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一直在帐房里，可有人证？”齐徽将茶盏拖在手里，抬眼去看堂中那个两鬓斑白的人。那管家后半段话可以说是完全的废话，前半段话听起来虽没有什么纰漏，但是没有绝对的证据又能证明什么呢？

管家听到齐徽对他的话存在质疑，立刻诚惶诚恐地为自己解释道：“侯爷，小人句句属实啊，小人房里的灯一直点着，不信侯爷去问问跑堂，昨夜没有打更的声音，小人不知道算账到了什么时候才熄灯睡下了……何况以小人这把老骨头，也搬不动这些桌椅板凳啊。”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齐徽挥手打断，因为齐徽知道这老管家接下来一定是些表忠心的废话，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去问问其他人。

于是齐徽将目光转向了跑堂，那跑堂身体壮实，一定能搬起那些桌椅板凳无疑，而且如手下所说跑堂昨夜睡在大堂里值夜，是最有可能得手的人，何况方才管家说跑堂看到他在房里算账，正好问个清楚。他依旧是那副淡淡然的样子，开口问道：“你说，若是敢有半个字假话，呵……”

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同齐徽一般面对的王侯将相不同，那些人威胁起来是没有什么用的，他们盘根错杂，知道继承爵位后的齐徽不会真的拿他们怎么样，但是这些小老百姓就不同了，在他们眼里，那些王公贵族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连眼皮子也不会眨一下。

那跑堂听到齐徽话语最后故意的那声尾音，还好他是个魁梧的汉子，不然可真要噗通一声跪下去不可。

其实但凡是个人就会害怕，人这一生能有几回被禁卫团团围住而座上那人扶剑直勾勾盯着你的经历？怕是夜里都要做噩梦。

跑堂不敢耽误太久，立刻一五一十地对齐徽道：“小……小人昨晚一直在大堂里守夜，的确看到管家那屋的灯亮着，管家就坐在桌子边……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小人突然困了，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小人竟然在柴房里睡了一宿，刚出了柴房就被官老爷带到了这里――侯爷，小人说得句句属实啊！小人妻儿老小等着小人养活，小人哪里敢对侯爷说假话，侯爷明鉴啊！”

看他情绪如此激动，倒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既然跑堂在后半夜睡着了，管家的嫌疑还不能完全排除，只是齐徽却感到一丝不对劲，既然是驿馆的跑堂必然是要能熬得住夜，怎么会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己在柴房里睡着而浑然不知？齐徽忽然就想到了是什么东西让这个跑堂陷入沉睡，难道是……

齐徽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耽搁太久，他对着跑堂微微点头，然后转而对打更人问道：“你昨晚为何没有打更，没有打更，你去哪里了？”

打更人却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停地给齐徽磕头，把大堂的地砖磕得梆梆作响，他一边磕头嘴里一边哭喊着小人该死的话。

听这意思着打更的和行刺有什么关系不成，打更人在外头，是怎么进的驿馆？难不成是他迷倒了跑堂然后跑进来关闭了门窗不成？

“说。”齐徽拿眼瞧着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到原来的地方，手搁在膝上，上身微微向前倾，眼眸眯起直勾勾盯着那个瑟瑟发抖的打更人。

“侯爷……侯爷饶命啊！小人早知道会害官老爷受伤，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是……是伙夫！他跟跑堂前几日打了一架被揍得鼻青脸肿，他昨天找到小人给了小人一两银子，又给了小人一只迷烟叫小人捅破窗纸吹进去迷倒跑堂，小人就在门外等着所以没有打更……小人鬼迷心窍才犯了这样的过错，侯爷饶命啊！”这说得是要把胆子都要吓破了，他说完又是一顿磕头，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齐徽不禁皱眉。

打更人话音末落，那伙夫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齐徽都为这连连受挫的大堂地砖心疼，极其疑心这地砖莫不是早被磕坏了。

伙夫是个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看他左眼上还带着一圈淤青，该是前些日子和跑堂斗殴留下的无疑。伙夫嘴里也哭喊道：“小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走这阴沟里的独木桥，本想着让他被管家抓到怠工扣上银钱臭骂一顿，结果……小人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侯爷明察！”

“你怎么解释跑堂今早在柴房里醒来？”齐徽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依次落下，另一只手扶额，静静瞧着这慌张的伙夫。

“小人同小二一起，将跑堂扔进了柴房里……”他说得十分小心，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或者将这句话说完愤怒的侯爷就会提剑把他的脑袋割下来，不由得瑟瑟发抖，和那打更的一起倒也相配。

那小二算是个伶俐的人，到底是驿馆里的人，不等齐徽问他，赶紧上前一步颇为后悔地对齐徽道：“侯爷，小人和伙夫是老乡，他叫小人一起把跑堂扔柴房里小人也不好拒绝……早知道小人就算是豁出去也得拦住啊，侯爷，小人知错了！”说完就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看来是一场闹剧不成？既然伙夫是为了报复跑堂才联合了打更人和店小二，那么剩下来那个只有管家了？齐徽的目光落在管家身上，但他并没有立刻开口，他在观察管家作何反应。

正当齐徽要开口逼问管家如何如何的时候，于慎房间的门被忽然推开，那动静将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齐徽也转过头，蹙眉道：“于大人？”

于慎捂着肩头的伤，皱起眉对齐徽先是摇了摇头，待齐徽先是困惑后是了然后，才对齐徽道：“侯爷，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就不必再追问下去，几天后就要回京，侯爷和下官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然怎么回宫面对皇后娘娘？”

齐徽注视着于慎的眼睛，沉默了半晌，终于道：“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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