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像是一个正规的足球赛场，数十排观众席空位环侍，中间部分并非人工修剪的草坪，而是纯白的石台，在阳光照射下溢出一圈儿光晕，本身具有的淡金花纹反倒有些看不清了。

石台上有些东西在活动，距离的缘故，无法确认究竟是什么。

画面被十倍放大。

其中之一是个长头发的人，而那两头体型巨大的动物，看上去像是……

有亚洲象两倍大小的沙漠角蜴？

碰巧其中一头又动了起来，围堵猎物似的向左扑，背上的翅膀随动作微张，可以清楚地看到黑色的翼架，还有翅骨之间的猩红色翼膜。

一时间，指挥室里空无一人似的安静，轴承和元件所发出的细微声响，取代了所有在场的人的声音。

“以人为目标物，把画面放到最大。”静默之下，邹学林的命令额外清晰。

通讯组立刻执行，将那个被巨大动物围困的人摆到画面正中。

推进，放大，调整画面显示参数。

受视频材料本身的限制，解析过的画面仍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那应该是一个年轻女人，高挑，骨架比例十分协调。

由于拍摄角度的关系，无法看到她的脸。

突然，女人朝着这个方向，扬起了脸。

美丽，端正，眉眼温柔，一双眼睛仿若是一池春水，只消这样远远地望上一眼，便叫人难以挪开视线。

忽而，她盈盈一笑，朝着人伸出了手来……

“不像话！”

一声怒喝，像猛地在脸上抽了一耳光，脑子登时清明了。

这才留意到，场内，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均是满脸愕然，像是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方，应做何事。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

有人还是禁不住骂了出来，这嘴巴不干净的出头鸟又是高崧，像是还没彻底清醒过来，脸红得跟喝了大酒似的。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各自身陷异状，或剑拔弩张，或惴惴不安，甚至悲恸难抑。

但这异样的身体状态并非出自于自身意志，赵虎心里清楚，尽管已能辨明现实和业障，他仍觉得脊背发麻，身上的汗毛倒竖，肌肉也全都紧绷着，难以放松下来。

如果是意志力不够强的普通人，大概已经瘫倒下去了，就连通讯组的两位女兵都吃不消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赵虎定定神，几步冲向操作台，切断视频连接信号。

按军阶来论，在这次参会的人员里，赵虎是没有权限做决断的，要放在平时，这举动算是越级，但现在没有一个人对赵虎的逾越行为提出异议或指责。

“真主啊……”得救一般，负责解析视频的通讯技术兵发出颓然的感叹。

《兵役法》中有明确规定，对普通军人的宗教信仰不作要求，相较于其它地方，89集团军中信教的低级士兵比率算是高的，但这与所处地域无关，只是个有趣的巧合。

反过来想想，如果信仰宗教，翻遍典籍，大概还能从中寻得些贴近的解释叫人释怀，或者索性不想不问，只把这怪异之事当做神佛的安排。

但身为军人，不应当，也决不可能这么做。

“坐下。”

邹学林喝道。

尽管有的人还未彻底摆脱刚刚所经历的异常状况，但在场的军人们还是立刻服从了这个命令。

“不像话。”邹学林又说一遍，声音不大，其中的怒气却很明显。

赵虎垂下眼帘。

确实是不像话，除去通讯组，这次的参会人员不仅都是从军十年以上的职业军人，同时也是各个连队的负责人、主官，换句话说，他们是各自代表的连队的头脑、指挥棒，现在竟被这点怪状弄得自乱阵脚。

“明天之内，在场的所有人，交一份检讨到自己的政委那里，内容不得提及今天的会议。”

“是！”在场的所有人应道。

“言归正传。”邹学林翻开自己面前的资料：“依次汇报对视频材料的想法看法，允许讨论，陈书记做好记录。”

“从装甲师开始。”

“是！”装甲师长立即站起来，停了一两秒回想，开始汇报。

w-743c飞行组以古塔为目标物拍摄的总计时长为15秒的视频片段中，前12秒，电磁干扰未达到设备阈值，12秒至15秒之间，nemp激增，13’170”，w-743c正式进入目标物上空范围，与目标纵向距离580米，古塔顶端已现全貌，塔顶中央存在多个生物，视频可见。

视频进程至13秒540”，画面十倍放大后观察到生物群中存在活人，以人为目标，再度放大画面，可辨明该人为年轻女性，与此同时，所有观看该视频的人同时产生幻觉。

既是交流汇报，自然避不了要谈及个人体验，但幻觉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尽管被视频所影响的是参会的整个群体，但这种个人体验仍不是能堂而皇之地拿到台面上来讨论的事情。

装甲师长耿志平，勉强算是起了个好头，只说自己“恍惚了一下，好像看到了已故的战友”便把话题带过去，只谈对视频材料的推测。

虽说谈及不多，但仍可知每个人经历的幻觉不同，而对视频材料的分析，则集中在了“来历可疑”以及“心理暗示”上。

“我认为应该从硬件方面倒查，尽管w-743c投用得早，但电子元件跟软件装载仍有可能存在会被利用的漏洞，再加上这一批运9在入编前，曾经过民间渠道，不能不防。”

“会不会是技术复原那边出的问题？如果是被黑了，马上查轨迹应该能抓得出来。”

“视频怎么被动的手脚是一回事，但最致命的问题还是出在视频材料身上，三十六个参会人员，还有警卫兵、通讯组，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段材料影响了，如果这是在实战，甚至是在战场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认为应该让实验室立即对视频材料进行分析，及早拿出应对方法。”

步兵六团团长此话一出，立即有不少人附和。确实，如果这材料代表的是一种新型的、近程的攻击手段，首先受到影响的就是陆战兵种。

“话是这么说，但在场的各位都很清楚，与其牵强地把这段材料跟声、光害攻击联系在一起，还不如把它造成的影响定性在‘心理暗示’更为恰当些。”

说这话的是何天舒研究员，正轮到他汇报，开口就踩准别人都刻意回避了的痛点，于是，议论声小了下来。

“关于心理暗示，我曾参与过相关研究课题，测试特定画面以及特定波段对受试者的影响，但效果并不理想，而且环境因素几乎对实验结果起到了决定作用。”

说到这儿，他简单谈及了自己刚刚经历的个人体验，并直接把这段体验定性为“心理暗示产生的幻觉”。

“幻觉是无实体对象的知觉体验，在医学上，它的产生往往与脑部疾病联系在一起。”

“但哪怕把隐性遗传几率计算在内，在座的四十二人也不可能都患有脑病，仅仅这一点，便能说明‘心理暗示’并非完全没有它的战术研究价值。”

“而之前我所说的那项实验距今已时隔十年，没有人能断言这种利用视听方式对大脑造成影响的技术仍未被开发出来，而一旦任何一个国家掌握了这种技术，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汇报完毕。”

何天舒说完，落座，会场内却彻底安静了。

最糟糕的可能被摆了出来，化解渠道却屈指可数。

于是，他们等，等一声令下，军人们的视线集中在了邹学林司令员身上。

“何处，你处立刻组建研究组，需要实际数据的地方，可从一团、四团抽人参与实验，尽早找出攻击形成原理。”

“封锁线要扩大，以目标为圆心，扩到二十五公里，会后立即执行。”

“赵虎，给你队半天时间整编，两日内必须登塔。”

“高崧，你队配合赵虎，必要情况下，可作应激处理。”

“是！”“是！”

“…是！”

何天舒跟赵虎立刻应了司令员的命令，高崧慢了半秒，也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