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庭院深深 9
作者:爆爆豌儿      更新:2019-08-31 13:57      字数:4060

眉翠如黛,鬓云攘攘,出帘含笑的姑娘们,玉面含花带露。

可直到姑娘们出来一大半,太子殿下仍是未出手,只有三皇子一人兴致盎然,一把箭射个不停,虽大多都落了空,好歹中了两个,左右已拥上了美人。

酥胸半露的花娘心中犯愁,刚刚已经惹恼了太子殿下,眼看着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出来,又一个接一个的回去,太子殿下竟没一个看得上眼,只怕等姑娘人走完,又免不了要发怒。自己的小命,在皇子的口中,便是连蝼蚁也不如,她可不想真被扔进江里去喂鱼,正寻思着该如何是好,头顶忽有风落下,一仰头,竟有一人从天而降。

花娘差点没吓得晕在当场,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刺客,作死作到她的花船上来了,这不是坑得她要陪着一同送命吗。

哪知定睛一看,落下地的竟是个玲珑剔透的小姑娘,肤如凝脂玉露,一张小脸,模样甚是倾城。

下一瞬,只听太子殿下手中的木弓轻响,一双眼睛盯上了那姑娘的脸庞,微微一怔,立马挽上了箭。

这下花娘明白了,这小姑娘不是来坑她的,是老天爷派来救她的!

段淮冲见太子一挽上弓,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酒盏,太子的木箭已破空而出,段淮冲拈起一根箭擦着盛满黄色汁液的琉璃盏射去。

箭尖柔软的棉布击碎了透明的杯盏,原本洁白如云翳的棉团也染上了黄色的汁液,木箭的去势大减,却仍比太子的箭羽快得多。

噗呲一下,射中了刚刚落下地,还未缓过神来的夏清时。

几乎是下一刻又一根射中,她的左腰间也染上了一团红晕。

一黄一红两团花汁,肆意的在夏清时腰间晕染开来。

“太子殿下的木箭更快,这姑娘该归哥哥所得!”段云瑄迫不及待的宣布结果。

太子殿下嘴角轻扬,眼神里却是满满鄙夷的望向段淮冲。

段淮冲一仰头将酒一倾而下:“是吗?六哥不仅脑子蠢顿,眼神似乎也不太好!”

“你说什么?!”段云瑄拍案而起,一声吼完,又瞬间熄了火气,头高高扬起,语气轻蔑,“七弟,就凭你也敢和太子殿下争吗?”

段淮冲哈哈一笑:“这游戏可是看谁先射中,谁得,可不是看谁是太子,谁得。”

“你!”

段云瑄还欲再说,却听段南唐忽然出声道:“这是一个误会。”

夏清时抬眸望去,只见段南唐目光也正看向她,清清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脸上表情却又分明是在打着圆场的笑意。

仅在这一刻,夏清时便知道,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不会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只怕整个南玉,他也鲜少敌手。

“这丫头名叫良月,是我的贴身侍女,刚刚随我一同来的,一进石宝舫便说身体不适,被我遣下去休息了,不知怎么竟从二楼跌了下来……”

说完,眸光仍未变,脸却是一沉,厉声喝道:“良月!还不快滚回来!”

夏清时躬了个身,快步的退到了段南唐的身后,挨着摘星站定。

摘星额上亦是薄汗浸出,想来也紧张了片刻。

夏清时一双眼睛,遥遥的看向南玉国当朝太子段璟升,就是他毁了她的家,诬陷她的父亲,残害她的母亲……

一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夏清时捏紧了拳头,面容却是分毫未变。

“贴身侍女?”太子眯了眯眼,轻哼一声,“三哥,你身边的女人还真是层出不穷。”

说罢,又扫了一眼夏清时,他当然知道段淮冲的木箭快自己一步。既然如此,那便让这个女人以贴身侍女的名头待在三哥身边,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了那处处和自己作对,令人厌恶的段淮冲。

这样一闹,几个皇子的兴致全无,笙歌散尽,除了段南唐起初射中的两个,其余几个皇子竟是一个姑娘也没有带走。

花娘连连告罪,唯恐得罪了人。

太子却是一门心思皆在夏清时的身上打转,临到散场之际,段南唐扫了一眼太子后,冲太子殿下和段淮冲道:“今日这事皆是怪我管教无方,明日我定各选十个美人送到二位弟弟府上赔罪。”

如此这般,太子的脸色才又重新好了起来。

待几位皇子走远了,段南唐命摘星赶了马车在前,自己却让夏清时跟着在后头走。

夏清时不知道这三皇子有什么毛病,好好的马车不坐,却偏偏要自己走。不过在那香气腻人,暖如暮春的内室待久了,边走着吹一吹爽朗的晚风,倒还蛮惬意。

“那案子有头绪了吗?”段南唐忽然开口,声音冷冷的和晚风一个样。

夏清时没想到他开口竟问这个事,还以为至少会先问一问自己为什么会从二楼摔下来,或是来这么晚去了哪里……

夏清时连说辞都已经准备好了,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蹙着眉头思忖了半晌白日里还未来得及梳理的线索。她虽从小冰雪聪明,却从未破过案子,所有的线索就像一堆被缠得乱七八糟的桑麻线团,一时间把脑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却又抓不住线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见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开口,段南唐低头望去。

夏清时个子纤细,段南唐只能看到她墨黑的头顶上,零星碎发在晚风中有一搭没一搭随意地晃动着,她埋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

段南唐微一沉吟:“据说烟绮罗的死状极为怪异?”

凌乱的麻线瞬间被揪住了一个头儿,夏清时顺着线头儿,一点一点往外扯:“唔……确实如此,按理说,凶手实在没有必要特意搬来一个一人高的木偶放在烟绮罗床上,此举对于杀死烟绮罗来说不仅毫无用处,过程中甚至极其容易暴露自己,毕竟要将如此显眼的东西搬进箬阑阁,要做到彻底的掩人耳目也太难了。”

夏清时扭头看向滚滚流逝的半江水,回想初次见到烟绮罗尸体时的情状:“烟绮罗是被人给活活勒死的,勒人的凶器也并不是和木偶绑在一起的麻绳,可凶手偏偏在勒死了烟绮罗之后,又重新布置了现场,甚至大费周章的弄来一个男人模样的木偶,与赤身裸体的烟绮罗摆出……”

说到这里,夏清时脸微微一红,下意识的看向段南唐,见他面无表情,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摆出如此姿势,想来这应该和凶手作案的动机密切相关。”

段南唐点头:“不错,事出必有因。凶手既然精心布置过现场,就没有理由留下多余的证据,如此的多此一举,想来应该是他内心剧烈情感的折射。”

“如此说来,多半便是情杀?”夏清时想到烟绮罗与木偶的姿势。

段南唐淡漠道:“既不是临时起意的案子,总逃不过爱恨情仇四个字。”

云破天开,月亮移至中天,明亮的光晕掩住了零散的星辰。

夏清时蓦然觉得眼前一亮,脚下的路更明晰了。

“死亡的时辰据汁香院的姑娘凝珠证言,应是在今日一早。”夏清时说到,“凝珠为中秋宴通宵练舞,亲眼所见昨日夜里烟绮罗点着灯在窗前坐了一宿。”

“哦,是吗?”段南唐仍旧面不改色,语气却是有些犹疑,不过犹疑过后,也并未多言。

夏清时脑海里忽然有个至关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想要抓却怎么也抓不住了。

只得接着往下说:“在烟绮罗死亡的时辰里,整个汁香院的姑娘里只有向来避人住在小东苑僻静处染茶阁内的紫菱川,和小南苑的稚儿,她们两人不在庭院中排演。”

“不过,那时候稚儿与我在一起,除非她有分身之术,否则定没有时间前去箬阑阁里杀人。”夏清时想了想,“在听到发现烟绮罗尸体的尖叫声后,我俩还是一起去的箬阑阁。”

“在去往箬阑阁的途中,倒是碰到了一人。”

夏清时此刻最怀疑的人便是那一脸猥琐的木匠老谭头:“他神色慌张不说,鞋袜皆是湿的,与冯姨她们所言的,目睹了箬阑阁窗外有人涉水逃走相吻合。况且,他本身便是木匠,要做一个一人大小的男性木偶,对于他来说,应该也不是难事。最重要的是,他为人极为好色……”

段南唐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头,他没有接着夏清时的思路往下走,反而看着前面缓缓而行的马车。

车前吊着一盏月黄色的灯笼,摇摇晃晃间将摘星端坐的身形映照在马车背后的回纹窗格上。

“影子是会说谎的。”段南唐出言到。

夏清时一怔,看着那马车上明明暗暗一动不动的人影。

只是按寻常的逻辑,因亲眼见到摘星拿着马鞭坐上了马车,便理所当然的觉得此刻马车上坐着的仍旧是摘星,若是中途换了人呢?夏清时随即恍然,仅仅靠凝珠透过窗户看到烟绮罗坐在窗前来判定烟绮罗的死亡时辰,确实太不谨慎。

“如此说来,稚儿也有嫌疑。”夏清时想到那碟蜜丝玫瑰饼,虽然心中坚信稚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过那只因误吃了玫瑰饼而被毒死的狸花猫,确实有些蹊跷。

段南唐的目光又飘远了,看似无意的随口问夏清时:“你与那稚儿很熟?”

一句极简单的话,用最普通的语气询问出来,不知为何,却惊得夏清时背心刹那间冒出一阵冷汗。

“并不太熟。”

段南唐眸光眯了眯,斜眼睨了一眼夏清时,像是叮嘱,又像是告诫:“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它除了是束缚住你的羁绊外,带来的便只剩下背叛。你若是想要复仇,首先要学会的是,做一个无心的人。”

夏清时明白,越是艰难的希望,越要放弃自我。

“老谭头今日中午便因生病告了假回家。”

“喔?”夏清时正打算明日一早先去探探这个老谭头,没想到他竟先躲了起来。

段南唐冷眼看她:“他住在净衣胡同西巷,夏清时,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夏清时颔首,微一沉吟,忍不住问:“殿下今日让我来这石宝舫是何用意?”

段南唐不再看她,唤了一声摘星,待马车停后撩帘坐了进去。

扬尘而去之时,远远有声音传来:“你来晚了,有些机会,我只会给一次。”

“作为惩罚,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回去吧。”

还真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人!

……

回到折梅院,夏清时抖落一身寒凉掩住房门脱去了鹤氅,从内衫衣袖中摸出一方锦帕来。

那锦帕打了个结,叠成一团包袱的模样,摸起来帕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夏清时咬住了唇,将帕子掀开,质地上乘的丝绸中央,除了一个锦线刺就的“沈”字外,果真是空无一物。

这锦帕正是玉练槌从花船二楼掉下去的那方,夏清时一落下地,就将这帕子拢在了脚下的裙摆之中,趁着退下躬身行礼之际,将它给捡了起来,一直藏于袖中。

却没想到,竟是个空的。

夏清时恼得将那帕子一把扔到了桌案上:“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沈临洛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贴身的小厮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知道他究竟从夏府里取走了什么……

夏清时噗嗤一声,吹灭了灯烛。

看来,明日除了去探老谭头外,还得抽时间再去会会这个玉练槌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