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尘埃落定 本卷完
作者:走马刀      更新:2019-09-10 08:22      字数:4199

傅决面对着林茉白,突然冒出一句“谢谢”,在场的几人都不知道他所谢为何。李惊蛰也没有等林茉白接傅决的话,便开口说道:“林师妹,傅决他已经答应作为人质随我前往京城。”

林茉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望向了傅决。宁无书也看向傅决,冷静地问道:“阿决,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么?”

傅决咧嘴笑道:“当然啦。鱼龙卫是我娘一手创办的……”他偏过脑袋扫了李惊蛰一眼,“虽然现在可能不是我娘当时想要的样子,但我也想去试一试,能不能把鱼龙卫变得更好。”

李惊蛰皱了皱眉,正欲说话,却听林茉白嘴角露出一抹浅笑,对他说道:“你听到了么,他说想要把鱼龙卫变得更好。”

“哼。”面对林茉白,李惊蛰不敢有什么脾气,他只能瞪了傅决一眼,却没有接话,只是说道:“那么,林师妹,今夜的事,到此为止。希望今后不要有任何人透露出关于那本名册的事情,也希望今天这里的人不要再找朝廷和鱼龙卫的麻烦。咱们各走阳光道、井水不犯河水。”

“李惊蛰,你听好了。”林茉白正色道:“今天这事,在我看来只是一件小事,微不足道。但我要提醒你,不要再打真仙道书的主意,世上不存在得道升仙的法门,也没有长生不死的诀窍。武无止境,但人有止境,否则当年找到真仙道书的地方,就不会是古墓,而是仙宫了。因此,你已经有了权势,就好好守你的江山,你既然这么在意鱼龙卫,就将鱼龙卫给做好。做一个凡人,没有什么不好。”

李惊蛰沉着脸听完,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将来若有机会,咱们再叙旧吧。再会。”

林茉白抬了抬下巴,却是望了傅决一眼,没有再说话。傅决冲宁无书点点头,眼里全是满意与开心,宁无书知道,傅决虽然一直活得像个小混混,但是他过去那些年读的书让他与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他想要看到四海升平,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将那名册带回给李惊蛰。所以,今天这个结果,其实最满意的应该就是傅决了。

宁无书想到这里,也冲傅决笑了笑,说道:“阿决,保重。”

傅决笑得更开心了:“有空来金陵玩玩,我做东。”

慢慢的,鱼龙卫开始撤走了。阮松雨等四人依然昏迷着,当宁无书弄醒他们时,几人依然觉是动弹不得,似乎经脉都阻滞了,花了很多时间才恢复,看来是李惊蛰亲自出手才有了这样的效果。而冷千秋在服下宁无书的药之后,心脉渐渐平稳了下来,虽然伤得很重,但看来没有性命危险了。

眼见鱼龙卫大批大批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今夜本是一次护送宁良离开的战役,但谁也没能料到李惊蛰竟然亲自从京城悄然而来,差一点让大家全军覆没。若没有冷千秋数次出手、若没有林茉白突然出现,结局将会十分可怕。

现场唯一状态还比较好的也就是宁无书与吴桦了。吴桦在与李悬云的决斗中力竭,又被李惊蛰隔着丈许远击了一掌,昏死过去,但实际上他受的伤并不算重,仅仅只是脱力,服了伤药之后稍作调息,已经能够站了起来。而宁无书实际上没有受伤,只不过在冲击中经脉内力出现了混乱,目前已经调整好。而现场除了冷千秋之外,状态最差的,不是阮松雨、欧阳天辉等人,其实是林茉白。

鱼龙卫一撤走,林茉白便脸色极差地坐到了地上,宁无书见状连忙冲上去扶住林茉白。这一扶,宁无书吓了一跳,只见林茉白脸上身上全是冷汗,浑身肌肉都在以肉眼看不见的频率颤抖着,手脚没有一丝力气,就连呼吸都一下子弱了许多,仿佛方才与李惊蛰的对话,是她消耗自己的生命力在进行的,只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候,林茉白便从一个绝世高人,变得了油尽灯枯的模样。

宁无书一见,眼泪瞬间便下来了,她伸手揽住林茉白的肩背将她扶住,小声问道:“娘,你还好么?”

林茉白的整张脸这时候都已经僵住了,状态十分可怕,她强行挤出一个笑容道:“为娘没事……”然而话未说完,林茉白便两眼一翻,昏迷了过去。宁无书大惊,连忙唤来兰素梅,眼含泪水地说道:“兰师姐,久闻风神阁医术冠绝天下……”

“好了,宁师妹,不用说了,我来看看令堂。”兰素梅的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在方才与鱼龙卫的对抗中,她杀的人最多,手段也最为残忍,因此李惊蛰在击昏她时下手不轻,打中了兰素梅后背一处大穴,此时她走起路来时,双腿都不听使唤,还不时咳出两口血来。但林茉白的样子要显得可怕多了,兰素梅又是现场唯一的医者,便二话不说,接过了林茉白。

兰素梅的师父黄千千是个药理专家,擅长研究草药与毒药,医术其实比不上传说中的风神阁第一医仙水秀,但能坐上风神阁仙女的位置,便说明她的能力也绝对是世间一流的。兰素梅当然也称不上是什么医仙、神医,但得了黄千千真传的她,并不比世间任何一个医者要差。

稍作检查之后,兰素梅的脸色也沉凝了下来,她对宁无书说道:“宁师妹,令堂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她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衰竭,经脉亦出现萎缩,似乎是中了某种可怕的毒,却没有任何毒药的痕迹,而且这种衰竭与萎缩绝非一日之功,恐怕是经年累月所致。方才令堂应该是强行催动了丹田气海中残余的一些功力,这更令她的身体支撑不住。”

宁无书听得震惊,她猜到自己的娘亲是有旧伤的。林茉白是一个能让李惊蛰吓得面无人色的人物,却在宁府的角落里当了十几年默默无闻的小妾,连东方薇那个跳梁小丑般的女人都可以欺负她,若不是受了伤,又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但即便如此,宁无书也没想到林茉白的伤那么重,五内俱衰、经脉萎缩,这可不是简单的内伤啊!

“那……那怎么办!”宁无书一把抓住兰素梅的手,惊慌地叫道,“兰师姐,我求求你,你一直要救救我娘啊!”

兰素梅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宁师妹。这个地方又湿又冷,也不是疗伤的佳所。大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不如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再给令堂治伤。你放心,令堂的生命力十分顽强,这种伤换了常人,恐怕早已经死去十回了,令堂多半是有什么法子对抗它,所以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待安定之后,我们再想想办法。”

原本头脑冷静、思路清晰的宁无书在林茉白突然昏倒后,一下子便乱了。五年没见的母亲终于回到自己身边,却又有了生命危险,宁无书无法接受这种事实。兰素梅一番话,她才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下来,说道:“师姐说得没错。”

她轻轻抚了一下林茉白的发丝,五年未见,林茉白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宁无书强忍住心酸,站起身来,郎声说道:“各位,今日之事已毕,无书在此谢过各位。但大家都受了不轻的伤,我们必须要找个地方休养生息。”她伸出手,指着东面的方向,说道:“从此处去数百里之外,抚州地界,有一处王仙峰,山里有个猛龙寨,寨主受过我的恩惠,我们在那里暂时安顿一下没有问题。吴桦,你一会儿与我一起去找几辆马车,咱们带大家往王仙峰去。”

吴桦此时正扶着冷千秋,往冷千秋的体内渡着内力。虽然吴桦自己的功力也已经见了底,但仍然在努力帮冷千秋调息。听了宁无书的话,他抬起头来望了宁无书一眼,眼中尽是不满的神色,毕竟他原本便不怎么信任宁无书,更何况冷千秋在此役中是伤得最重的一个。然而当他看见躺在兰素梅怀里的林茉白时,还是叹了口气,没有把嘴边的话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冷千秋交给了一旁的阮松雨。

“放心吧。”阮松雨郑重地对吴桦说道:“冷前辈乃是剑道宗师、一代大家,我会照顾好他。”

吴桦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与宁无书一同离去。

不远处,大火还在蔓延,已经渐渐往祁东烧去。很快,这里就会化作一片焦土。而那些鱼龙卫没有办法带走的残尸遗骸,也会一同变作尘土,消散在风雨里。

在距离湘南不近不远的一处河道旁,一个身影正披夜前行,此人身材挺拔,虽然相貌平平但是气质非凡,正是那天王宗的刘文训。

在离开祁东后,刘文训便根本不再回头去看那里发生的事,即使很快那里就起了一团冲天大火,又不断有喊杀声传来,更有好几个恐怖高手的气息不断爆发,却似乎都不关他的事,他一路向着北面前行,直到来到这河道旁。

大河水流湍急,要过河得找船家。刘文训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河边停着一艘船,便快步走上前去。然而当他靠近那船时,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

那船头坐着一个人,此时脱去了鞋子、挽起了裤角,将脚泡在河水中,手中还拿着一把花生嗑着。见刘文训来了,他呵呵笑了笑,说道:“阿文,事办完了?”

刘文训的心猛地一跳,他已经认出,在这船头等他之人正是天王宗天门谷谷主——阎王笑。

黑夜中,阎王笑的表情没那么容易看清,但刘文训仿佛能清晰地望见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即便是身经百战如他,也依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心中的紧张。

隔着老远,阎王笑却似看出了刘文训的紧张,笑道:“别紧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刘文训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却没有作出任何表情,只是手脚有些僵硬来到了那小船边上,在阎王笑的示意下跳上了船。而阎王笑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语气平淡地说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再去掺和宁良家的事了?”

刘文训二话不说,双膝跪倒在木船上,低着头,沉声道:“谷主,阿文知错,请谷主责罚!”

阎王笑背对着刘文训,摇了摇头:“你狗屁都不懂。责罚你有个屁用?”他冷笑一声,似乎是在表现对刘文训的不屑,又似在嘲笑自己:“老子突然发现,云飞玉那个自恋狂说的是对的,凡事唯有顺势而为才是正道,否则随便来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以让人找不着北。本来以为这次是个天赐良机,没想到今天出来搅局的,全是老子当年自己挖下的坑。行了,也不关你事,你又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有求于人,自然便容易受到摆布。起来吧。”

刘文训听不懂阎王笑的话,但似乎感觉到他不大高兴。但是刘文训本来就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只能默默地站起身,垂着双手站到阎王笑身后。阎王笑伸出手挠了挠头,叹道:“当年师父说得真是没错,当一个世外高人容易,入世做一个人间行走才是最难的。但是,如果对凡事都置身事外、漠不关心,老子又为何要练就这一身本事?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啊……阿文,撑船,走。”

刘文训点点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阎王笑的武功亦是天下间绝顶的人物,他既然来到了这里,想必对于不远处正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了解的,那么……他真的不关心自己的老朋友宁良、不关心宁无书、亦不关心……那个恐怖到极点的人么?

小船悠悠然离开了河岸,朝着对岸飘去。远处的大火还在燃烧,黑烟飘来,有些呛人。慢慢的,轻轻的小雨下起,水面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烟波,逐渐掩去了小船划过的水痕。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很快,黑烟、火光都被大雨给压了下去,不用多久,今夜的一切都会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