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病人越来越多，这该怎么办嘛！”一名护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略带抱怨似地说到。她放下手里的托盘，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在给病人们换身上的纱布，一刻也没能休息。

那些病人有的身体已经开始溃烂了，打开纱布之后就能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那气味浓烈到熏得人睁不开眼。然而她又不得不去做这些事，不然的话，那些病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康复了。

尽管瘟疫的致死率快要接近四成，那些医师们还是不肯放弃，如果就这么决定放弃的话，那么整个隔离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烈焰彻底净化。为了保住他们，医生们把所有病人全都集中到一栋大楼里，为了保险起见，大楼周围每时每刻都有武士在把守着。

那些人是无辜的，他们还有救。几乎所有的医师都抱着这个心态，然而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延缓病情，并不能彻底根治瘟疫。那些躺在病床上不断呻吟的病人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们，他们忍受着痛苦撑到现在，完全是在靠对他们信任。

“这个，还有……这个！”源紫荷拿起两株草药闻了闻，她仔细地辨别了一下草药的气味，然后把草药丢进了药钵里。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用药杵捣了几下钵里的草药，一股混合的青草香味渐渐地飘散了出来。

“紫荷，药配好了吗？”一名护士火急火燎地闯进药房，她把手里的木盆放在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杯放在桌子上的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她用手在脖子前面扇了扇，看上去像是很累的样子。

源紫荷指了指一旁的木桶，需要给那些病人敷的药早就准备好了，护士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从木桶里取出一捧上好药的绷带，然后把绷带放进木盆里抬着木盆又出去了。

一场瘟疫让所有人一下子忙碌了起来，那些平时笑嘻嘻没个正经样的家伙现在都认真了起来，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就连平时各种跑路溜号的医生们现在基本都是全天在岗，就算偶尔会看到他们坐在凳子上打呼噜，一到有事要找他们他们也会立刻醒过来，然后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

源紫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药房里其他人都已经出去帮忙了，只有她被留在了这里，原因嘛一是别人嫌弃她年纪太小帮不上什么大忙，二来配药这件事目前来说也没有几个人比她更熟练。综合来看，留守药房这个任务，就非她莫属啦。

不过也好，她也不太想去病房里和那些病人接触，倒不是嫌弃他们，而是她不太想看见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每天光是听他们幽灵一般的哀嚎就已经让她晚上睡不好觉了，要是真的看到病房里的情景，恐怕她会吓得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呼——嘭！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随后就是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还有几个女人的尖叫。源紫荷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晃动的人影，又低下头继续研磨草药了。

不用猜也知道，外面又有一个家伙忍受不了痛苦然后决定自我了断了，一想到那些轻生的人，源紫荷只能替他们惋惜一下，然后很快又把他们忘记了。她不想责备他们，因为她无法想象他们承受了怎样的痛苦，才会把他们的精神压垮。

都是可怜人啊……

源紫荷叹了一声，她把研磨好的草药倒在一边的木盆里，然后重新用草药填满药钵，用力地继续捣药。对她而言，这是唯一可以消解她的压力的方式，毕竟只有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某件事情里，她才会忘记身边到底在发生什么事。

“哎，小妹妹，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不疼的东西啊……”窗户轻轻响了几声，源紫荷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脸上缠着绷带的老人正盯着自己，相必他也是这栋楼里的病人了。

源紫荷想了想，她倒是有些“特殊”的药物，那些东西从早些年开始就已经被列为违禁品了，她之所以要带着那样的东西，仅仅是作为紧急镇痛剂来使用。不过那种东西容易上瘾，还是不要给他的好。

“抽烟吗？”源紫荷笑着问到，那个东西不能随便给人，但是烟的话就完全没问题，正好前几天别人送了一包烟给她，她自己又不抽，装着也就装着了。老人点了点头，那东西确实可以缓解一下自己的痛苦。

“您稍等哦，我帮您找找。”源紫荷停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走到自己的挎包前伸手在里面掏了半天，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包包装已经褪色了的香烟。

她把烟递给老人，老人道了声谢，像是捧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然后颤抖着从里面取出一支已经发黄了的烟。

“可以借个火吗？”老人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抽到过烟了，根本就不会带着火柴之类的。源紫荷向四周看了看，然后从药炉下面取出一根还在燃着火苗的树枝递给老人，老人接过树枝点燃烟用力吸了一口，香烟的味道让他暂时地忘记了自己的痛苦。

“谢谢啦，小妹妹。”老人咳了几声，疲惫地坐在了窗子下面的长椅上，他长叹了一声，只见窗台下升起一缕缕白烟。

“真是辛苦你们了。”窗外传来老人的声音，源紫荷微微一笑，这么些天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感谢她，她忽然觉得那个老人有点意思，于是走到外面，坐在了老人身边。

一老一少就这么并排坐着，老人只是静静地抽着烟，源紫荷不想打扰老人的兴致，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楼层里来来回回的行人。

“我一个糟老头子，也没多少时日了，不值得你们这么浪费精力……”老人悠闲地吸了一口烟，随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的动作看上去是那么的悠闲自得，但是在源紫荷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源紫荷笑着说到，“您想啊，你还有孙子孙女需要照顾呢，为什么会想着要死呢？”源紫荷看了一眼老人，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似乎是被源紫荷说动了。

想要劝解别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什么都会变得很简单。

“您放心好了，这场病很快就会过去了。”源紫荷笑着安慰到，然而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如果真的有那么好对付，他们就不用每天都收殓那么多的尸体了。

不过，有些时候总得抱有一点希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