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日，宴上都喝了不少酒，就连平日里清高冷僻的靳棠都不免微醺，席间话也多起来。倒是平日里酒量不错的祁利英今日却连连拒酒，明眼人都知道因为云儿在这里，但越是如此，灌他酒就越是起兴，最终也免不了一个醉字。

喻孤沐本就是爱玩的性子，至于宴前喻孤箫说起的事情，席间一热闹他便早就忘了，喻孤白却正好相反，一直闷闷不乐地不怎么说话，劝酒也只是浅浅地应和。喻孤箫只当他是因为此事烦心，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宴后，群臣又在后园喧闹了一阵便缓缓散去。喻孤沐喝多了，陈阿顺和喻孤白两个人扶着他走的。

只剩下已有七分醉意的祁利英不肯走，拉着云儿，说要带她熟悉熟悉东宫的环境。喻孤箫心中明了，自然不去拦他，反看云儿，和他在一起倒也是惬意。

喻孤箫喝得也有些过，脸色绯红，有几分醉意，冬日的暖阳照的暖洋洋的，时不时一阵温和的风吹过来，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殿下，天凉，早些回房吧。”待残局收拾差不多，季迎江打发完宫人，便来劝喻孤箫回去。

喻孤箫斜靠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眯着，带着几分倦意。

“迎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呀？”喻孤箫轻声道。

季迎江一愣，躬身道：“属下无事隐瞒……”

“哦……”喻孤箫伸了伸懒腰，扶着桌案站起身，“回吧，的确有些凉了。”说完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撇下季迎江一个人站在原处愣了神。

……

“祁将军……”

“叫利英哥哥！”祁利英皱着眉道，歪过头去看着云儿，因为醉意，眼神有些发直。

云儿脸上一红，甜甜地笑了，轻唤一声：“利英哥哥……”

祁利英满意地笑起来，伸手拉起云儿的手，云儿先是一愣，转而便反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快活地蹦跳着。

“你刚刚叫我做什么？”

云儿这才想起正事来，“啊！我想去看看嫂子！”

因为外面凉，徐锦妉生下竹儿之后身子一直虚弱，所以喻孤箫没让她到后面去，因此云儿没有见到她。

祁利英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低下头来，在云儿耳边轻声道：“哦，我带你去。”

云儿嗅到他嘴里的酒气，抿嘴一笑。

祁利英带她到了徐锦妉房外，松开她的手，轻声道：“你去吧，我等你。”

“不用了，你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喝醉了。”

“我没醉。”祁利英弯下身来，把脸凑到云儿面前，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微微眯着。

云儿笑着把他推开两步远，道：“我说你醉了就是醉了！快回去吧！”

祁利英又回来，低下头，扶住云儿的肩膀，有些失落地道：“过两天，我就去南境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万一，我想你了怎么办？”

“吆！两人在我门前卿卿我我的，也不知道羞！”

徐锦妉的声音让祁利英打了个寒战，立刻站起身来，放下手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也涨得泛红，笑道：“你怎么还偷听啊！”

云儿缓缓地转过身，有些胆怯地看着徐锦妉，徐锦妉打量了一遍云儿，又抬头看了看祁利英，掩面一笑，道：“祁将军道别道完了吗？可以让云儿妹妹进去了吗？”

“你在这儿，我还道什么别啊！”祁利英摆摆手，故作失落地叹着气。

徐锦妉笑着拉起云儿的手，温和地道：“他呀，是想让你等他回来，你应吗？”

云儿立刻羞怯地低下头，徐锦妉抬头看着祁利英笑了。

祁利英也觉得有些羞赧，立刻告辞，待他走后，云儿才回过头去，看着那个伟岸都背影，想着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浅浅一笑，喃喃道：“我应。”

祁利英一走，徐锦妉拉着云儿进了门，进去之后，又拉着云儿转了几个圈把她上下打量个遍，最后才拉她坐下。

“殿下跟我说起过你，殿下在祁州的日子，多亏你照应着，我得好好谢谢你！”徐锦妉一直拉着云儿的手不肯松开，一边摩挲着，一边跟云儿说话，满面的笑意和欢喜。

“他也照顾我们不少呢……嫂子客气了……”云儿虽然性子泼辣，但毕竟也是第一次进京，第一次见眼前这样富贵的女人，心里既胆怯又自惭形愧，说话声音也弱下来。

“云儿，既然你叫殿下一声哥，那就是我的妹妹，殿下忙，日后嫂子照顾你，你安心住着，缺什么少什么，有什么需要有哪里不习惯跟嫂子说，嫂子不和你客气，你更不许跟嫂子客气！”

云儿鼓起勇气抬头看了看徐锦妉，点点头。

“嫂子，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说着，云儿从身上摸出一块帕子，叠的整整齐齐，递给了徐锦妉。

徐锦妉有些疑惑地接了，看见了帕子上氤氲的墨迹，知道上面写了字，便轻轻地展开。

上面几行清秀的小字，是喻孤箫的笔迹。

“离合悲欢走了一番，仍悭吝残喘；情路亦艰险，见惯凡尘俗恋。

孤卷残灯，风吹纸鸢，燃起作升烟，暮雪归青玄，霜花困曲间。

闻暮鼓，听晨钟，笔墨深，青石板街马蹄声，落红尘。

残霞断尾，支离破碎，孤鹜徒留余温，人间恢恢不及你眸中星辰。

月落日起过了几载，抚绘世流年，飞尘凝轮廓现于清浊之间。

徒手破冰，摧霜河川，零碎我情愿，踏千刃放春，与君书勿念。

望苍穹，悲欢共，阔绝间，暮霭荒草忆旧时，恨缠绵。

熹微落笔，描摹风雪尘埃中的容颜，岁月为辉叹古，墨洇染长卷。”

读罢，徐锦妉心中也有几分凄然。心想在祁州的日子，他心里到底是有多难受，有多孤寂，又有多惦念京中的一切。

只是一转眼，看到另一边，绣着的图案上面，也提了两行字：“洛阳雪初霁，凝月映楼台。一心无归意，归来更思君。”

“洛凝……”徐锦妉不由得念出声，心里一阵怒意。

“这是上元节的时候，他写的，当时我还有许多字不认识，后来才慢慢看懂。我问他是写给谁的，他说写给他的妻子，他还说他特别想念他的妻子，还跟我说，你们有了孩子，一说到孩子他就特别失落，他真的很想你，也很挂念你……”云儿轻轻咬唇，上元节那晚，上了灯之后，雪地都被映成了红色，那天，喻孤箫喝醉了。

徐锦妉心中的怒意一下子消尽了，淡淡地笑起来，将帕子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