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出事，笑尘不会想到会是他之外的人。即便是他之外的人，笑尘也想不到会是王玉。

笑尘来到医院的时候，沈琳直直的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整个人已经懵掉了。医生和护士来来往往，对她来说却都仿佛是不存在的。

笑尘走到近处，看到沈琳白色的鞋子上、蓝色的裙子上、苍白的手上和煞白的脸上都沾满了鲜血，低垂着脑袋，笑尘看不清她的面容。

沈琳紧紧握着的双手止不住的在颤抖。

笑尘先是走到病房门口，透过窗户看了里面，只看得到半截床位和白色的被子，转身走到沈琳面前，没有说什么。

沈琳缓缓抬起头，脸上除了血便是清晰可见的泪痕，看向笑尘的眼神空洞而呆滞，那双似是哭干了的眼睛布满了密密的血丝，笑尘看不到瞳孔的焦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渐渐地认出了笑尘的样子，泪水再次决堤般涌出，伴随着再也掩饰不了控制不住的悲恸惶恐地哭泣声，在午夜将近十一点的医院，招来的只会是同情的目光而不是斥责。

笑尘抬手将她揽入怀里，无声的轻轻拍打着，此刻，再多的言语都显乏力。

十一点多一点的时候，刘心第一个赶了过来，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尹双，又过了不多久，子一也赶了过来，赵斌和木红怡人在南京，现在还在路上。

尹双从笑尘怀里接过沈琳，说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稍后他们会把王玉转到特护病房。”

笑尘点了点头，轻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尹双艰难地摇了摇头。

刘心走到病房门口看了下，回过头望着沈琳问道，“怎么回事？”

笑尘看着尹双怀里的沈琳，说道：“先等斌过来吧，让她缓一缓。”

其实第一个赶过来的并不是笑尘，而是只有他们几个才认识的周南，对于这个一直跟着笑尘的帅气男生，刘心几个也都不太清楚底细，他们只知道打一开始认识笑尘的时候，这个男生就已经在笑尘身边了。

周南来到医院之后就开始里里外外的打点，此刻来到笑尘身旁，轻声道：“都安排好了。”

笑尘点了点头。

子一晃了一圈，发现病房外面，走廊尽头，包括医院的门口都多了些或生或熟的面孔，想必周南来之后就在打点这件事，他们谁都不会允许再出任何的差池。

十二点整的时候赵斌还有木红怡匆匆地赶了过来，赵斌透过窗户看了眼病房，最后看了眼浑身是血的沈琳，没说一个字，转身便走。

笑尘望着赵斌离开的背影，问道：“你要去哪？”

“杀人。”

“杀谁？”

赵斌停了停，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然后继续往外走。

木红怡快步跟了上去，拉住了赵斌的胳膊，却被赵斌猛地甩掉了，转身后望着受到惊吓的木红怡，欲言又止，把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最后只说道：“你到笑尘那里去。”然后又对笑尘说道，“帮我照顾好小木。”

木红怡受到惊吓不是因为得知王玉进了病房，也不是因为赵斌第一次对她这么粗暴，而是她从未看见赵斌现在这副样子，这副完全失控的样子。

此刻的赵斌，红着眼睛，木红怡在里面看到了愤怒、恐惧还有无助。

等赵斌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发现子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让开。”

没有回应。

赵斌望向子一，血红的眸子已全是愤怒，近乎低声嘶吼道：“我叫你让开！”

从不知道生气、郁闷、恐惧为何物的子一破天荒阴着一张脸，平静道：“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赵斌毫不犹豫也毫无章法地挥出拳头。

笑尘没有理睬，他清楚赵斌现在的状态，不可能是子一的对手。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赵斌就被子一按在了地上。

在确定赵斌已经冷静下来后，子一站起身，平静道：“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想杀人，所以就算要动手，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木红怡跑过去扶起赵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心疼的不是赵斌的伤，而是心疼他的心。

笑尘望向沈琳，看到她已平静许多后，这才问道：“可以了吗？”

沈琳点了点头。

在之前的那两个小时里，沈琳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当她抱着满身是血的王玉蹲坐在人民广场上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天已经塌下来了。在她用人生中最后一丝理智打了120之后，她的脑袋里就已是一片空白了，除了王玉最后的那句话。

“要么我醒了，要么我死了，否则不要告诉任何人。”

沈琳哽咽着，断断续续道：“今天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我和王玉就回来了，他说上次没有好好陪我，所以这次要带我出去转转。晚上七点不到，我们两个正在人民广场那里，他说饿了，赖着要我请他吃饭，我说只请得起沙县小吃，他笑着说好，可没走一会儿，他却突然说，让我自己去地铁站，随便坐几班地铁，要不停的换乘，去人多的地方，越多越好，然后一小时之后回原地等他，如果到时候他不在，就让我打你的电话。我当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可看到他的样子很奇怪，态度也很坚决，于是就答应了。他还把手机给了我，嘱咐我千万要记住这个地方，他担心我不认识路，还特意让我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样子。我很害怕，虽然已经知道事情不对了，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一小时后回到原来的地方，就看到他从一栋楼里走了出来。他浑身是血，可还是对我笑，我好害怕，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记得他最后说道‘宝宝，别怕，死不掉的。答应我，要么我醒了，要么我死了，否则不要告诉任何人。’”沈琳说话的时候，泪水如线般滑落。

笑尘问尹双：“医生怎么说？”

尹双强忍着悲痛，红着眼睛说道：“不好。手臂和背部都有很深的刀伤，而且右臂轻微骨折，最重最深的伤在左腹部，医生说已经伤到内脏，胃暂时失去正常功能，只能打营养。”

“有生命危险吗？”笑尘追问道。

尹双艰难道，“今晚是危险期，今晚如果醒不过来……”

沈琳一个踉跄，就被尹双接在了怀里了。

笑尘想了想，转身问旁边的周南，“怎么样了？”

周南为难道：“只知道是贝勒干的，但还没查出来他现在人在哪。”

刘心过来后就一直在打电话和接电话，此刻放下手机说道：“外面至少六拨人在分头找我们，除了找王玉的那批人被干掉之外，还有一拨人一小时前也被干掉了。”

一直紧紧“看着”赵斌的木红怡犹豫了一番后开口道：“斌接到电话后安排人在我们回来的地方埋伏，那一拨找我们的人现在的状况不会比王玉好到哪儿。”

刘心则继续说道：“各个相关的公安和派出所都被报了‘平安’，时间是今晚一整晚。”

“报平安”是道上的话，是有一定势力的人事前给案发地点的公安局打个招呼，让他们对特定时间发生的特定的事情进行忽略处理。前些日子王玉和赵斌护送张立文回去的时候就报过平安，所以董胖子派过去的那几个人被干掉后那几个警察只不过象征性的去走了个过场，连救护车都没帮着叫。

子一站在走廊的窗口，望着窗外隐约可见的小树林，轻声问道：“既然找得到王玉，没道理找不到我们几个，至少我和笑尘还没那么难找吧？”

周南作为笑尘这个圈子最核心的成员之一，不会不清楚子一这几个人的分量和能量，听到子一的话后谨慎地回答道：“如果他们有胆子想要一网打尽，我就有办法让他们有去无回。所以你放心，不仅仅王玉不会再出任何问题，这里所有的人只要呆在这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医院这边虽然只有二十几个人，但螳螂捕蝉，后面有的，就不一定只是黄雀了。”

子一背对着众人，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提醒道：“他们的目标虽然是我们几个，但不代表不会牵连到你们，所以，南，你们自己在外面也都要小心，不必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笑尘身上，到了现在这种情况，照顾好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种时候，能当着笑尘的面说出这种话的，就只有子一了。

周南看了眼背对着他的子一，看不到子一此刻的样子，但他是这里面除了笑尘以外最清楚子一实力的人，有子一在，他可以放心很多。

笑尘问道：“今晚能查出来人在哪吗？”

“人都已经派出去了，一直在找，但贝勒和宋四爷好像做了很足的准备，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找过了，就连他们身边的人都不清楚他们去了哪里。”

真的是准备赶尽杀绝？

笑尘再次望了眼病房，然后阴沉道“今晚必须找出来。”

周南点点头，然后就发现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奇怪的人，不止周南，所有人都很快的发现了这个奇怪人。一个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袭大红裙，一双红靴子，乌黑的发丝用一条红丝带在脑后挂起一条马尾，面不施妆，唇不染色，却在这午夜的医院里刺眼的让人心慌。

小姑娘一路走来，毫无顾忌的迎着几个人的目光，路过木红怡身边时冲着木红怡甜甜的一笑，竟是让久经沙场的木红怡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这种气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该有的。

因为是女孩子，年纪又小，所以当她走到笑尘面前的时候需要抬起头才能和笑尘对话。她高高的仰着脑袋，直直盯着笑尘，笑容可人，用稚气的声音说道：“晚上好，少爷。初次见面，我叫辛红。”

笑尘低歪着脑袋看了看，平和道：“我今晚很忙，不太有时间，所以如果要闲聊，恐怕要改天了。”

小姑娘学着笑尘的样子，也歪着脑袋道：“这个时间找人闲聊？就算你是少爷，我也没那个兴致呢。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也知道你在急什么。里面躺着的那位我无能为力，可外面藏起来的那位，我或许有些办法。”

一旁的周南眯起了眼睛。

小姑娘说完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捏着一张纸条，递到了笑尘的面前，笑尘毫无迟疑的接了过来，上面是一个地址和一个人的名字，只听小姑娘继续嫩嫩道：“我是不知道贝勒藏在哪，不过这位大概会知道，你自己去问好了。”说完冲着笑尘莞尔一笑转身便走，还不忘念叨一句“不客气哦”。

再次经过木红怡身边的时候，她侧过脑袋问道，“木姐姐，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木红怡眉头紧蹙，却没有丝毫印象。

小姑娘问完便走，没有要等木红怡回答的意思，然后就听到稚气的声音远远传来，在空荡的走廊里不算响亮却清晰无比，“哥哥们可要小心了，想要赶少爷离开上海的可不只有贝勒和四爷，记得不要输得太快哦！”

笑尘把纸条递给了周南，嘱咐道：“小心点。”

子一来到笑尘身边，一起望向走廊的尽头，一样的没有搞清状况，问道：“你怎么看？”

“气场很足，但是没有看到明显的恶意。”

“嗯，我也没感觉到。这么小的年纪，这么强的气态，背后的人可见一斑，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笑尘咬牙道：“我只恨我那天晚上怎么没把他做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