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游戏主机，各种光碟散落一地。桌子上一大一小两杯泡面已经冷了，却因无人收拾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张双人床上睡着两个人，一个是瘦瘦高高的白净青年，一个是个子矮矮的小女孩。两个人穿着制式相同的睡衣，都是一只手高举过头，一只手搭在肚皮上，偶尔搔一搔肚脐的动作都十分一致。

床头的闹铃似是无意地打破了这份沉默。

两个人同时翻身坐起，打了个哈欠。

同时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入卫生间，同时取下属于自己的洗漱工具。

同时闭着眼睛似睡未睡地刷着牙齿，同时含一口水“咕嘟咕嘟”地漱口，然后同时吐掉。

同时撩起一捧水浇到脸上不断搓洗，同时取下搭在脖颈上的白毛巾擦干净脸颊。

男青年按下收音机的按键，悦耳的音乐传了出来：

“好孩子~起早早~天天锻炼身体好~~就像林间的啄木鸟呀~12~12~扭一扭，跳一跳！12~12~转一圈，摇一摇！跟上我的节奏，大家一起做早操~yo！”

在这欢快的儿童早操歌里，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同时扭动着身体。

音乐结束后，两人同时咕嘟咕嘟地喝下一杯牛奶。

然后，自然而然也就发现了桌上放着的两杯没吃完的泡面。

一瞬间失去同步。

男青年放下了拿牛奶的杯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昨天轮到你收拾。”

小女孩也放下杯子，针尖对麦芒地回道：

“昨天约好谁先打死毒怪鸟，谁就不用收拾屋子的。”

男青年露出一线笑容，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快打死了，你跑过来把我手柄抢了，像一只护着崽的小母豹一样揣在怀里，你让我还怎么玩啊。难不成还能一拳头把电视砸了，用物理方式去干掉对手？”

小女孩哼唧地偏过头，小声说：

“你可以抢回来嘛。只要你做得到。”

男青年笑着说：

“那可不行……我答应这辈子都让着你的。”

小女孩转过头，嘻嘻笑了起来，说道：

“你还记得就好。时间不早了，一起去上班吧，灰十。”

……

私立第一勇者培训机构。

一年级生教室。

“啊啊~好困好困。到底是谁发明的这么早上课，要我说啊，就该半上午上学，半下午放学。”

“毕竟魔王已经被干掉了啊。这周不是又退学了两个，要不我们也退学吧，我爹说现在当勇者还不如卖土豆。”

“卖土豆有点夸张了吧……不过现在确实不比以前了。以前做勇者的多风光啊！现在感觉和其他行业也差不多，就是混口饭吃。”

“对了对了，听说了吗？有人八卦咱们学校的特聘研究员，琉白，最近与某位男子同居了哦？”

“真的假的~谁啊？”

“说出来吓你一跳。据说是灰十！”

“灰十？那不是我们班主任吗？就是一直邋邋遢遢的那位？开玩笑吧。不可能不可能，毕竟那位琉白，可是杀掉魔王的传奇勇者小队【皆斩】里面，唯一活下来的两个人之一啊。哪可能看得上那种普普通通的男人。”

教室中的少年少女们都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凑在一起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丝毫没有发现讨论的主人公已经站到了讲台上，随意地用课本敲了敲黑板。

换了一身休闲装的灰十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说道：

“稍微静一下，现在开始点名。”

学生们的声音都消失了。

“琪塔？”

“汝之声音已经传达给吾。”

一个红头发，身上缠着绷带的少女举手示意。

“安格？”

“来——啦。”

托腮的花衬衫男孩子慢吞吞地举起了手。

“梨落？”

“在这~”

戴着圆眼镜的马尾辫少女充满活力地站起身，又很快坐下。

一连点了许多个名字，灰十照着花名册，念出最后一个人名：

“西诺？”

没有人回应。

灰十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定无人应答后，在这个名字后面打了个叉，小声嘀咕道：

“又翘课了啊，这个月第十次了。”

他将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准备开始教课。没想到很快就有学生缠上来问东问西。灰十自己当然是不会有什么话题的，他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培训教师。话题主要集中的方向还是在琉白身上，但是在灰十面无表情地“辟谣”之后，学生们的八卦之魂也就熄灭了。

“琉白？什么琉白……哦。你们说的是学校里那个小个子的研究员啊。只是教师宿舍离得比较近而已，偶尔会在路上看到她。你们问这个干什么，就这么担心我的婚姻状况？莫非是对我有意思？提前说好啊，我对你们这些小鬼头没什么想法。”

嘘声四起。

灰十也不恼，仍旧慢慢摊开书，讲他的历史。灰十本来是教冷兵器与格斗的，因为教历史的老师回家结婚了，他也兼职教历史。这样也不全是坏处，起码学生们提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可以自豪地说我的历史真的是体育老师教的。

“公元2077年，异界魔王通过空间裂隙，带着四天王来到了这个世界。并将魔法引入了这个世界，四天王之一的罗赛丽亚利用这个世界的物质一手造出了数千万魔族，将这里变成了人类与魔族的战场。”

“常规武器很难对魔族进行杀伤，人类不得不被动防御长达四十三年之久。”

“公元2120年，也就是一年前。勇者小队【皆斩】五人刺杀魔王成功，结束了魔王时代。【皆斩】五人，只活下来了琉白与禾念两人。遗憾的是这场战役只杀死了魔王，四天王仍在活跃，各种魔族依然在人类的地界上掀起战火……”

方才点到的人中，琪塔正拿红笔往胳膊上画着帅气的纹身，安格已经趴在书后面开始打盹，梨落望着窗外的飞鸟眼睛一眨不眨。不光是他们，教室中的每个人基本上都醉心于别的事情，除了个别人在认真听讲外，剩下的都在神游天际。

下课之后，灰十照旧收了书。

叫梨落的小姑娘跑到讲台上，凑到灰十身边，大大咧咧地问道：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灰十单手拿着书，靠在讲台旁，问道：

“什么？”

“老师和琉白教授真的没什么关系吗？”

灰十摇了摇头：

“没有。有功夫谈论这些八卦，还不如多回去看看书。这个月你的考试已经吃了两个d了，如果我这门再挂了，教务处那位男人婆怕是要拉着你谈上几天的人生理想了。”

说完，灰十径自朝门外走去。

梨落一脸狐疑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

灰十离开教室之后，直接选择去了楼顶。

今天的天很蓝，流云随风走，柔和而不刺眼的阳光洒满屋顶。

一个黑色短发、衬衫短裤的少年坐在围栏旁边，手上捧着一个掌上游戏机，正在噼里啪啦地按着各种按键，灰十没有打扰他，而是站在他旁边静静看着。少年在游戏中正与一条巨龙打的难解难分，上下翻飞不止，不断地利用自己灵活位移躲避各种技能，结果最后还是被一个全图炮轰得渣都不剩。

他懊恼地把游戏机摔在地上。

灰十捡起来，重新开了一局，递到他的手里，笑着说：

“不是这么打的。你的【劈斩】带0.5秒的无敌，这个技能别那么着急交，留着躲地图炮。这龙挺难打的，最好多试几次。”

少年瞥了一眼灰十，接过了他手里的游戏机。这次他再度全心全力地投入进去，灰十也不打扰他，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游戏中的巨龙发出一声嘶吼，不甘地倒地，满地都是金币与材料。

少年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挥手呐喊，毕竟总算扬眉吐气了一把。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灰十在旁边，又坐了回去，合上游戏机，冷淡地问道：

“你来干什么？”

灰十靠在围栏上，无奈地说道：

“西诺同学，咱们得讲道理吧。你这个月都翘我的课翘了十次了，而且这十次从来没换过藏身的地方，还不许我来找你？”

方才打游戏的冷淡少年，正是之前点名没来的西诺。

西诺看了一眼灰十，不说话。

灰十继续说道：

“我其实很想知道，你是不愿意上我的课，还是对其他老师也一视同仁，要翘一块翘？”

西诺盯着手里的游戏机，说道：

“反正我考试能过不就完了，又不影响你的教学业绩。其他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怎么就你的事这么多。”

灰十笑了笑，说道：

“我知道你考试能过。因为你很有天赋。正因如此，我其实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愿意来上课。人都愿意做那些自己有天赋的事情，而不愿意去出力不讨好。你看翘课的大多数都是学渣，很少有听说像你这样的高手还翘课。”

西诺将手上的游戏机放到一旁，犹豫了一下，说道：

“很简单。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勇者。你说我很有天赋对吧？没错，我承认，可就因为这样，周围的人对我充满了无聊的期待。背负着那种期待的我不得不背上书包乖乖到这里来，但我没有一秒是发自内心地喜爱这里。”

——“哎呀，克里夫，你家的孩子可真是天才，一看就是当勇者的料。”

——“西诺，你长大了可要保护村子，保护大家啊，听见没？”

——“有好好读书吗？西诺，我可提前告诉你，可别浪费了你的才华。大家可都指着你呢，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不是说能者多劳嘛！西诺，我们可就靠你了。”

回想起以前的事情，西诺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颤抖。

他没有看灰十，平静地说道：

“说到底，‘能者多劳’不过是那些无能的人天真的幻想而已。”

说完，他闭上眼睛，等待着一串大道理砸到自己眼前。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过了一会儿，传入他耳中的仍然是灰十那不温不火的声音：

“是啊，你说的很对。”

西诺诧异地扭过头，发现灰十脸上确实没有一点说教或是嘲讽的神色，他神情柔和，笑着说道：

“不过下次的外出学习你应该是翘不掉的。要不要跟我一起？想偷懒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打掩护，包括那个【屠龙】的技巧，也可以教给你更多。”

说着，灰十指了指西诺手里的游戏机。

西诺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