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谁要面子
作者:水蜜桃的天真      更新:2019-08-29 19:02      字数:3953

陆诚未等赵维全部说完已是泪流满面,那可是他心里神一样的父亲啊!

翻倍之后的数目让人毛骨悚然,父亲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过失而遭受如此重罚。身后的伤处经过精心处置仍然火烧火燎疼得厉害,在陆诚此时此刻的认知感受里,这样的数目足以打掉全部的自尊和骄傲,让人在藤条之下屈服和软弱,而他处事完美为人刚正的父亲,本不该受此责难。

念及于此,陆诚再也顾不得臀上疼痛肆虐,强撑起身子就要下地再回卓家大宅。这是他犯下的过错,无论如何没有父亲代他受罚的道理。

“陆诚哥,你要干嘛?”赵维急忙上前扶住,“你知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现在过去还顶什么用……”

“多久?”陆诚以为他只是昏过去一小会儿。

“你都睡了一天一夜啦,这烧才刚刚退下去。”赵维不敢相信地嘟囔着,“平时师父在家都不准你睡觉吗,还是你真的身体不好?那天你跟我打架的时候挺有力气的嘛……”

陆诚没理他,仍然坚持要去看看父亲。

赵一平听到声音走了进来,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探陆诚额头,还好温度正常。看陆诚这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便知道自己儿子多嘴了。

“别闹,师兄不想让你知道。”赵一平握了握陆诚的手,不同于父亲的一贯强势,多了些亲人般的温暖关怀。“师兄临走让我转告你,他这两天要陪师父去钓鱼,你这次受伤不轻,就在这儿好好养几天吧。”

“钓鱼?”陆诚瞠目。父亲可真会找借口,谁会相信陆大boss舍得浪费时间一坐就大半天地去钓鱼呢。

日理万机的陆大boss肯定舍不得,可是小帆对师父却向来是言听计从的。

二百二十下藤条啊,卓奕铭看着亲手捧着家法跪在自己眼前的陆千帆立时左右为难。打吧,实在舍不得多年未见的好徒儿伤身伤心;不打,又显得刚才对陆诚公事公办的态度明显是他在玩针对。

这一瞬间,卓奕铭发现自己被徒弟坑了,不管打与不打,左右都不对。

陆千帆早料到会是个这样的局面,自然不会再继续为难自己师父,立即做低伏小道,“儿知道您生气,师父要教训随时都可以,多少都可以。只是现在,怕您若一次罚足了这些数目,儿便会有几日不能在您身边贴身照顾陪伴了。”

陆千帆给出的条件显然很有诱惑力——老头儿你要是不把我打得趴下起不来,我可是会一直陪着你伺候你呀!

卓奕铭这次回来重见两个徒弟三个徒孙,心里便是实实在在的熨帖踏实。这样恭顺有礼的孩子怎么还能苛责呢,更何况他只是替儿子承担。卓奕铭觉得,不能只让他们俩父慈子孝,自己却背上了心狠手辣的骂名。只是现在还缺个台阶,让他老人家稳稳当当地走下来。

“若是师父垂怜,就分开几次罚吧,数量上全凭您心意。”陆千帆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受罚之前的恐惧,“师父终于愿意回来,是儿的福气,儿想在您身边多孝敬一些。”

“你这小子,是在跟我求饶?”卓奕铭被陆千帆的情绪影响,好像突然也没那么生气了。“从前,不是很喜欢刚着吗?反正小帆很能忍痛,就算挨揍也绝不低头,不能丢人嘛!”

“儿跟师父求饶,不丢人。”陆千帆一脸豁达,那是经历了风雨磨砺之后的从容自信,再不会梗着脖子以为不低头就是英雄气的幼稚逞强。“忍是能忍,可痛还是会痛。”

“油嘴滑舌。”卓奕铭也笑了,师徒之间十几年的分离与惦念终于又被这小小藤条连起,“我发现你越来越不老实,转过去。”

“是,师父。”陆千帆侧了侧身,跪在卓奕铭手下正合适的位置,“儿未尽到父亲教管之责,劳烦师父教训。”

卓奕铭本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抬手便在陆千帆光洁紧实的后背上抽了下去。之前陆千帆打儿子见血,那是因为陆诚臀上本就有伤。卓奕铭打徒弟留下的道道血痕,则是因为在他的评价标准里,要是皮都没破,那是哄孩子还是挠痒痒?

许久没挨过这样的捶楚,痛感清晰而明确,现在已经处处被人称作老陆的小帆依旧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谢罚的话也一句都没有错过。他心甘情愿承受来自师父的一切责难,亦毫无保留地渴望袒护那个如亲儿般养大的少年。

卓奕铭打了十几下便停手。眼前的徒弟毕竟不是小孩子了,所谓家法只是个形式,是要让后辈懂得心悦诚服地接受规劝和训导,在日常的每一步抉择之中能够约束自己的行为,勇于承担后果。如果这些已经做到极致,如果藤下之人已经足够成熟可以做出恰当的选择,那么所有多余的疼痛都不再必要。

如今的陆千帆,早已不需要藤条的指引。打这几下,是卓奕铭心里在狠狠想念当初那个神采飞扬的骄傲少年。

卓奕铭示意陆千帆伏在桌案之上,伤药就在手边的抽屉里。熟悉的草药香味顺着白色搪瓷瓶弥漫于室内的空气之中,师父有力的手指在陆千帆背上排列整齐的藤条印子上一一擦过。

子欲养而亲犹在。

陆千帆又怎能体会不到这份微妙的情感——有人管教是一种幸福,他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

陆千帆的忍耐力确实很好,即便是药性刺激也从不肯龇牙咧嘴地让人心疼,反而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向卓奕铭讨好道,“爸身体还这么好,儿放心了。”

“臭小子,你控诉我打得重?”卓奕铭挑眉,涂在陆千帆伤处的药膏又抹得重了一些。“嫌不够明天再打一顿。”

“重才好,儿会记得教训,以后不再犯错惹您生气。”陆千帆的态度向来最好,总能把话说到老爷子心坎上,“若您力道弱了,儿会担心的。”

担心有一天您真的年老体弱到挥不动藤条,担心您意识到自己的年老体弱,而从内心深处与普通的孱弱老人一样,面对儿孙的错误舍不得下手责罚。如果师父果真如此,陆千帆只怕自己反而会不知所措不懂如何面对。

陆千帆从未如此刻这般明确地意识到,师父在他的生命里有多么重要,无论是在他年幼父母双亡流离失所时向他敞开的怀抱,还是如今他已羽翼丰满尽兴翱翔后回眸可见的归途。

“一会儿跟我去朗园吧。”卓奕铭将白瓷瓶收好,这可是他的独家秘方,专门留给自己亲徒弟的。“太久没回来,潮湿,受不了。”

“好。”在得知卓奕铭回到s市的一刻起,陆千帆就已经安排助理推掉了后面所有的工作,准备当个二十四孝好儿子。“去那之前,您要不要见见外孙女?”

陆雨萱?

卓奕铭沉思,犹豫,最后斩钉截铁地拒绝。

陆千帆没再多说什么,安排好车辆和随行要用的东西便与老爷子一起去朗园度假。

朗园是卓家的祖产,近年来根据s市的城市规划由卓陆投资改成了可供度假旅游的私人会所,其中最隐蔽舒适的几幢小楼自然是留给了自家人。卓奕铭留了一栋,陆千帆和赵一平各有一栋,还有一个完全没有装修的毛坯,老爷子不说给谁也不指定任何用途,大家心照不宣都把这里刻意忽略了。

朗园在最初设计时就近引入了天目山的活水,鱼虾水草都繁衍地一派生机,赵一平每次入住都会抽出时间找个景色好看的地方钓鱼。这次卓奕铭回来他就不止一次的推荐他发现的绝佳地点,那里的树木枝叶繁茂,就算是晴空万里也不会被太阳晒着。

于是,当陆千帆带着并不严重的十几下藤条伤,跟着卓老爷子在朗园悠哉悠哉地享受父慈子孝的美好假期时,可怜的小陆诚还在为父亲替自己挨打而难过内疚地寝食难安。

于是,当陆千帆五天后神采奕奕地出现在病房里准备接陆诚出院,再一道带雨萱回家时,这个速来坚强的儿子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乌黑溜圆的鹿眼里就盈满了泪水,而后趴在枕头上呜呜大哭起来。

陆千帆无奈,自己拿了椅子在病床边坐下,双手抱在胸前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满脸泪痕的儿子抬起头来。

“爸……您来了……”陆诚想问问父亲好不好,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表现的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我不来,看你没有回家的意思啊,打算在这儿长住了?不用上班?不管妹妹?”陆千帆敲打着陆诚。“见面就哭,那天我把你泪腺打断了?”

“不,不是……”陆诚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双手撑起身子准备起来。他可不敢在这时候反问:不是您交代的要我好好养伤么!为了不让您担心,我这几天可一直老老实实地趴着呢。

“趴着吧,我有话问你。”

“怎么了爸?”

“听说你那天开车的时候,还打电话来着?”陆千帆突然发难。“而且车速开到了至少120?”

陆诚使劲儿咽了咽口水,父亲这次的反射弧也太长了,怎么现在又想起来问这个。“那个,爸,当时我有点事儿……”

啪地一巴掌狠狠打在陆诚已经结痂的屁股上,痛得他浑身一个哆嗦,受惊的小兽一般楚楚可怜地看着又一次扬起巴掌的陆千帆。

“多着急的电话,要在雨夜飙车的时候打?嗯?”又是一巴掌带着陆千帆十足的力道落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靠在外面的一侧。要不是病床宽敞,陆诚觉得自己一定会滚到地上去。

“也没有很急……”陆诚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解释。

“那就不是急事,对么。”陆千帆站起身来,一把撩起了陆诚身上的薄被,一手扯下了病号服的裤子,伤处斑驳的颜色虽然有点恐怖,但是破皮的地方早就长好了,再挨个几十巴掌应该没问题。

“爸别动……别现在打我……”陆诚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也顾不上自己早已如粘板上的鱼肉被父亲钳紧了手按住了腰,竟担忧起父亲身上的‘重伤’来,“爸,我屁股上还疼的发烫,再受不住了……您要再打,能不能过几天?求您了,再让我养几天……”

陆诚自顾操心他那‘强打精神’的父亲,二百多下藤条啊,您老人家能不能别硬撑着好像没事的样子!我才挨了三十下,都疼得夜里睡不着了。可谁让您是老子呢,您要面子,儿子就只能没脸没皮地耍赖了。

陆千帆看着儿子左顾右盼躲闪的眼神,心里默默笑了。这傻小子从不开口求饶服软,现在假装认怂,应该是怕他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呢。

所以说孩子就是孩子,傻乎乎的以为在家里真会有人舍得为了这点小事就一次打你动辄上百的藤条。面对儿子的单纯孝心,陆千帆觉得他应该领这个人情,于是特意放慢了动作缓缓坐下,顺着陆诚的意思道,“好,那就给你记着,有空再打。”

陆诚刚想松口气感叹父亲今天挺好说话时,耳朵上就传来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