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灵歆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一片黑暗，却充斥着一种炽热的气息，醒来的时候就处于这种奇异的状态中。

四周回荡着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纷纭的话语，入耳却又成了咕嘟的水声。

想要挥动肢体，却只感觉到不明的摇晃，就好像整个人、连着整个环境都在晃动一般。

他莫名的挣扎着，却失了所有的力气，眼前好似出现了一道裂缝，从里面透出光来，而后便是一股极致的疲惫冲上来，而后不知何时退去的黑暗便重新涌了上来。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缝隙却又消失了，依然是看不清的颜色，依然是混沌难明的声响，依然不知，不觉，不感。

就这样，在黑暗中……

“小婉？小婉？起来换班了。”苏文轩轻轻摇晃着苏婉，此时的苏婉额头正压在一只手臂上，一副睡着了的模样。

苏文轩看着缓缓抬头的苏婉，此刻脸上却早已是泪流满面。

“你怎么哭了？”他相当惊讶。

“不知道，好像做了个梦，却说不上是什么。”苏婉摇摇头，随手用袖口擦着，却又有一滴泪珠滚落下来。

她楞住了，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不知何处而来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变成一颗颗珍珠，从那精致的面庞上滚落。

“现在，是第几天？”她将手从脸上放下，怔怔问道。

“第三天了啊？怎么了？”

“第三天……第三天……”苏婉喃喃着，眼中渐渐失了焦距。

苏文轩见势不对，刚要上前，庞然的气势便骤然间升腾而起，苏婉猛地抬起头来。

“是阿越。”

“啊？”

“阿越出事了！”苏婉定定的看着苏文轩。

“这个……阿越不是就躺在你边上嘛？很快就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苏文轩勉强回应着，双肩却是一沉。

略带嘶哑的声音从苏婉的口中发出，她缓缓低下头：“他，可能，醒不过来了。”

苏文轩僵住了。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凝滞了起来。

片刻后，同样嘶哑的声音从苏文轩口中发出：“你，说的是？”

苏婉抬起头，脸上遍布着泪痕，她嘴唇抖了抖，没有说话，眼中却透露出一种深切的绝望。

苏文轩推开苏婉，跌跌撞撞的后退，撞在墙壁上，眼中犹然带着些不可置信。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直起身，往外走去，“我去叫大家过来。”

门传来啪嗒的声响，只留下苏婉，将脸深深的埋入指间。

门又啪嗒一声打开了。

第二天早上，一名医生从房间中走出，身后则跟着苏婉和苏文轩。

“虽然说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检测正常，但病人还没有醒，我还是建议你们多住几天观察一下。”医生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表情中颇有些困惑。

“不用了，感谢您这几天的照顾，不过他这种情况，还是搬到家里比较方便照顾些。”苏婉从医生手里接过终端面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这样，那如果出了什么事，请务必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医生并不是没见过提前出院的，所以对此也还算能接受。

眼睛不知多少次在黑暗中睁开，眼前依然是熟悉的场景，或者说在这个状态中所“看到”的，并不是眼睛所看到的，如果非要说看到了些什么，却的确是什么都没看到。

眼前是一道略带曲折的痕迹，说不上什么颜色，却好像比四周更明显，也更突兀。

在黑暗中漂浮的意识挣动着、摇晃着、膨胀着，就这么对那道裂痕碰撞、摩擦、挤压，施加上自己所有的手段，用上全部的力量。

裂缝似乎变大了些许，而意识再次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裂痕似乎比原先大了微不可查的一点点。

意识就这么不懈的尝试着，努力着，直到眼前的裂缝，终于被撑大到了相当的尺寸，它却有些畏缩起来。

外面会有着什么呢？

这一犹豫，裂痕便又重新合拢了，它连忙重新去撑开，然后又在犹豫中看着眼前的裂痕合拢。

直到某一次用力过猛，它，穿越了那黑与白的界限。

这依然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世界。

但却仿佛什么都有一样。

随着念头的转动，奇妙的色彩在眼前晕染开来，先是灰蓝、棕褐，而后是天青、水绿、直到鲜艳的明红跳跃出来，又混杂在一起渲染出一片黑色的墨景。

它慌了，急忙去抹消那些色彩，扑了个空，却捞出了一个看起来颇有些眼熟的蓝色闹钟。

随着秒针走完最后一格，时针也正好对到了八点，清脆但吵闹的铃声顿时在白与黑的空间中回荡起来，一道道比起之前要大上许多的裂纹也随之出现，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片空间。

空间破碎了。

越灵歆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在床上发愣。

有一阵子没做那奇怪的梦了，闹钟应该要响了，好想提前砸了这破玩意儿……

苏婉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想着，而闹钟的铃声也随即响起。

“我当初为什么要给那混蛋送这个礼物来着……明明对他来说根本用不上……”苏婉打着哈欠，在床上不甘心的蠕动了两下，方才睡眼惺忪地起来，再顺手关了闹钟。

习惯性的打开房门，习惯性的倒上一杯水，压感触发小型化的原晶装置，几秒间凉水便温热起来，然后习惯性的拿起杯子，与越灵歆四目相对。

她揉了揉眼睛，待从迷糊的状态出来时，却依然看到的是越灵歆那澄澈的眼睛。

水杯无声地砸落在地毯上，眨眼间浸湿了一片。

越灵歆只感觉眼前的人有一种熟悉和安心的气息，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是谁。

而眼前的人却突然扑了上来，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随着熟悉的清香飘入鼻尖，他也不由得无奈地笑起来。

“小婉，我快被你压断气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至少他想起来了。

连带着想起的还有那几乎永恒的黑暗，与短暂而绚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