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夕夜。

徐梓扬一个人过年，做了三菜一汤，因为过年，给自己加了道菜，对面还放了一副碗筷。

他没有要等谁，谁也不会来。

那副碗筷，是他留给他父亲的。

初夕团圆夜，他想起了他父亲，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和他一起过年了？十年，还是十五年，抑或更久了。

外面热热闹闹，家里冷冷清清，徐梓扬孤孤单单的。

除夕饭吃到一半，门铃响了，徐梓扬去开门，如他所预料的一般，是他的母亲，还有他的继父、无血缘关系的魏晗。

“你们怎么来了？”徐梓扬有些冷，哪怕是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如此。

徐母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请我们进去坐一会儿吗？”

徐梓扬让出道让他们过，徐母走进屋内，看了一眼饭桌，看到桌上多了一副碗筷后，心里很是心酸，“阿扬，今天过年，跟妈回家吃饭吧。”

“我已经吃饱了！”徐梓扬拒绝着。

徐母脸上有些尴尬，继续劝道：“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吃个饭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过，多冷清啊，听话，回家吧，梓衡还在下面等着你呢。”

“阿扬，你妈做了你喜欢的菜，知道你喜欢吃粽子，端午节没吃成，这几天你妈特地为你包了粽子，还给你带过来了一些。”魏尚边说边将一袋粽子带给他。

徐梓扬看了徐母一眼，瞧见她眼神里的期待，接过粽子，委婉拒绝道：“粽子我收下了，你们回去吧！我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新年快乐！”

徐母闻言，心里有赌气，却没资格发火，她知道他一定还在怪当年她的无情，把他丢给乡下的爷爷奶奶照顾后，便对他不闻不问，如果不是爷爷奶奶先后去世没人愿意照顾他，他也绝不会回到她身边的。现在他长大了，有能力供自己读书，便二话不说地搬离家里。

对于徐梓扬，徐母亏欠太多了，一直想找机会弥补那些年他错失的母爱和寄人篱下所受的委屈，可徐梓扬却已经不需要那份母爱，也不需要那些补偿。

“阿扬，你妈妈只是想让你过年回家吃饭，吃完饭后，你想回这边，我可以送你回来。”魏尚劝道。

“明天再说吧，今晚我已经吃饱了。”徐梓扬转身走到冰箱，将粽子放进冰箱里。

徐母看见冰箱里塞满了菜，心中更不是滋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个只有四岁大的孩子悄悄地长大成人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学会了洗衣做饭，一个人生活，也能井井有条。

这15年来，她的心思不是在丈夫魏尚身上，便是在徐梓衡、魏晗两个孩子身上，对徐梓扬不但不关心，还让作为兄长的他处处忍受魏晗带给他的所有委屈和烦恼。

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但自私，还很失败。

见徐梓扬这么说了，徐母虽然很失望，但是却不好说什么，便顺着他的意思来，“那行，明天是大年初一，妈到时接你回家吃饭。”

徐梓扬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回家？那不是他的家，他的家不是在这里！他的家没有父亲了，母亲也成了别人家的母亲，家除了他一人，还有谁？

“阿扬，新年快乐，这是爸妈给你的红包，你收着，要是一个人呆着觉得无聊了，欢迎回家！”徐母边说边将红包塞进他手里，伸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却猛然发现他长得像他爸爸一样高，她已经碰不到他的头了。

徐梓扬点了点头。

见徐梓扬这么对自己的母亲，魏尚想说些什么，被徐母给拉着走出屋外。

魏晗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有家为什么不回？”

徐梓扬关上冰箱门，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你……”魏晗被气得一跺脚，“真是不识好歹！”说完，转身离去。

魏晗离开没多久，徐梓衡上来了，呢子大衣似乎藏了些什么，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看着徐梓扬。

徐梓扬诧异地看着自家老弟，“你来干嘛？”

徐梓衡嘻嘻一笑，从大衣里掏出一袋粽子，“哥，你最喜欢吃的粽子，我从家里偷拿出来的。”

徐梓扬眼角抽了抽，“妈给我拿了！”

“哪够你吃啊！”徐梓衡把粽子放到他手上，“放冰箱，你可以慢慢吃。对了……”

徐梓衡话说一半，又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了几个大红包，全塞徐梓扬手上，“这是我平时存的钱还有收的压岁钱，给你交房租，别老是给别人做家教了，我养你。”

徐梓扬敲了敲他的脑袋，把红包还给他，好笑道：“我这么大人了，还要你养啊？这钱你存着，说不定以后你娶老婆了，派得上用场。”

“我下学期才高三，我没那么快娶老婆。”徐梓衡没收，给出去的钱，怎么能拿回来呢。

徐梓扬笑了笑，温柔道：“你回去吧，妈还等着你呢！”

徐梓衡嗯了一声，看向自家哥哥，“哥，一个人过年，真的挺孤单的，要不……和我一起回去？”

“你再说……我就赶你走啊！”

徐梓衡怕自家哥哥生气，不再提这件事了，“那我明天过来陪你玩游戏！”

“再说吧！”

“晚上咱们一起玩游戏通宵跨年？”

“再说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徐梓衡擅作主张道，“晚上咱们游戏上见！”说完，挥了挥手，走出门外。

徐梓扬正想关门，徐梓衡又突然冒出个脑袋，嬉皮笑脸道：“哥，新年快乐！”

徐梓扬笑了笑，“新年快乐！”或许他想错了，他的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徐梓衡，这样想来，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孤单。

徐梓衡走后，徐梓扬关上门，将自己和门外的世界隔绝，又是孑然一身。

过了一会儿，门铃又响了，徐梓扬皱了皱眉，该不会是徐梓衡又回来了吧！起身开门，徐梓扬没看到人。

“这里！”糯糯的声音响起。

徐梓扬低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猴子绒服的小女孩站在门口，仰着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啊？”徐梓扬说完，意识到不对，“你那么矮，谁给你摁的门铃啊！”

小女孩甜甜一笑，看向躲在电梯旁的人道：“大哥哥，你猜？”

徐梓扬连猜也不想猜，直接走到电梯旁，将陶知逸拎出来，“这么大人了，无不无聊啊！”

陶知逸笑着举起一箱橙子，“新年快乐，你看，这次我不是空手而来的，我带了我最喜欢的橙子。”

徐梓扬白了她一眼，收下橙子，“可我不喜欢吃。”

陶知逸顺嘴一问：“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送！”

“榴莲！”

陶知逸脸色有些难看，怎么办，她最讨厌吃榴莲了，她喜欢他，难不成也要爱屋及乌不成？

徐梓扬看向可萌可萌的小女孩，温柔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曼曼语气慢慢地说：“曼曼！”

“进来吧！”

“谢谢！”陶知逸牵起小猴子的尾巴，像遛狗一样，道：“曼曼，走前面！”

徐梓扬使坏，笑道：“你被一只猴子遛了吗？”

陶知逸：“……”

这人……嘴上就不能积点德吗？

*****

“吃橙子吗？”徐梓扬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一大一小，小手放在腿上，看起来又乖巧又可爱，家里除了蔬菜和饮料外，能哄小孩吃的零食也没有。

“吃啊！”陶知逸笑道，“我可喜欢吃橙子了，曼曼也喜欢吃，对吧。”

小曼开心地笑了笑，微微露出门牙，嗯了一声。

“我没问你！”徐梓扬瞥了陶知逸一眼，看向小曼曼，温柔道：“你吃吗？”

陶知逸心碎了一地，“我为什么不能吃？这橙子还是我送你的呢！”

“对啊，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拿回去吃的道理？”

陶知逸郁闷得不想和他说话了。

徐梓扬转身，把橙子切了摆放到盘里，端到桌上，拿起一块递给小曼曼。

小曼曼接过橙子，展颜一笑，礼貌道：“谢谢哥哥！”

徐梓扬温柔地笑了笑，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扬，看起来比平时温和多了。

陶知逸在一旁看得羡慕嫉妒恨。

徐梓扬瞟了她一眼，“真不吃？”

陶知逸摇摇头，下巴藏进围巾里，可怜兮兮道：“被你说得不好意思吃了？”

徐梓扬好笑道：“你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陶知逸抬头看向他，反驳道：“经常啊！”在他跟前，她经常不好意思来着，虽然有时候脸皮挺厚的。

徐梓扬偏头笑了笑，拿过一块橙子递给她，“吃吧！”

陶知逸看向他，倔强道：“先说好啊，是你让我吃的？”

徐梓扬忍住笑意，点点头，陶知逸这才接过橙子啃了起来，她挑的橙子果然好吃，吃完后，还想再吃一块，但是又担心徐梓扬会说她。

徐梓扬坐在沙发，打开电视，“吃完它，别浪费了！”

陶知逸闻言，又拿起一块吃了起来，直到盘里的橙子都吃完了。

徐梓扬神色讶异道：“这么喜欢吃橙子啊？”

“对啊！可喜欢了！”陶知逸眼睛微眯成一条缝，笑得很欢，就像喜欢徐梓扬一样，百吃不腻，百看不厌。

徐梓扬静静地打量着她，问道：“想看什么节目？”

“春晚啊！”

徐梓扬皱眉，“有什么好看的？”

陶知逸一本正经道：“为了吐槽啊！”

“那干嘛要浪费这时间？”

“那你过年不看春晚干嘛？”

“玩游戏！”

陶知逸嘁了一声，嫌弃道：“那咱们都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好吧！”

徐梓扬打开了cctv，陪他们看春晚，唱歌跳舞无聊就算了，关键是小品节目，他并没有觉得很好笑，陶知逸却在捧腹大笑。果然，笑点低的人，活得比较开心。

徐梓扬倒是没心思看春晚了，看陶知逸比较有趣。

九点不到，曼曼无聊得快要睡着的，可又不想那么快就睡，她还没有玩小烟花呢。

曼曼看了眼忘记正事的陶知逸，郁闷地皱着眉头，又看向好整以暇地望着陶知逸的徐梓扬，叹了口气，拉了拉徐梓扬的手。

徐梓扬低头看向她，曼曼在他耳边说道，“我们去玩烟火，好不好？”

“你想玩？”

曼曼从口袋里掏出两小盒烟火，“刚才来的路上买的，知逸姐姐说要带我玩，可她好像忘记了。”

徐梓扬直接忽略了陶知逸，“那别管她，带你去玩。”

陶知逸听到他们在背着她说悄悄话，好奇道：“你说什么？”

曼曼小脑袋使劲地摇摇头，“没有，我们什么也没说。”

陶知逸微眯着眼睛看向他们，“我看见了！”

曼曼看向徐梓扬，两人抵死不承认。

陶知逸内心很是受伤，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徐梓扬抱着曼曼，向门外走去，转身看向欲哭无泪的陶知逸：“放烟火，去不去？”

“当然去！”不知道怎的，陶知逸想到以后成家了，不想生女儿的冲动，虽然她挺喜欢女孩的，可她不想生个女儿和自己争宠，那种感觉太忧伤了。

除夕夜的广场很热闹，红红的灯笼高高挂，街道河岸两边的灯火悉数全开，夜色亮如昼。

广场放着刘德华经典的《恭喜发财》，老人们载歌载舞，大人带着小孩在广场玩小烟火，烟花耀眼绚烂。

曼曼看得好生欢喜，主动牵着徐梓扬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到人流中。

陶知逸内心本有一点点醋意的，可看到猴子尾巴在曼曼的屁股后面不停地晃啊晃，滑稽极了，在一旁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

徐梓扬给她一记暴栗。

陶知逸捂着脑袋，皱着眉道：“笑一下还不行啊？”

徐梓扬瞟了她一眼，陪曼曼在一旁玩烟火，他把小烟火点燃后，便递给曼曼，曼曼双手拿着小烟花跑了起来。

“小心点！”看到曼曼笑容满面，徐梓扬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极了。

陶知逸在一旁看呆了，那是她不曾见过的一面，心中默想着：这人以后一定会很宠女儿的！

“喂……”

见看到陶知逸站着发呆，后面的人手上的燃着的小烟花差点碰到她耳朵，徐梓扬忙不迭将人拉过身旁。

陶知逸后知后觉地看向徐梓扬，他匀称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含羞得垂下脑袋，脸上顿时一片绯红，心里小鹿乱撞。

“小心点，我要顾着曼曼，你这么大人了，你顾好自己。”徐梓扬便叮嘱便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开，走向曼曼旁边。

陶知逸摸了摸脸颊，有些后悔，刚才她就应该厚着脸皮，在他的怀里多蹭一会儿了，真温暖。

看着徐梓扬和曼曼在一旁笑得那么开心，陶知逸也跟着开心起来，她很少见徐梓扬这么笑过。

刚开始还挺担心徐梓扬一个人过年挺孤单的，想陪他一起跨年，可又怕一个人过来不大好，便将哄着将邻居家的曼曼也带过来，想来，多亏了有曼曼，徐梓扬这个年过得没那么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