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灰十的桌面上多了一摞作业纸。

传统魔法科的常宁老师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刻意用惊奇的语气说了一句：

“哟，‘三不管’也开始留作业了？”

灰十抬起头，感慨道：

“生活所迫啊……教务处那位下了死命令，说下次考试我们班再过不了平均分，我明年的奖金都要给扣没了。”

常宁笑了起来，扬了扬下巴，骄傲地说道：

“其实我们班吧，成绩也没那么好，但前头那几位太厉害了。一个年级第三，一个年级第五。上次教导主任提起来，还让我上去做个总结，分享分享经验，说起来那次灰十老师来听了吗？”

灰十思索了一下，从脑子的旮旯里想起来了这件事。

他记得当初自己没去，在宿舍跟琉白打了一下午的怪物猎人。

不过常宁问起来，灰十还是面带微笑地回答道：

“去了，受益匪浅。”

常宁拍了拍灰十的肩膀，说道：

“咱们虽然是人民教师，但也要恰饭的嘛。不要总把目光放在后面那些同学上，他们不学，怨得上我们么？各行各业都有混子，学生里也有，我们啊，就给那些愿意学的同学多进行一点私下里的辅导，这样人家家长满意了，我们的kpi也达标了，何乐而不为呢？”

灰十点了点头，说道：

“也是。”

常宁满意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灰十依旧取过桌上的那一摞作业纸，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

常宁说得对，他难得布置一次作业，很多同学完成的内容依旧非常划水，跟小学生作文似的。有人说今天用冰系魔法冻死了在家里窜来窜去的蟑螂，从这种象征着不祥的虫子手中保护下来了自己的妹妹；有人用火系魔法帮家里人烧火，做出了一锅焦黑的黑暗料理……

梨落的汇报少说也得有个两千字：

“嗨嗨~下面轮到我向老师做汇报了！这一次我先后用了五种魔法，帮家里人完成了清洗淋浴器等多项工作！首先是……”

灰十大致看了一下，在后面评了一个【优】字。

安格的汇报要少一些，基本属于平均水平：

“今日，晴，天气很好，适合睡觉。我失眠了，所以用昏睡魔法催眠了自己，又多睡了三个小时，达成了周末一定要睡够十八小时的指标。弟弟也失眠了，我对他也用了昏睡魔法，但他对这个似乎免疫了。于是我用了物理方法让他快速进入了梦乡……”

灰十翻到结尾，回了一句：周末睡足，课上别睡。另外，如果非要睡，尽量不要在别人的课上睡。

西诺的汇报很简单：

“父母对我的期望仍然是成为一个强大的勇者，所以不允许我把魔法用在生活上，他们认为是一种玷污。所以这次我依旧只是去城外剿灭了一些入侵农田的魔族，没有帮家里人做到什么。作业我交不上，分数随你扣好了。”

灰十在下面批复了一句：勇者本就是从魔族手中保护民众，你尽了自己的职责。

但其实心里想的是：不给分就影响期末成绩，影响期末成绩就可能导致平均分不达标，平均分不达标就会没有奖金，四舍五入就是自己扣自己的奖金，那也太惨了。

零零总总又看了几份汇报。

倒数第三份就是琪塔的。灰十对这个女孩子有点印象，因为她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孤零零的，哪怕与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显得很不合群。她的报告写得最多，但大部分内容是别人完全看不懂的：

“今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格兰塔鲁奇的神位已经被剥夺了，那帮家伙果然还是对她出手了……吾的眷属又有一位永远地离开了吾，而且这一次吾没有办法再把她从虚无之地抢回来了。”

“腐烂的味道已经愈发浓郁了，看来诸神的黄昏即将到来。吾虽然可以预见未来这可怕的黑暗必然会笼罩一切，但至今仍未找到解决办法。塔斯克莫夫的卦象也仍未启示新的方向，现在的吾已经陷入了左支右绌的境地。”

“天罚……红莲的业火将在此处显现，为那些应在地狱里挣扎的人带来无限的痛苦！世界的正义将站在吾的一方，哪怕是上古的魔神也无法阻止吾前进的脚步。因为此身早就献祭给了万能的主神……”

“力量、涌动的力量满溢出来了！”

“拉莫西格的死亡根本就不会对吾造成太大的影响，终焉之所里依旧铭刻着吾的名字。哪怕此身再无法踏入到这片圣域，殿堂里也依旧回荡着吾的名字。”

灰十想了一下，伸手拦下了一个路过的学生，说道：

“你去一趟我带的班，把琪塔叫过来。”

戴眼镜的女孩子彬彬有礼地回复了一句“好的”，心情愉悦地跑出去了。

她知道，一位素昧平生的年轻女子即将迎来学生时代的四大酷刑之一：突然被通知去趟办公室。

琪塔低着头走进办公室，在其他老师的目光注视下默默地走到灰十身前。

灰十把琪塔交上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咳嗽一声，学着别的老师常用的语气问道：

“知道叫你来是因为什么吗？”

琪塔点了点头，小声说道：

“因为吾记载了不能外传的秘史，必定会遭到主神的震怒。而汝也看到了这篇真理之章，意味着吾的罪业也会与汝一同分担——”

灰十揉了揉额头。

碰巧刚才出去上课的常宁回来了，路过灰十桌前的时候，疑惑地看了一眼琪塔，从灰十的桌上快速地摸来了放在桌旁的记录。琪塔一下子变得很窘迫，两只手指绕在一起，灰十皱着眉，微微露出不悦的神色，从常宁那把文件拿了回来。

但常宁已经看到了上面写的什么，用一副暧昧的表情看着琪塔，啧啧地咂了咂嘴，也不说话，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轻视，哼着小曲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去了。

琪塔咬着嘴唇，小声说：

“回来吾……重写一份。”

“与那个没关系。”

灰十把琪塔的文章插回到其他同学的作业里，用不轻不重的声音平静地问道：

“最近你身边发生什么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