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被当做圣女来培养。

因为前代圣女一眼相中她，于是就算爹娘再怎么舍不得，她也被抱走了。

重华与她交好，经常偷偷到皇宫里来看她，给她讲讲宫外的事情，给她带一些宫外的小玩意，陪她谈天说地。

有时候老圣女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

后来有一次是她的生日，重华带她出宫。

她第一次出宫，欣喜万分，在月下，重华表白了，她吻了他。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老圣女自然是发现了，将他们一同带回宫里，要治罪。

她想，治罪就治罪吧，最好罢免了她的圣女职位!

那可能是她的第一次叛逆。

但是圣女要重重惩治的，只有重华一个，她感到了愤怒，却发现自己无可奈何。这些年除了学习如何做一个圣女，她什么都不知道。

鞭子一下下抽在重华的背上，老圣女冷漠的神情让人寒心。

她第一次觉得无助。

叶长阴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说实话，他吊儿郎当的来，嬉皮笑脸，满脸的不正经，身后跟了个冷冰冰的人，就没觉得这个人是人君，也不觉得这个人会救他们。

老圣女惊讶的跪下，只是三两句，就把重华救下。

平日里冷漠刻板不近人情的老圣女如此的诚惶诚恐，她一觉得讽刺，又觉得那个人真厉害。

叶长阴只是安慰了她两句，便和身后那人大闹着走了。

但是，她再也没有见过老圣女。

不久，她便被封为圣女，再后来，她才知道那日就她的人是人君。

人君找她，要她演一场戏，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也是个女的。

她有些困惑，人君是女的和她担不担心有什么关系？但是她没有多问，因为老圣女教她的第一条就是“无条件服从人君的命令”。

她和人君夜夜笙歌，她却不见人君脸上再出现那不正经的笑容。又一夜，人君醉了，醉的很厉害，她没见到那个一直跟在人君身后那个白衣的神秘人。

人君捂着脸在哭泣，她从没见过别人掉眼泪，那一刻她也有点想哭，但不知道怎么哭出来。人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还发了高烧，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她很震惊，比听到重华说宫外那些事还要震惊。

她总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老圣女不是说，圣女是为了天下的安乐而存在的吗？那她应该帮帮人君。

但人君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人君准备偷偷送她离开东夷，她却偷偷跑回来了。

人君不知怎么发现了她，叶长阴好似在劝导她，让自己杀了重华。

她答应了。

再后来，她藏在宫殿里，再也没有见过人君，也没有见到重华。

直到有一天，重华来到宫殿，他几近悲愤的眼神让她茫然，他的声声质问让她无措。但她心里有个坚定的声音告诉自己，要杀了他。

但她还是没有做到，即使重华□□了自己，她也没办法下杀手。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杀人。

“停!”谢愔满脸疑惑，“我什么时候叫你杀了江重华？”

苏瑾璃轻轻皱眉，回答：“在您给我囚玲的时候，您说用这个玲将重华的灵魂关起来。”

谢愔扶额，“我的老大姐，我怎么会有你们苏家的族宝九子玲？”

她一愣，“您是说……”

谢愔点头：“你一定是被那个妖僧骗了，我那个时候大概已经死了。”

苏瑾璃不明白：“您要是死了，现在你是谁？”

“我不是说了我是你妹妹苏瑾珞吗？哎呀，解释不清楚!”她暴躁的抓了抓了自己的头发，“你还是接着说吧，后来你怎么自己到了囚玲里，还到了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半兽人的少年和一个黑衣服提大刀的黑衣青年？”

“那两位……你们到夜半子时便可以知晓了。至于后来……”她有些犹豫了。

夜半子时？谢愔看了一眼天色，她从天上下来就已经天黑了，现在离子时大概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苏瑾璃轻轻蹙眉，低声细语：“后来……我死后，大人将我的灵魂温养在囚玲之中，送到了此处。”

谢愔察言观色，她言语之中多有犹豫，神色惶惶，不知是隐瞒了什么，便严肃开口：“人死后该去往冥界，投胎转世，为何你还心甘情愿的被人养在铃铛里。”

似乎想到了什么，谢愔神情更加肃然，“而且囚玲之中养魂魄，是要用血肉来滋养，你知道吗!”

“我…我……我知道。”

谢愔惊了：“你知道？!”

苏瑾璃微微低头，俯身，恭恭敬敬的问道：“君上可之道荒村妖女的故事？”

谢愔立马挪开，摇头：“我孤陋寡闻也不是君上。但是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就是那个妖女。”

苏瑾璃抬头，“是的。”

谢愔吸一口气，“那么……这个村子变成这样，也是因为你？”

闻言，苏瑾璃环顾了一下四周，摇摇头，“并非是我，大人将我送来此处，这里便是这个样子了。”

谢愔：“那你是……吃人了？”

苏瑾璃目光一敛，不作回答，只是轻声道：“子时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原本幽蓝死寂的池水忽然发出一阵亮光，将黑夜照明，那幽蓝色渐渐变得透明。

更加奇异的是，那簇孤零零的竹子随着柔光，开始不断生长，稀稀拉拉的声音从池子中传来。

谢愔定睛一看，只见透明的池子中，人来人往，阡陌交通，小村小民吆喝不断。这些模样，倒有些像是鬼市开门的场景。

“这是……”谢愔看向苏瑾璃。

苏瑾璃伸手指了指其中一间客栈，并不语，只是示意她看。

“你们别缠着小爷，小爷还要出去呢！我哥哥今天当人君啊，我还要赶回去的!”

天河？!

苏瑾璃道：“此处是囚玲的幻化空间，那些村民是死去了的人的残念。”

“你是说天肆也死了？”谢愔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苏瑾璃：“不是。大人只是将他安置在此处，并无加害之意。”

谢愔沉吟片刻，压着眉放低语气，“那我要带他走你拦不拦我？”

苏瑾璃弯腰一福身，“不敢。”

谢愔见她并不阻拦，径直了就要跳下池子，许久未欲却忽然阻拦，扯住了她的袖子。

谢愔回头，眨眨眼睛，不明其意，“怎么啦？”

卫殃抿了抿唇，“我……在外面等你。”

谢愔微微惊讶，但也没多问，点点头，“好，我一会就回来。”

卫殃始终皱着眉，心头缠绕着一股阴郁，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却也只能松手，目送她离开。

“小白大人，我告退了。”苏瑾璃冲他一拜，身形消散。

待四下寂静，卫殃缓缓拔剑，冷声道：“出来。”

四周安静了一会，一阵怪异的风发作，忽地卷起黄沙，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身形高挑，长发披散，面带一黄金凤凰半面具，嘴角含着一抹得体的笑。

卫殃眯了眯眼，“是你。”

“哈哈哈……”那人笑得欢快，声音清朗，“卫殃前辈，好久不见。”

那人快步行来，卫殃守着池子防备有加，天杀剑的剑刃隐隐泛着红光。

见状，那人停下脚步，好言好语道：“前辈，你可不要动杀心啊，一会入魔了，我可不会救你。”

卫殃却已迈开脚步，执着天杀，极速刺杀过去，他冷静至极，杀意却毫不掩藏，寒声道：“杀了你，就该平静了。”

那人没有动，身形却在往后飘，负手而立，“是吗？即使你就此消失，也要将我杀了？”

卫殃剑锋横扫，目光凛然，只道：“有何不可？”

“呵。”那人冷笑一声，“纵然你道行深不可测，也未必就能将我斩杀。”

他翻身一跃，身影在夜里渐行渐远。

卫殃犹豫片刻，提剑追了去。

谢愔入了水，身上却还是干的，她抬头一看，上面只有一道水幕。

原来只是个障眼法么？

她没放在心上，打量一番四周，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事物直愣愣的看着她。

谢愔被这些目光盯得毛骨悚然，想一路寻着天河的声音快走。

但在上面一下就寻到天肆的身影，下面却不知他具体在哪个地方，这个山村一时就像迷宫一般，绕来绕去。

天河已经处于炸毛状态，不管他怎么解释，这些人都不听，拉着他不让他走。天河想要暴力行动，偏偏那些人七手八脚拉着他，让他使不上力气。

“天河。”

天河抬头一看，两眼放光：“小谢姐姐！你快来帮帮……”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不对劲了。

环顾四周，拉着他的人缓缓松开了他，喧哗的村子一下安静了。原本他只是被□□个人拉着，现在谢愔身后却聚集了一堆死气沉沉的人。

“这……”

谢愔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手上聚拢灵力，随时准备祭出阴阳幡。

然而那些人始终聚集在他们身边也没有行动，只是站在那里，犹如行尸走肉。

她走一步，这些人就跟着走一步，她心一横，拉着天河就跑。

“小谢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天河一脸茫然的跟着她跑，跑出一会，才反应过来。

谢愔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你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吗？”

天河十分无辜，“我也不知道啊，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这些怪人还不要我走。”

“呵呵。”谢愔凉凉的一笑，“你拿着鬼悲刀冲进抢了你们家族宝就跑，还砍伤了你们家的人。”

天河闻言，大惊失色，直接愣在原地失神了。

谢愔转身，正想再吐槽他几句，却看见村民都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密密麻麻的跟虱子一样。

她头皮一麻，赶紧拉着魂不守舍的天河飞奔。

天河苦着一张脸几乎要哭出来了，“小谢姐姐，怎么办啊，我哥一定会打死我的。”

谢愔见此也不吓唬他了，“不会的，顶多一条腿。”

天河：“……呜……呜呜呜！”

谢愔满脸无奈，这怎么还真哭了呢？她仰头一看，池子的上空快到了，为了避免这小孩想不开，谢愔又道：“你是被鬼悲歌附身了，不怪你。”

天肆泪崩：“可是我还是把人伤了，还把族宝丢了。”

谢愔已经跑到了空洞下方，她匆忙回头一瞥，那些村民竟然已经变成了鬼魂一样，漂浮而来，马上就要抓住天河！

她心叫倒霉，一把将哭得不能自理的天河往上空甩去，一边道：“那你就快找到鬼悲歌，把族宝夺回来，回去好好道歉！”

天河本来就哭懵了，现在被甩上天更加茫然，屁股重重的摔倒地面上。

两个人影悄悄覆了过去，天河眼睛瞬间瞪大。

而还在池子下的谢愔情况却并不见好，天河出去的一瞬间还是水一下淹没了她，她竟使不上灵力。

被呛了一大口水，她拼命的想往上游。

微光从池子出泄露，出口就在眼前，然而脚下无数鬼魂缠绕上来，一阵彻骨的寒冷袭来，她慌张的张嘴，又呛了水。

挣扎，窒息，意识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