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燕在医院里熬了一个通宵。

手机响了，她迷迷糊糊的，手伸向沙发旁边的茶几，一通摸索，没找到。

另一只手又在沙发上摸索，终于从屁股后面的沙发缝隙里找到了手机：“喂，铁林大哥，我就在医院啊，你和阿嵘来吧。”电话放下，她的脑袋又倒向沙发扶手。

郭嵘很早就醒了，走出酒店，路边买了两根油条，水果摊上买了一捆香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南国水果，抱着走回了酒店房间。

就着酒店的矿泉水，狼吞虎咽的吃完两根油条以后，郭嵘从电视机柜的抽屉里拿出昨晚铁林给他的10万块钱，又拉开旁边的抽屉拿出几个酒店塑料袋。

他先用塑料袋包好10万块钱，想想，走向床头柜，撕了一张酒店便笺纸，在便笺纸上写了几个字，把字条塞进装了10万块钱的塑料袋。

水果抱进洗手间，放在洗手盆上，逐个洗完后，抱回房间，纸巾吸干水，然后用塑料袋包好。

郭嵘最后取了一个酒店的纸提袋，先放进去10万块钱，再放进去洗好的水果，最上面是那捆香蕉。刚做完这一切，铁林的电话就来了。

拎起纸袋，上车，去医院看冰燕爸爸……。

医院病房里，两人并没有见到冰燕的爸爸，老将军安排了身体检查，很早就被护士推走了。

铁林把手里的礼物放在茶几上，郭嵘也把手里的纸提袋放在茶几上。

“阿燕，你看上去很疲倦，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在医院里呆了一整夜？”

“是啊，爸爸最近身体反复的厉害。”

老将军自己有两儿一女，都在部队上，远隔千山万水，老将军又非常自律，绝少伸手向组织要勤务，平时照顾老将军，基本上担在了冰燕一个人的身上。

“你也要注意多休息，平时没事，让阿嵘来帮帮手。”

“我倒是想阿嵘过来帮我啊，阿嵘，你愿意吗？”冰燕抬起微肿的疲惫的眼睛。

郭嵘忙说：“我愿意啊，我愿意。”

一位大夫在门口向冰燕招了招手，冰燕走出去：“秦主任，你来啦。”

“老将军还要做两项检查，估计可能要到中午了。”

“我需要过去吗？”

“你不用过去了，都安排好了，你在这边陪客人吧。”医生走了。

冰燕走回来，随手抓起郭嵘送的纸袋里的香蕉，拨了两只，分别递给铁林和郭嵘。

铁林一边吃香蕉一边说：“老将军吉人自有天相，阿燕你也不用太担心。”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几年都是这样，医院的日子多，家里的日子少。对了铁大哥，你再帮我户头上取些钱，这里是地方医院，特护费用特别贵，不像以前部队医院，很多方面都有补贴，我爸这方面又特别死板，不想占公家一分钱的便宜。”

“明天回特区我就帮你办，老将军还是没有取消你的提款限制吗？”

“没有，爸爸不让我多提款。”

“你呀，也就是在外人面前风光，实际自己过得紧巴巴的。”铁林把吃完的香蕉皮扔进垃圾桶。

“好在现在还能风光，都不知道还能风光多久？”冰燕的这个话算是未雨绸缪，她身上有老将军这种特殊的权力光环。

一旦老将军离休，没了这层权力光环，她会怎么样？还有那么多人每天拎着礼物去办公室拜访她，亲近她吗？

谁知道。

郭嵘总试着想说话，试着想安慰一下冰燕，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憔悴很疲惫呀。

但感觉好像总是没有合适的说话机会，他并不是一个可以见缝插针曲意奉承的人。

门口又有别的客人来看老将军，冰燕起身：“铁大哥，阿嵘，要不你们回去吧，谢谢你们来看我爸，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

铁林和郭嵘离开了医院。

冰燕用郭嵘送的水果招待新来的客人，新来的客人呆了一会儿也走了。

她觉得水果下面好像有别的东西。

她慢慢地翻郭嵘送的手提袋，袋底取出了那10万块钱，打开塑料包，10万块钱里面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昨晚的月亮很圆，愿将军爸爸早日康复。”

冰燕左手拿着那张小纸条望着窗外发呆，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流，右手抹了左眼，又抹右眼，抹抹右眼又抹抹左眼，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

………………

铁林和郭嵘又走楼梯上八楼，回到铁岭的新家。

两人手里一人拎着一袋盒饭，吃完盒饭开始干活。

工作很简单，给电视机柜打磨，上色上蜡，再打磨，再上色再上蜡。

“阿嵘，你看这个黄花梨多么漂亮，纹理清晰，行云流水，温润如玉，鬼脸神奇。你看这个鬼脸，隐隐的像不像个狐狸头，是不是很可爱？”

“铁大哥，什么是鬼脸？”

“鬼脸，实际上就是黄花梨木纹中的木疖，比较于寻常木疖，这些木疖很平整，绝不会开裂。”

“铁大哥，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唉，我以前在内地的时候，是一个大型的厂矿，先开始在矿里工作。整个矿山上就两种产业，有色金属和木业。矿山上的工作比较枯燥无聊，业余就喜欢捣鼓这些木头，不过我们那个矿山上的木头都是一些西南桦呀榉木等这些杂木，没有这么漂亮的木头。”

两人开始打磨，用很细的砂纸轻柔的打磨，两人都很专注耐心……

郭嵘绝想不到，十年后，铁林的这张电视机柜，四个柜腿就有人出价到100万收购，他也绝对想不到，十年后，铁林会成为他郭嵘庞大商业帝国的常务副总。

打磨完了，铁林拿出一些五颜六色的颜料：“这些颜料，都是各种金属的氧化物，我把这些颜料混合调色，再调在木蜡里，木蜡涂在柜身杂木上，让杂木的颜色接近黄花梨，调完色的木蜡干了以后，我们再打磨一遍。”

两人坐在地上抽烟，等木蜡干燥。

铁林卷着手里的细沙纸：“后来我进了集团公司进出口部，当了一年多的副总，就调到了现在的这个公司。特区的这个公司是我们有色集团在沿海的一个窗口，期货公司，我们只是参股。”

铁林边说边递给郭嵘一瓶矿泉水：“哎，世事无常，发展很快呀。矿山下面的资源枯竭了，集团公司也面临着转制，大把的人要推向社会了，我还算好，分了这么一套房子，知足啦，哥们。”

1998年，国家开始取消福利分房，从此以后，我们经常会听到一个词，“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