我的控制中,而不是麻木的任人宰割。”

她原本就是带刺的玫瑰,如今身上的刺,还是尖锐的令人难以遗忘。

该怎么说才好,他突地发现,或许事实没有被揭开之前,比较有趣。

如今拆穿了最后一层纸,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遥不可及。所谓的错嫁,更像是对他们彼此人生命运的一种错误而已。

“就这样跟你相遇,我成了待嫁的那颗棋子,为了我爹,为了苏家,我忍气吞声,活得不像个人。”眼角缓缓流泻出一抹微光,她精致的晶莹面庞,看起来更有些寂寞哀伤。

“苏家犯下的,是欺君之罪,不可饶恕的大罪。”他似乎不被任何的感动,也没有任何的怜悯,残忍的几乎毫无人性。

她轻笑出声,南宫政自从在洛城再见到她,她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却也更加坚强从容了。

威胁,她不动如山,蓦地扬起白嫩的手腕,拨开障碍的帐幔,抬眼看他。“如今,我爹没了,就算你拉着我去皇帝面前追究此事,用欺君之罪的罪名要我的性命,也没有任何差别。”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即使,是死。

南宫政的俊容,因为愤怒而变得微微扭曲,她的这种无所谓,令人咬牙切齿。

扫了他此刻的神情一眼,她的唇边,缓缓溢出一句,笑靥如花。“这才是欺骗,你觉得我是否比你更好过?”

冷眸一沉,他的目光更加深沉,像是大海一般,一眼看不穿。“你想说的,不只是这些吧。”

她没有摆出楚楚可怜的面目,万分冷静地说着自己的处境和遭遇的一切,或许在旁人看来,遭遇到这等待遇本该哭的梨花带泪,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