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七十
作者:富春江畔      更新:2019-09-07 11:46      字数:2155

五姑娘在后花厅上团团乱转地忙碌了一个白天后,一时孙全的小厮又来问:“老爷问夫人,今晚还出门不出?说后天初四政事堂就该开印办公了,明日晚上还要去古轩亭口与荣大人、王公公他们一块监斩,在家里面又过不得节,今儿晚上倒很好。正巧有客人送来连城那边的荣欣坊做的南瓜饼,酥软甜糯,香味醇厚,品着还算不错,可以大家应个景儿,吃一些瓜饼酒。”

五姑娘半躺在卧榻上,让一个小丫鬟替自己捶打着细腰,说道:“哎哟,难为你家老爷还没把我这个半老的徐娘忘记了。我倒不愿出门呢。可是,大兴府那边戴公公病了,管内务府的赵四爷今晚有事又不去,我再不过去,里面越发没个人应承了。况且又不得闲,应什么景儿。”

那小厮说道:“老爷说了,今儿晚上好不容易辞了众人的相请,好歹定要请夫人过去吃酒犒劳的。现在大家都在过年,大兴府那一边能有什么事啊?”

五姑娘点头笑道:“那好,不过你去回你们老爷,他请我,我可是没得还席。”

那小厮只笑着去了。五姑娘便换了衣服,仍过前花厅来。

果然孙全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余者桌菜及果品之类,不可胜记,就在花厅下屏开孔雀,褥设芙蓉,只与五姑娘先饭后酒,开怀作乐。将一更时分,花厅之下雪白月朗,上下如银。

孙全这几日的兴致很高,因要行令,五姑娘便叫贴心的几个小丫鬟也都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

孙全有了几分酒,益发高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人吹箫唱曲,那歌姬喉清嗓嫩,一曲《谒金门》真令人魄醉魂飞。孙全听过却连连摇头,不甚满意道:“嗯,这‘吹皱一池春水’虽好,但终究不若师师姑娘的‘小楼吹彻玉笙寒’更有意境啊。”

五姑娘故作惊奇道:“怎么?官人也喝过师师姑娘的花酒呐?”

孙全面子上撑不住,赶紧把嘴里的饭吐了出来,指着五姑娘说道:“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头一等不好的就是这争风吃醋,嫉贤妒能!但凡比自己生得貌美的,能歌善舞的,就要大加污蔑,肆意抹黑的。岂不知道人家师师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我也是官场应酬的时候,偶尔碰到过她临场献艺,确是惊若天人下凡一般呐。”

五姑娘看着孙全一脸陶醉的模样,显出一副“三月不知肉味”的圣人模样,哪里又有不吃醋的呢?她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没好气儿地说道:“只可惜这样一个‘天人’以后就要泯然众人矣了。”

孙全给她说得一惊,旋即想到这些时日来似乎再也没有听到过别人提起醉香阁出了什么新鲜曲目了,这确实是很不正常的,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师师姑娘染了什么病恙?”

五姑娘冷冷地说道:“听宫里的人说是小年的时候,师师姑娘入宫献艺,被两宫太后强逼下嫁给一个小龟子,师师姑娘一气之下就病倒了,还扬言自己宁可出家为尼,也绝不嫁给那些忘恩负义之人。后来,皇上听说了这件事情也是龙颜大怒,竟然不顾礼仪,跟圣母皇太后大吵了一通……”

孙全笑道:“这又该怎么说呢?自古酒色多误国,两宫太后强要师师姑娘出嫁,也是以史为鉴,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的。”

五姑娘皱眉道:“什么酒色误国,这些啊,不过都是你们这些爷们儿为自己的昏庸无能所找的托词罢了。”

孙全抚掌大笑道:“夫人说起话来一针见血,令我等须眉浊物也要为之汗颜呐。”

“可不就是这么样的一个道理么?”五姑娘叹气道,“说来也怪,这些年来咱们家里出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英雄人物全都是一些女儿身,反倒是你们这些爷们儿吃败仗的吃败仗,入牢狱的入牢狱,别提多丢人了。”

“谁说的?那个陆长歌总归还是不错的。”孙全一提起陆长歌自然而然就想起来楚云,忙问道:“我听陈布他们说,今儿上午婉儿公主带着楚云过来找你了?是不是鸿山寺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啦?”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五姑娘夹了一个南瓜饼,轻轻地说道:“是楚玉那个小蹄子私逃下山,要劫法场救魏少鲲。公主殿下过来托我留意一下这个小丫头的动静。”

孙全冷笑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也不想一想魏少鲲是圣上钦点的死囚,岂是你想救便能救得下的?到时候定然是要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且不用管她去!”

五姑娘说道:“这个楚玉怎么说也是王家的人儿,我与太夫人是义结金兰的姊妹,今日蒙她请托,若是不管也太不近人情了。”

孙全却不以为然道:“是她自寻死路的,我们要拦又如何能阻拦得住?太夫人那里,你便逢场作戏也就是了,不过是一个结拜的姐妹,又无血亲关系,何必认真呢?”

这一边正在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得那边墙下似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

孙全的酒意顿时醒了两三分,忙厉声叱咤道:“是谁在那里?”连问几声,也没有人答应。

旁边的丫鬟说道:“想必是墙外边的家里人也未可知。”

孙全道:“胡说!这墙四面皆无下人的房子,况且那边又紧靠着衙门节堂,焉得有人?”一语未了,只听得一阵风声,竟过墙去了。众人恍惚闻得节堂上门扇开阖之声。只觉得阴气森森,比先更觉凉飒起来。月色惨淡,也不似先前明朗。众人都觉毛发倒竖。孙全的酒已醒了一半,只比别人撑持得住些,心下也十分疑畏,便大没兴头起来。两口子勉强又坐了一会子,就归房安歇去了。

次日一早起来,孙全就带领一帮家丁到了节堂细查,都仍是照旧好好的,并无怪异之迹。

“难道这魏少鲲还果真杀不得了?”孙全暗自嘀咕着,却又自为醉后自怪,再也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