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女相见
作者:走马刀      更新:2019-09-10 08:22      字数:4150

当宁无书旁若无人地走进破庙中,开始检查那尸体的时候,许贤才逐渐回过神来。

他出了一身的虚汗,大口喘着气,虽然抓着他脚腕的那两个木头爪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但他仍然无法挪动自己的腿,膝盖还打着颤,只能靠以手扶剑支撑着身体,才不至于太丢面子。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轩辕瑾瑜的声音:“许贤兄,方才不得已之下得罪了……还请见谅。小弟见识少,不知道这个藏在庙里的家伙是谁,不如请兄台来看一看?”

许贤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转过头去,却看见之前差一点就杀了自己的那个小白脸,此时站在身边,一脸真挚地看着他,恭敬地抱着拳头作揖。

宁无书见许贤愣着没有答话,又喊了一声“许兄?”许贤才反应过来,重重咳了两声,说道:“好……我去看看……”说完话,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嘶哑至极。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宁无书,却见她脸上没有一点嘲笑与不屑,这才缓了缓神,迈着僵硬的步伐,来到了破庙中。

宁无书以前在灵镜门中练箭的时候,就杀过无数豺狼虎豹,扒皮取心之类的事情没少干,也不至于被尸体给吓到,但毕竟第一次杀人,多少有些不适应,方才她说认不出此人是一回事,但也是因为暂时没有办法近距离观察这具尸体,才请许贤来做这事。许贤行走江湖十几年,做这种事情当然是得心应手。

这个被宁无书一箭射死的人皮肤黝黑,身材瘦小,长得贼眉鼠眼,五只手指格外修长,指甲也被修得尖利,指甲缝似乎还藏着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粉末。许贤此时也没空管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两位宁少爷以及他们的仆从,将尸体来来回回翻了个遍,衣服也被他扒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许贤蹲在地上,说道:“基本上确定了……这人应该是山东一带的成名杀手郑定,江湖人称毒蝙蝠,是个和魏纵天齐名的杀手。此人擅长隐匿,很有耐心,讲究出手一击必杀,你看他的指甲,其中藏着剧毒,被划个小口子都是七窍流血而死的下场。而且他和魏纵天不同,郑定本人其极嗜杀、性格暴虐,得罪了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取他人头,但因为他本事一流,都没有成功过……”说到这里,许贤吞了一口唾沫,偷偷看了宁无书一眼,发现这个小白脸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看我干嘛……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有针对他,我只不过是设计了一点小圈套而已,雕虫小计罢了。”

许贤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着宁无书抱了一拳,说道:“老哥我托大喊你一声老弟……轩辕老弟,不知能不能讲一讲,方才为何要说我是内应?这也是你对付郑定的计谋吗?”

“说计谋就过了,只是随机应变而已。”宁无书笑吟吟地说道:“其实蛮简单的,我一来这里,就知道佛像里藏着个人……这个你就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了,我总是有点自己的小秘密。我能感觉到他针对我释放出来的杀意,所以和你说说话,假装很聪明地‘识破’了你,还要杀了你,这才让他放松了警惕,一举得手而已。”

许贤一想也是,此人都能搞出那种诡异地钻地木爪,他有办法得知佛像中藏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问道:“可是,郑定乃是成名高手,亦是极强的杀手,他的反应力与警惕心都极高,不是老哥我说话不好听,轩辕老弟你刚才那一箭虽然厉害、也足够出其不意,但未必能杀得了他,但我看老弟你……很有把握?”

宁无书笑了笑,反问道:“许兄,你来到这破庙后,有没有觉得整个人特别亢奋?”

“嗯?”许贤皱了皱眉头,略一思索,却发现他说的没有错。自己本来特别困,但刚才在庙外就怎么也睡不着,而且心跳还极快,当时他以为是自己紧张所致,如今宁无书一问,才知道和眼前这人又是有关系的。

“是这样子的。”宁无书指着方才佛像碎裂时已经被撞落在地的香炉和地上的香灰,说道:“这香是我特制的,里面加了点东西……你们别紧张,不是什么迷药毒药,如果是迷药毒药,肯定瞒不过要来这里潜伏的杀手。所以我加的是提神醒脑的东西,只不过嘛,量大了一些。”

“一旦有人潜伏在此处,他必然长时间闻着这香,让他始终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当我出现与许兄你对话时,他的注意力也会格外集中。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人可以偶尔保持这种高度集中,但时间一长,精神必然不支,因此一旦放松警惕,他的反应力与精神集中度反而会出现大大的削减,所以我这一箭之功,也绝非侥幸。”

许贤听得额角冒出了冷汗,眼前这个家伙真是太可怕了,听他这意思,应该是早在宁良带着他两个儿子到此藏身前就布置完了一切,还算准了杀手会潜伏在此,然而这怎么可能?还是说,他仍有两手准备?许贤不敢再往下想了,感慨道:“轩辕老弟神机妙算,轻而易举地便杀死了成名杀手郑定,今后在江湖上,定有你的一席之地。”

宁无书干笑两声,心想,我这算什么,如果换了那个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阿决,估计这个郑定就不会死得这么痛快了,恐怕得被扒下十层皮来。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她摇了摇头,把脸转向一旁缩在角落里的,自己那两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烟江旁,大雨渐歇,夜色仍浓。魏纵天与铁塔斗了小半个时辰,两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魏纵天单膝跪在地上,左手从肩膀往下到手腕,以一种可怕的角度扭曲着,显然骨头已经断了好几截,左小腿上也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往外冒着血,染红了他的裤管。而铁塔在不远处,扶着一棵树,大口喘着粗气,口中鲜血不要钱般往外涌,手里的刀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捂着肚子,满脸痛苦之色。

东方薇皱着眉头,望了一眼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师父神色焦急的小男孩,心中动了一动,正要上前,却被宁良拦住。东方薇疑惑地看了他一见,却听他说道:“不合适。且不说以我们的身份去动一个小男孩太过卑鄙,更何况我曾听人说过,江湖上最不能惹的就是老人、女人以及小孩,你怎么知道这小孩就是无害的?”

东方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听宁良的,没有上前。这时候听那魏纵天重重咳了几声,干笑道:“宁良……果然不凡,今天我老瞎子是杀不了你了,不过,你还是要死。”

宁良眯了眯眼,冷着声音说道:“我不想听你说话了,我不会为难一个小男孩,让你徒弟滚。至于你,就自刎谢罪吧。”

魏纵天闻言,哈哈大笑了两声,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灰蒙蒙的瞳孔颤抖着,说道:“我的徒弟,不劳宁大官人操心了,不过想要我老瞎子死,可没这么容易!”说罢,他用完好的右手朝徒弟招了招手,那小男孩连忙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了魏纵天。东方薇见状,刚要喊铁塔上前杀了他们,就看到铁塔“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哇哇地大口吐血,血中还混着一些像是碎肉块般的东西。

魏纵天冷笑道:“这位壮士肉身之强乃我生平之罕见,但老夫的摧心掌也不是吃素的,此刻他五脏六腑烂了一半,若是好生调养,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性,要是来杀我,就算能杀得了我,也要立刻死在这里。”

东方薇大怒,却也不敢上前,她看了宁良一眼,却看见宁良面无表情,不知喜怒。魏纵天也不再说话,由自己小徒弟扶着,一步一步慢慢离开了。

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宁良转身离开,同时开口说道:“立刻回去。他刚才说我今天还是要死,说明他们还有后招,我思来想去,只能是对帆儿和榕儿下手了,若是再来一个魏纵天这样的人,那么凭许贤一人未必能抵挡得了,不要管这瞎子了。”东方薇听了,大惊失色,连忙追了上去,两人也离开了江边。而那吐着血的铁塔仍跪在地上,不知要将血吐到何时。

宁良与东方薇都是不会武功的人,经历了这一整日的折腾,精力其实已经见底,此时他们骑着马,一路往破庙的方向奔去,东方薇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急,宁良脸色仍旧看不出什么,但眼神里也透露出焦急,两人不断踢着马肚,但脚上也没什么力气了,只能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

等到他们策马来到破庙前时,只能看见庙中烛火轻轻晃动,一点动静也没有,而庙门口的那木门不知何时被炸成了一地的碎片。两人心中一跳,跳下马来,往庙里跑去,谁知进庙一看,那佛像碎成了七八块,而地上横七竖八地睡着几个人,包括他们的两个儿子以及那些家丁,此时都打着呼噜,睡得十分香甜。在庙的角落里,两个人盘腿对坐聊着天,一人是许贤,另一个则是他们没有见过的一个年轻男子。

两人听见脚步声,将头抬起,那年轻男子眼睛在宁良与东方薇的脸上扫过,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礼,说道:“草民轩辕瑾瑜,拜见宁大官人。”随后指着地上睡着的人,说道:“他们都睡了,宁大官人,不如我们出去说?”

宁良见他与许贤相谈甚欢,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危险,再想到破庙碎裂的大门和佛像,大概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于是点点头,对东方薇说道:“你留下来照顾帆儿、榕儿,我出去一下。”

两人来到破庙外,此时雨已经停了,他们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宁良停下脚步,回头对宁无书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帮我?”

宁无书微微一笑,答道:“是我一位长辈托我来的,那位长辈早年与宁大官人曾有交情,听闻宁大官人遇险,便派我前来相助。”言罢,又将自己如何设计射杀郑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宁良听得频频点头,抚掌道:“真没想到,你竟有这般才能。只是不知道,你那位长辈究竟是何人?”

“那位长辈说,五年前他欠大官人的人情就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因此这本也不会亲自前来,只派晚辈前来相助一二,还说若是帮不上忙,也不必强求。”

宁良眼中精光一闪,忽然定定地盯着宁无书看了起来。

宁无书一惊,心想不会吧,这都能认得出来我?可是不说阎王笑也不行啊,自己这老爹肯定不会轻易相信她。但是一暗示阎王笑的身份,就被认出来?原来自己老爹这么聪明的吗?不过宁无书还是不太相信宁良能认出她来,她这次出门之前特地让小琴帮自己画了个又浓又直的眉毛,还做了喉结,假兮兮地在下巴上粘了几根绒毛,怎么看都是只是个美男子,不可能、不可能……

宁良盯着宁无书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明白了……你叫轩辕瑾瑜,是吗?”

宁无书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既然你是……那人的晚辈,那我可以完全相信你。现在我手边没什么人可用,必须拜托你帮我跑一趟腿,做一件很麻烦的事,可以吗?”宁良悠悠地说道。

这能说不可以吗?不过对于宁无书来说,继续待着也不合适,她来这里只是救自己亲爹的,现在任务已经基本完成了,她并不想和破庙里那个自己挂念了五年的仇人打交道,也不想看宁良和他两个儿子怎么父慈子爱,于是思索了一会儿,便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