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镜花水月 6
作者:爆爆豌儿      更新:2019-08-31 13:57      字数:3514

第48章镜花水月6

风寒引得夏清时旧疾发作,恍恍惚惚的便成日里躺在榻上,起不来床。

每日皆由太医来请脉开药,迷迷糊糊的喝下,一日复一日,却始终不见好。

皇上听太医禀告葵公主身体寒弱,是旧时受过重伤没有好全,留下的病根,若想彻底根治,须得趁这病根还不顽固,日日泡那温泉水,将公主体内郁结的寒气和凝滞的湿气皆消散出去,即可打通筋脉,痊愈病体。

顺德帝便下旨待葵公主身体稍好,能车马劳顿后,便前往汤泉行宫小住,替公主疗伤治病。

夏清时却是如堕无尽的噩梦之中。

身体仿佛是陷进了噬人的沼泽,不断的将她往下拖,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想要摆脱却使不出半分的力气。

她感觉不到痛,可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不停的流逝,流出的鲜血如奔涨的河流,很快便漫了起来,淹过了她的小腿,她的膝盖,目之所极,皆是淹没一切的腥红。

鲜血之中还有些皮包骨头的双手在不停地挣扎、挥舞着。

那些手一下抓住了夏清时的脚腕,死死的抓住了夏清时的脚腕。

夏清时心中害怕,低下头往鲜血中望去,只见那血海里,浮现出一张张惨白的脸,每一张脸都被半透明的血水泡得肿胀不堪,即便如此她仍旧是那样的熟悉。

那一张张的脸,是她的阿爹阿妈,是喜儿,是福伯,还有烟绮罗,紫菱川,甚至是稚儿……

有咯咯咯的刺耳声音在背后响起,夏清时转过头去,背后是不知雪正在一堆白骨中磨着她那一对匕首,不知雪身后,佳乐贵妃笑得阴毒,接着是太子,是段云瑄,他们都在笑,各式各样的笑,笑声尖利得仿佛是在哭。

夏清时拼命的捂住了耳朵,紧紧的捂住了耳朵。

忽然有温柔的风吹了吹她的脸庞,将萦绕在她鼻尖的血腥之气尽数吹起,夏清时缓缓抬起了头,见到一袭白衣的沈临洛,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将那些恶人的面目都挡在了身后。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冲夏清时道:“你要喝吗?”

夏清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接过了还带着余温的酒壶,正要张口喝酒,一眼便看见,那酒壶之中,装得哪里是酒,而是满满当当的一壶人血。

沈临洛笑了起来,口齿间殷红一片……

夏清时尖叫一声,一下扑进了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或许是一直皆在自己身边的段南唐的怀里。

夏清时猛地坐了起来。

绿筠正拿着热帕子呆呆的站在床边,大殿之中熏着暖炉,没有风,也没有一丝的冷意。

夏清时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脸上全是冷冰冰的泪。

“我这是……睡了几天了?”夏清时出言问到,声音仍带着些微的颤抖。

绿筠回过神来,急忙拿了帕子替夏清时擦脸:“公主您终于醒了,自从那日国子监回来您便病了,到如今已有十日。”

“十日?”夏清时没想到自己竟然迷迷糊糊的病了这么久。

“公主您刚刚叫三殿下的名字了……”绿筠将帕子放进盆中,拧了拧,缓缓到。

夏清时一愣,抬起眼:“绿筠,你还听到什么?”

绿筠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慢慢道:“阿爹阿妈,还有什么……清时……”

夏清时倒吸一口气,所幸只有绿筠一人在这儿,这些话若被别人听见,后果不堪设想:“嗯,皆是胡话,不必放在心上。”

绿筠点点头,替夏清时披上了狐裘披风:“皇上可关心公主了,说是只待公主醒过来,能坐轿了,便带我们一起去汤泉行宫。”

正说着,殿门吱呀一声推开,带进来一阵泠泠的冷风,梳儿一璧往里进,一璧说道:“赵贵人的马车已进了宫门……”

话音未落,见夏清时坐在床上,高兴得一下嚷了起来:“公主您醒啦!真是太好了!”

“赵贵人?”夏清时蹙蹙眉,马车方驶进宫中,看来是刚刚纳入后宫的妃子。

“公主可认得吗?”梳儿接口到,“据说是从如意馆汁香院里出来的姑娘,跟从前那锦妃一般,皆是在中秋宴上获得了皇上垂青……”

“稚儿!”夏清时脱口而出,还以为在中秋宴上发生那样的事,皇上亲眼目睹自己三年前纳一人入宫,种下如此恶果,致一对有情人因误会而分离,数条人命相继逝去,已将那晚的稚儿抛诸脑后,没曾想,回宫不过十来日,竟仍然放不下,终将她召进了宫来,“她此刻在哪儿?”

“稚……稚儿?”梳儿神色片刻的疑惑后,回到,“公主是说赵贵人吗?皇上赏了如绘宫皎月堂给赵贵人居住。”

“锦妃宫中的皎月堂?”夏清时喃喃,锦妃是如绘宫中的主位,住惊鸿殿中,皇上将稚儿安排在锦妃的身边,想来是觉得她们出身相同,又皆来自汁香院,也好相互为伴吧。

这如绘宫本是昭嫔的住处,自昭嫔念佛搬去上林苑后僻静清幽的衍庆居后,便久无人居住。

后宫大大小小的宫殿星罗棋布,皇上又不爱选秀,多年才纳一人入宫,因此,直到锦妃进宫后,那如绘宫才重新热闹了起来。

皇上历来便是如此,不爱选秀,导致后宫嫔妃稀少,子嗣也不多。

太后在时为此百般操心,逼着皇上娶了好几位妃子,皇后、昭嫔、静娴贵妃皆是由太后张罗着纳进宫的。

在太后薨逝后,这份担子便皆落到了皇后的身上。

皇后终究比不上太后,皇上鲜少听她的,致使后宫冷落。

要说皇上纳舞伎进宫,是颇为不妥的,只是皇上难得要纳妃子,也就无人再多有异议,毕竟皇室开枝散叶,血脉繁荣才是最重要的。

绿筠见夏清时掀开被子竟要下床,忙阻拦道:“公主刚醒过来,还是等太医来把过脉后再起来吧!”

接着连向梳儿道:“快,去请太医来,便说公主醒了。”

梳儿应了一声,不待夏清时说什么,已转身跑出了殿中。

夏清时叹了口气,又重新躺了下来:“也好。”

稚儿刚刚进宫,前两天是最忙的,况且刚刚起身的瞬间,夏清时的头一阵眩晕,在床上躺了十天,只喝些汤药粥水,身体只怕很是虚弱了。

那便过两天再去见稚儿好了。

不过……夏清时吐吐舌头,此刻,自己是假冒的公主,稚儿是皇上的妃子,这转眼就差了整整一个辈分……

如此又半躺在床上喝了两天的苦药,喝得夏清时张口便是一股中药味,吃什么都没了胃口。

坐到镜前的时候,夏清时吓了一跳,她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脸色憔悴泛青。

赶忙将刚刚因胃口不佳挥下去的鸡肉粥又命梳儿端了上来,强迫着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她现在可不是夏府里有人疼爱的大小姐,她身上背着至亲至爱之人的血海深仇,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垮的。

简单的梳妆之后,她便乘着辇轿往如绘宫去了。

一进皎月堂,便看见稚儿披着件石榴红色的棉绸小坎肩,耳鬓便别着一朵秋海棠,项间仅有一串简单的璎珞,正踮着脚逗檐下笼子里养着的白羽鹦鹉。

此时风光霁月,鸟语花阴,稚儿便如同将将长成的少女,娇甜可人,还保留着孩子的纯真稚嫩,哪里有一个妃子的样子。

听见外头的响动,稚儿浅笑着回过头来,一眼便见到了夏清时。

便是这浅笑回眸的一个转瞬,夏清时也不由得心中一动,如此的清新动人,难怪皇上忍了十几日,终于忍不住还是将她给纳进了宫,若夏清时是皇上她也想要这样一个女人陪在自己身边。

“良月!总算见到你了!”稚儿扔下手里捏着的逗鸟棒,便朝着夏清时跑了过来。

临到夏清时跟前,只见夏清时躬了躬身,笑眯眯道:“赵贵人吉祥。”

稚儿立马将夏清时扯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又喜又忧,又有几分的尴尬:“你取笑我!”

说罢放开了夏清时,一扭身,自己往屋子里走去。

待夏清时掀开帘子进来了,稚儿便冲身旁伺候的人道:“你们都出去罢。”

一时间,屋子里仅剩了夏清时和稚儿两个人。

稚儿歪歪的坐在小椅上,伸手扯着琉璃罐子里芍药的花瓣。

这芍药是温室里养出来的,娇嫩嫩便如稚儿一般。

扯了扯见身后的夏清时默不作声,于是转过了脸来,刚转过来,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落。

夏清时心中一疼,一开始只想着稚儿被纳进了宫,成了贵人,比在汁香院好上百倍不止,却独独忘了稚儿今年才十五岁,皇上比她大上了两轮,只怕她心中实在是不愿意的。

夏清时忙走了过去,伸手将稚儿揽入了怀中,鼻息间是稚儿鬓间那朵秋海棠的温软香气:“稚儿别哭,我在这里。”

一句话落,稚儿却哭得更凶了。

说话磕磕绊绊还带着埋怨:“清时,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竟是公主?这么大的事,你却一直埋着我……你真是……你就那样进了宫,丢下我一人在汁香院里,我心里有好多话,都找不到人来说……”

夏清时苦笑不得,心里头也无奈阿,早些时候,她自己也不晓得自己要进宫去做公主。

只得抚住稚儿微微颤抖的肩:“如今好了,我们都在宫里了。”

稚儿拼命的摇头:“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清时你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想进宫,一点也不想。”

夏清时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可如今既然已经进了宫,我们就要好好的活着。”

“你不知道!”稚儿将埋在夏清时身上的脸退开了,泪眼濛濛的望着夏清时,“我已有喜欢的人了,清时,我不想做皇上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