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状况还好吗？”

弗朗西斯科端坐在破旧的床榻旁，问着医生那不幸成为格洛莫因泄愤的牺牲品的母亲的状况。

“比预想中好，殿下。首相大人并没有打算置她于死地，可能还是以威吓为主。”

“但你的所作所为可就不是威吓那么简单了。”

不需要格拉弗沃鲁德的提醒，弗朗西斯科也对自己做了什么清楚得很。

“他蔑视我的誓言，我不会为我的行为感到后悔的。”

“但他是堂堂首相.....”

“哪怕是我父亲亦是一样！”

提到父亲的时候，弗朗西斯科总会显得有点没有底气。他承认，自己之所以能够一直和父亲唱反调，本质还是因为父亲一直谦让着自己这个独子。他希望格洛莫因可以回去报告父亲自己如今的实力到底如何，但很可能在父亲眼里自己依旧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屁孩。

屋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便是斯瓦弗尼尔推门而入。

“殿下，您之前让我去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奥弗尼尔，那家伙果然是去了萨诺岛。”

格拉弗沃鲁德不是很明白这代表的意思，但他注意到弗朗西斯科的脸色很难看。

“他去萨诺岛.....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我父亲他，怕是没有耐心了。”

萨诺岛上，维德弗里尔正罕有地在举办宴会，庆祝母亲的康复。哪怕在座的其他人都知道神母得的不过只是感冒这种小病，那段时间却依旧是维德弗里尔最为紧张的时候。宾客们之所以看起来如此欣喜，只是因为他们成功渡过了这一段“恐怖时期”。试想，在维德弗里尔最为紧张的时候给予他任何刺激，尤其是会勾起他对于战争的念想的那种刺激，恐怕会比平时要更为有效得多。

相比之下，此时此刻最为紧张的，当属普罗米修斯。

昨天他的确和弗丁乌尼交谈甚欢，直至弗丁乌尼提起了他在港口的所见所闻。尽管普罗米修斯不愿意对冥龙族总是持有偏见，但这一次，他选择了赞同弗丁乌尼。他现在只是希望，如果尼德霍格真的渴望开战，能够通过最为普通的下战书的方式作为开局。

“有人知道大祭司为何没有出席吗？”

“近日有无数民众前去拜访大祭司，请求他指引他们，想必大祭司正为此不亦乐乎地在教导着百姓们吧。”

群臣尽都这样回答着维德弗里尔。

“那样正好，”维德弗里尔笑道，“老师他终究会意识到，只有那些畏惧于战争，畏惧于为国效力的懦夫们才会向着他。而那些懦夫们，将会是他最好的知己与听众，不像我这样的叛逆与固执。”

“陛下，请注意不要酒后失言。”普罗米修斯提醒道。

“我现在清醒的很，首相大人。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问，是谁无视了我的命令，让在边境看守的前摄政王阁下，回到了王都并予以住处？”

普罗米修斯咽了口唾沫，他忘了自己与这群朝堂上的臣子们根本没有友情可言。

“陛下，他带着情报而来，所以我......”

“那么敢问是多么重要的情报可以让您违抗王命？”

“尼德霍格同意向您俯首称臣了。”

维德弗里尔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招呼普罗米修斯和自己到殿外去。

“您以后大可以用其他消息来暗示我，首相大人，这样的消息只有蠢货才会醒。”

“然而我认为刚刚不少人都信以为真了。”

“告诉我吧，你们甘愿冒险传递的情报。”

“冥龙族的人潜入到岛上了，现在估计已经在王都酝酿计划了。”

“好样的，整天一股气憋着终于有地方可以撒起了么。关键时候，我还是得庆幸尼德霍格是个聪明人。”

尽管这不是自己的作风，但普罗米修斯还是打算问出那个问题。

“陛下，您真的，从来没考虑过和他们和谈吗？”

维德弗里尔一脸疑惑地看着普罗米修斯，不敢相信这个平日里只会说着让自己欢心的好话的智者，也会说出和大祭司一般保守的话。但他理解了，在这个问题上，似乎自己的确有些一意孤行了。

“和谈，靠着纸上的协定以及财物上的交易，是无法换来真正的和平的。被优待的一方会担心着这份红利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而被亏待的一方则会筹备着发起下一次的复仇。尼德霍格不是会任我们宰割的羔羊，我们也不会成为被他们复仇的傻子。”

“所以，您的意思果然是......”

维德弗里尔叹了口气，沉重地说道：

“废除他们的王室，统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龙族。这样才是真正长远的和平，但是，必须要以武力来使之成为现实。”

“这个想法固然理想，但是两军一旦交战，损失就是难以预料的，甚至可能是，一个种族的灭绝。您真的觉得赌上这么多去换取您所幻想的和平世界，真的值得吗？”

“为了和平，您难道还有什么温柔的手段吗？首相大人。”

“没有，但是......”普罗米修斯失落地说道，“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和平只能靠战争来实现，那么，实在是太可悲了，不是吗？”

如果搁在多年以前，年少气盛的维德弗里尔必然会大声地呵斥普罗米修斯说出这样的丧气话。可那也毕竟是从前了，维德弗里尔虽然依旧年轻，但内心已经十分成熟了。他知道，这几年来之所以自己的执政一直顺风顺水，不一定是因为自己是正确的，而是那些会站出来指出自己的错误的人，都一一被自己排挤了。

“首相大人。”

“您请吩咐。”

“让摄政王阁下回来吧。”

维德弗里尔转过身去，竟看到了老者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陛下......”

“我会去向他，以及大祭司道歉的，或许，卡尔洛斯也是吧，我不该嫌弃他笨而疏远他的......至于冥龙族派来的那帮人，我会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来合理判罚的。这样您大概就放心了吧，首相大人。”

普罗米修斯欣慰地点了点头，感叹自己见证着成长的少主终于真真正正地长大了。

“对了，我还想在朝堂上，实施一个计划，测验一下到底我身边那些赞同我的人，到底是因为与我意见一致，还是因为贪生怕死。这件事就由我亲自来安排了，您先回去休息吧，记住不要通知他们，这对您毫无好处可言。”

普罗米修斯自然不会多问，他只是简单地担忧维德弗里尔不要干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奥弗尼尔依旧是端坐在座位上看书，拉塔托斯克则还要忙着在外厅帮百姓解惑，尽管奥弗尼尔只是个几天前突然拜访来借宿的陌生人，但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甚至已经亲如父子。

自己只要老老实实呆着看书就能够获得免费且安全的住处，奥弗尼尔必然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毕竟，拉塔托斯克会当心的只有自己，而自己的伙伴们可正在这王都内畅行无阻。他们早就潜伏去了各个角落，皇宫，商店，甚至是神母的寝宫。

不知是否是巧合，当假扮成神母寝宫仆人的探子正在打扫时，弗丁乌尼竟径直走了进来。但探子根本不在乎这家伙身在何处，因为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更具有吸引力。

“神母陛下，我特意前来，向您献上那不该继续由我保管的圣物，德利弗里奇。”

“您受苦了，摄政王阁下。”

的确，对探子来说，面前这个男人和他所持有的画像上的美男子的长相完全不一致，面容憔悴，胡子与头发都弥漫着一股邋遢的感觉，不过身材似乎维持的蛮好，但也很难想象这家伙几年前还是一副风华正茂的公子哥模样。

探子这么想着，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杯子。

“我有事情要和神母商量，你们就先出去吧，这种小事我来处理。”

探子只得乖乖出去，临走时他似乎注意到，弗丁乌尼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瞪了自己一眼。

“你们那边有什么消息？”

奥弗尼尔在约定好的巷角和其余同伴碰头。

“弗丁乌尼被顶上要求归还圣弓，不过却是交给了神母。他们的对话我没听清，但至少我看到弗丁乌尼是满脸愁容并带着怒气离去的。”

“那这样的话，我们的三个目标就全数出现在王都了。”

“怎么？奥弗尼尔，难不成你还想把三个全部带回去？你想得太美了。”

“哪怕希望渺茫也要去尝试，”奥弗尼尔坚定地说道，“战争已经迫在眉睫，唯有靠着我们的此次行动，才有可能削弱他们的力量。尽管激起他们的怒火是必然的，但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种族贡献力量的方法了。”

其余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和着点了点头。

“维德弗里尔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那家伙打算演一出戏，一出能要了他小命的好戏。”

“说来听听。”

探子随即便把维德弗里尔先前提到的计划全数说了出来，然而他并非潜伏于皇宫，而是潜伏于街头，碰巧在路经一间破旧房子时，瞥见了其中维德弗里尔的身影。

“那么就按着他的计划走，咱们其余人也做好准备。明天的成功与否，或许就决定了我们种族的命运。各位，再会了。”

奥弗尼尔匆忙赶回了教堂，他错过了之前和拉塔托斯克约定的返回时间，正想着找怎样的借口时，推门而进的他便看到拉塔托斯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上攥着的是同伴写给自己的信件。

“大祭司先生......”

“你坐吧。”

奥弗尼尔方才坐下，拉塔托斯克便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大声说道：

“为了和平，我已经费尽了心思，想尽办法解决了岛上的所有问题，然而，却还是意识到，你们的行为才是最大的隐患.......”

奥弗尼尔刚想说些什么，拉塔托斯克又立即插话道：

“我相信你的虔诚，我相信你和尼德霍格那种人不一样。你可以被拯救，正因如此，我不会去揭发你。也希望你能死心，我已经把阿特拉斯归还于陛下了，你的计划也只能宣告落空了。”

“为什么.....您还要为我考虑呢？”

“我不是在为你考虑啊......我是想，拯救我们的种族，拯救维德那孩子啊......”拉塔托斯克叹气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希望明早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悔改过了，那样我也愿意继续隐瞒这一件事。”

拉塔托斯克走了，奥弗尼尔愣在原地，苦笑道：

“您又如何能拯救我呢？我早就做好了觉悟，去承担最为罪恶的行径.......毕竟，阿特拉斯，并不是我的目标。”

深夜，街角的隐秘处，几名士兵的尸体被人随意地摆放于此，仅有一张包裹什么重要东西的白布覆盖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