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暮然照例先送井晞回家，到了楼下，她本来已默不做声地关了车门走了几步，一寻思他明天出远门，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翻转，同在一个城市，即使一个月不见面，也是知道距离不远，可是出了国，就好像离开了她的世界一样，她劝自己他在哪于自己都没差，何况又只是短暂时间而已，可是心中还是没来由地不习惯。

于是，她又转身走回他的车旁，俯下一点身子对正在发动车子的谷暮然说道：“一路顺风。”其实她想说的是让他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工作顺利什么的，又怕说得太长，最后只简化成了这四个字。

谷暮然显然没料到她突然走回来和他说话，诧异了一下才回道：“好，谢谢。”

井晞不知道谷暮然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结离开的，她只知道自己这一次面对他出国，还是会一如多年前那个他们关系开始变好的夏天。那时他去法国，心底的思念如关不严的水管，一秒一滴的流淌，又不忍浪费而在下面放上水盆，汇成足够多的时候向里望去，是能照见心事的清亮。

她长大后很少任性，做什么事情都思前想后。一件事情经过深思熟虑后，后悔的百分比自然会小。最让她想不明白的是别人对她做过的不好的事情，她都可以得过且过，不去计较太多得失，为什么偏偏换到爱情上不行？

这样想不行！不对！不好！可是任何的‘不’，都缓解不了心中的烦闷。她不想回头，也前进不了，只能在原地踌躇着，彷徨着。

心中有所思，生活仍未变。井晞仍旧每天工作，和梁舜原同时不上班的时候一起约会，最让人不解的是倪馨还跑来她家两回和她谈心。

她还是说谷暮然对她很好的事情，可是说着说着脸庞却爬满愁云。

井晞想也许倪馨并不觉得谷暮然对她十分好，她要一个倾听者，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幸福的。

可是对于她们来说，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在云端，一个人只有单支的翅膀，即使找到所谓的伴侣，不同时挥动翅膀的话，也是飞不到云端的。

这一年的秋意渐浓。黎晓芹约了井晞出来见面，由于井晞早到了，她便站在商业区一块固定的地点等，身边恰好是倪馨看过婚纱的那家影楼，只是井晞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谷暮然想放掉一段感情的地方。

任何女孩，见到橱窗中的圣洁婚纱都会看一眼，井晞自然也不例外。那洁白因为隆重而变得并不那么刺目，所以她盯着看了许久，直到一位店员走出来送客人。

“小姐，有什么需要吗？”那店员也许是见她看得专注，便上前主动说道。

井晞收回留在婚纱上的目光，对着店员微微一笑，又摇了下头。

店员持续礼貌的笑容加游说：“喜欢的话可以进来看一下，我们现在各大套系都正在打折促销中。”

“不了，谢谢。”井晞说完离开了影楼一段距离。

打折的套系和打折的爱情，她还配拥有吗？

黎晓芹来得不早也不晚，一见面就拉着井晞去下午茶。

井晞面前一杯奶茶没喝完，却见黎晓芹一杯果汁，一块蛋糕和一块泡芙进了肚。

“晓芹，你不怕胖了？”她讶异地看着黎晓芹吃了又吃，平时晓芹为了保持身材，甜食糕点很少碰的。

黎晓芹又点了一杯果汁，神秘地对井晞说：“不怕，我现在是两个人吃。”

“两个？”井晞很快反应过来，“你有啦？”

“昨天知道的。唉！没想到这么年轻要当妈了，还想多过一下二人世界呢！”黎晓芹虽然说的是失望的话，可是语气却是开心的。

“恭喜啊！”井晞羡慕道，“有孩子是好事，我觉得有了孩子，一个家就完整了。”

“那倒是，想想小时候的事仿佛还在昨天，现在却都要做妈妈了，时间过得真快。”黎晓芹感慨着，“你怎么样？和你的医生男朋友订下来了吗？”

“哪有这么快？”她想了一下，问：“晓芹，你说和谈不上有心动感觉的人可以过一生吗？”

黎晓芹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看着井晞，“有些人可以，但那也是在有可图的情况下，比如有的人图对方的钱。但是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不行，你这些年看事情太淡了，好工作不要，也没有喜欢的人，再这么下去，我都怀疑你要看破红尘出家了。这次好不容易谈一回恋爱，却还是这么淡，你看你，哪有一点恋爱中的激情？”

“他追我好多年，而且除了他，我没有更好的选择。错过了，可能真的就一辈子一个人了，你说的出家也不是没可能。”井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变了！”黎晓芹看着她，“不是说你比小时候变了，是这次回来以后，以前你只是安静一点，但是下定决定想要努力做的事情都会全力以赴，可是这次，说句不好听的，你像丢了魂一样，一点生气都没有。”

“我吗？”井晞撑起一个笑容，“有你说的那么惨吗？”

“拜托你好好看看自己吧！黑眼圈都出来了，几天没睡好觉了？”黎晓芹担忧地说，“没人说决定的事情不可以改变，如果真心觉得可以，心思就订下来，如果试过了不可以想反悔也没什么，那句话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吗，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活得不开心呢？”

这一天晚上，井晞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世界是一望无际清澈至极的水，她置身其中，憋着一口气想浮出水面，可是无论如何向上，都不能冲出水面，只能在水中看着外面天空中的太阳和云朵。直至那一口气用尽，她幽幽地对着成团的云朵默念了一声再见，即向下深深沉去，无声无息，也没有窒息的痛苦。

次日醒来，看着自己一个人的家，她无奈苦笑，原来孤寂的人，做的梦都是一个人。

谷暮然于出差的第十三天回来了。下飞机后，他先回公司交接了一下工作，这次争取到的客户订单，利润足够谷氏一年的开支。谷万里见他疲倦，劝他回去休息倒时差。

井晞中午打算出门去超市买生活物品，食材。推门出去，见到有一个人坐在自家门前的地上。

仔细一瞧，“谷……谷暮然？”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会在这边？

“是我。”谷暮然起身，双眼布满血丝。

他本来想按照谷万里说的回家补眠，不想拦了车，上去报了地址就是这里。每一次来这里，都让他心情不郁，他不喜欢这的环境，这里的人又对他不友好，可是他还是想来，累的时候，有她的地方才像一个可以休息的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井晞有些不自在地问。

“上午，回了一趟公司。”谷暮然透过她身后的门，向屋内望了一眼。

“你……要进来坐一会吗？”她说完后自觉有点失言，无奈说出的话又不好收回。

他似乎错愕了一下，又很快回复沉静的表情，“那打扰了。”

井晞向门旁边让了让，他便拖着身旁还未来得及送回家的行李箱进了屋。

“喝茶吗？”

“你要出门吗？”

他坐好，她站定，同时发出的问话。

“哦。想去买点东西。”井晞先回了他，又看了一下时钟，“你吃饭了吗？”

谷暮然摇头，“还没，不如你陪我出去吃一点？”

井晞看到了他的疲态，思虑了片刻。

“不愿意吗？”谷暮然见她在想，失望地问。

“不是！”井晞急忙否定，“看你挺累的，别出去了，我做点简单的吧？”

简单的结果，仍然是两碗面。准确来说是两碗炸酱面，井晞又特意切了黄瓜丝和蛋皮丝来配面。

“家里没有什么食材了，本来打算出门买一点的。”井晞一边递给坐在饭桌边的谷暮然筷子，一边说。

谷暮然挑了一筷子，即使饿着，他吃东西的样子永远也是温吞的。

侧目偶然瞧见井晞在盯着他看，他有些不习惯，“嗯，还不错。”她做的吃食，没有那么浓郁的香味，却是他想念的味道。

“哦！”井晞也低下头去吃面。

谷暮然直觉此时的井晞有一些不一样，那种很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细想从她回来后，他们大约是第一次单独两个人在一起吃饭，而她也没有对他表现出不满的情绪。他不喜欢她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说话时谈判的语气和在他们之间划出的距离，因此这时的温馨是何其珍贵。

“我平安回来了。”谷暮然又开了口。

井晞疑惑着看他。

“你不是让我一路顺风吗？”他解释。

因此，他回来当天就来找她，告诉她，他有好好地回来。

井晞的眼眸蕴含了一丝水气，拼命忍着收了他们吃好的碗筷。

“我来吧！”谷暮然欲接过她手中的碗筷。

“不用。”她回身，“你先休息一下，很快就好。”眼泪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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