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魔界
作者:向前跑的妖怪      更新:2019-08-29 02:38      字数:4855

太阳毒辣辣的晒下来。

轻微的罡风卷起浮尘和破碎的纸片翻卷着擦过深黑色的城脚。

我弯腰捡起一张从墙上掉落的告示,上面是一份寻人的启示。

对于这种无论是在人界还是在妖界都烂大街,到了魔界还是烂大街的东西,我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就把它丢到了九霄云外。

毕竟,我千辛万苦来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不是为了那么一张破纸。

两个月前,我同那北洛尊者不酩表明了心意,这本是有望永结秦朝晋之好的妙事,奈何他那一群不长眼的师父师伯偏生看不惯我,为了阻我们二人相会,甚至提出了渡一千人的条件!

听听,这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做得出来的么?

不过人家既然提出来,我若是不答应,那我对不酩那一片拳拳真心未免显得有几分淡薄,所以我在当场把那群秃驴骂的面面相觑后,一口应承了下来。

大抵是那群秃驴对我的印象实在太差,我答应之后,许久都没能见不到不酩,直到十几日后的除夕,他才总算从自己师叔师伯哪里逃出身来见我。

十几日没见面,那场面自然是天雷钩动地火,感人肺腑深情款款自不必言说。

他做了一桌的菜,于檀烟撩撩中与我商量渡人之事。

适时,灯色昏黄,透过雪白宣窗照亮了小片积满厚重白雪的松枝。

我站在院里,看他修长的剪影从纸窗前一路直行,出了房门,对着我露出一个笑。

“烟花,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看雪啊!”我抬手指指空中的翻飞的雪花。

他把一个暖手炉塞到我手里,又抬手拂落我肩上发上的雪,才立在我身边站定,同我一起看雪。

大雪漫天,被院里的仅有的两盏瓦明灯笼照的闪闪发光,我握着暖炉,许久不曾言语。

直到白雪覆满白天沙弥扫干净的青砖地,不酩的声音才传过来。

“回去吧!”

“等等!”

我叫住他,欲言又止。

他站下来,微微怔了一下,随后又露出一个笑。

“去妖界吧!”

我的嘴唇煽了煽,最后,只说了一个字。

“好。”

我定下去妖界这个消息传出来后,不酩那群恨不得我当场百日飞升,不要在留在这里祸害尊者尊上的师叔师伯当日便连夜召开大会,瓦亮的灯笼照的整个大殿里恍如白昼。

大会结束后,那群年过半百的老和尚一个个的盯着硕大的黑眼圈,拍着不酩的肩膀,相当有占有欲的对我宣布“我们决定了,烟花施主明日就可以动身!”

想让我立刻滚蛋?!

作为一个孽畜,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我当然不能乖乖就擒,于是我立即唇齿反欺,对那群食铁兽道“我曾经听不酩说过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个人夜里梦见上天授予自己无上荣耀,说他是天之子,可号令天下。那人醒过来之后,便把自己的妻子封为德淑皇后,把自己的儿子封为太子,自己的兄弟,一个是镇东亲王,一个是镇北亲王,而他自己,则是寿德皇帝。师祖你说,他人对这,认还是不认?”

我胡诌的本事当然是一流,对面的一群老和尚自然也不可能听不出我这意思,不过,比起他们自己,他们显然更在意我那句师祖。

听见我的话,那群老秃驴对看一眼,首当其冲开口的就是不酩那葱花千层饼的师父“烟花施主出口还需谨慎才好!”

我双手捂住嘴,做恍然大悟状“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说错了!我不该叫各位上僧师祖的!”

老秃驴们顿时喜笑颜开,我偷瞥一眼不酩,他眼里含笑,若有所思的看我。

这般期待之色,我怎么可以让他的期望落空呢?

于是我一摇尾巴,昂首道“我该叫诸位师父的!毕竟不酩会是我夫君嘛!”

嘎嘎······

寂静夜空中,几只乌鸦的叫声飘过。

那群秃驴目瞪口呆的盯着我看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总算是从震惊中回了神,几个心性修炼不到家的秃驴当场吐血三丈,以示心头愤恨。

就这样,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持续了足有十几天,我每日和那些秃驴斗智斗勇,算是拉足了仇恨值。

但是那些秃驴能有今天的成就,那个不是风里来雨里去,人世上摸爬滚打无数的人精?

我虽机智无赖,但到底是胳膊拎不过大腿,多方压迫下,只能选择在三月初三出发去。

阳春三月,万物生发。

落星湖边早开的杏花重重叠叠的开满了整个湖堤,恍如绯云缭绕。

我和不酩在他那群虎视眈眈的师父师伯监视下,一路划进湖中。

天是阴沉的,霡驀春雨也细致霏微。

轻风吹过,便扬起万千粉白花瓣擦过船篙,在满是涟漪点点的水上铺尽水面。

我撑着伞,坐在不酩边上,但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望着他随划船动作起伏的月白衣袖,被细雨润湿。

水声寂寂,我们逐渐穿过落满花瓣的湖水,来到落星湖的中心。

船停了下来。

我放下伞,站起来,和不酩面对面站着。

他的衣衫大约是被水浸润的缘故,看上去比往常颜色深了些许,但那串佛珠仍旧是古朴的模样,带着淡淡的禅意。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不争气的率先移开眼。

“原来通道在这里啊!怪不得当时我会在这里遇到你!”

“嗯,当时我刚从妖界回来。”

“那你肯定对妖界特别熟咯!对了!我以前就见过你,对不对?”

这滚犊子的又不说话了。

他垂下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凭着直觉,我觉得他是在看我们身边满是涟漪的水面。

我也把目光挪过去,看涟漪一圈圈荡开,又相互击散,破碎粼粼。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很久,久到我的衣衫也开始被雨水润湿。

我终于对他的答案失去了耐心。

收回眼,我从绘有莲花的青伞上摘下一片附着的花瓣,放进水里。

努力晃晃脑袋,我扭过去暗自抹了一把脸,转过来继续对他没心没肺笑道“嘛!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等过不了多久,我肯定会回来,我和你说,我对你可是势在必得的!你就洗好身!子在床上等着我临幸吧!”

话才刚说到洗好身!子,四面八方就跟打雷一样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如此打压,如此逼迫,我觉得,我若是不对不酩做点什么,都简直对不起他们这片鼓掌似的咳嗽。

于是乎,我在凝神思考一秒钟之后,果断决定亲不酩一口再走。

众所周知,三花猫是一种行动力相当强的动物,在我做出决定的那个瞬间,我就已经出其不意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不酩面前,然后,奋力纵身一跳。

若要说我那一跳有多么潇洒,那一跃有多么帅气,我觉得是说不完的。

但是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于不酩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做什么,在我扑上去的那个瞬间,他也相当潇洒的退了一步。

我眼睛一斜,脚上一滑,一个趔趄,哐当一下掉进水里,激起一片水花。

在于是乎,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现在仔细想想,我不得不深刻反省自己为人行事是不是真的太过嚣张,以至于那群秃驴要动用修改预定轨道的方法来解决我这个无穷后患。

不错,我并没有按照我和不酩商量的那样到达妖界,而是转而被送到了另外一个让修真者望而却步,让修妖者闻风丧胆的地方——魔界。

要说我来这破地方心里不虚?那肯定是假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经过这十几日的观察,我发现世人对魔界实在是有这不小的误解。

虽然魔界大部分居民长得奇怪了点,魔界的自然环境也艰苦了些,可是对比我们妖界的那一群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妖精,我觉得这些是在算不得什么问题。

不过,魔界的环境是真的恶掠,比如,明明应该是春日融融,草长莺飞的春日,这地方却罡风遍地打转,太阳毒的跟三伏天没有区别。为了防止罡风,魔界的房屋都是用玄石建造的,一眼看过去,土地连带着房屋,都是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压抑到了极致。

魔界的疆土被分为五个部分,其中除去最艰苦的黑沙漠之外,每个部分都有五十个城池。

虽然都是魔界,但是不同的国土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差别的。

但是总的来说,在这个强者为尊,斗角场遍地的地方,还有一样东西最多,那就是各种各样的教派。

什么天纵教,运楚教,酰教,景教,波若教,五花八门,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

比如刚刚我进城门时捡到的那张寻人启事,那就是一个名为重教的教派发出的。

上面说,要寻找一个妖族女子,大眼睛,长头发,性格狡黠,模样可爱,喜欢捉弄别人。

说实话,我看到这启事的第一眼便觉着,若是他这样也能找得到他要找的人,那也还真是苍天开眼了!

照着在城门守卒处买的地图,我一路找到了城里客栈所在的位置。

大约是魔界斗角之风盛行的缘故,城里魔族的流动性非常大,估计守卒被俩来来往往的魔族问的烦不胜烦,所以干脆绘了城里的地图,五个铜板一份,以便于来人方便的寻找斗角场,各个教派,还有落脚之处。

找到客栈,我随便挑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气派的住进去。

这家客栈的掌柜是个青面獠牙的罗刹,长得很是恐怖,不过性格倒是相当随和,十分热情的拉着我扯了半天本地蛇头教重教的八卦,我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才脱了身。

回到房间,我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总算是舒了口气。

抱着茶壶才刚喝了一口茶,我忽然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嗝!”

在我内厢某处,有人打了一个嗝。

只是,这嗝打到一半,声音的主人相当慌乱的捂住了嘴,剩下半截便显得十分沉闷。

我屏住了呼吸。

四周静的可以听见远处斗角场的喝彩声。

“嗝。”

内厢的人又打了一个嗝。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勾起来了。

放下茶壶,我蹑手蹑脚的走向不断传出声音的床底。

大约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床底下细细索索开始不断扭动。

我心中欢脱,嘴上却道“哎呀!这客栈居然有老鼠!我可得给掌柜的说说,万一弄坏了东西到底该怎么办啊?”

说到这,我走到床榻上坐下。

“唉!我先看看吧!”说着,我作势就要往床底下看。

就当我觉得床底下的人马上就要忍不住冲床而出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随后,那罗刹掌柜的声音传进来。

“烟姑娘?您休息了吗?”

凭借在龙泽妖市锻炼出来的直觉,我感到床底下的人脚脖子都绷紧了。

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清清嗓,我一本正经回答“还没有,怎么了?”

“喔!是这样的,”掌柜声音里带着些许谄媚“重教的圣童和圣女又跑出去了,根据线索他们就在这附近,所以······”

“是吗?”我跳下床,猛地掀开及地的床单,一把拖出下面的人塞进床上,又迅速的把帘子拉好,所有动作都做得极快,等我回答让他们进来的时候,帘子已经再一次被拉上了。

“呦!您这么早就休息了啊?”见我拉着床帘,掌柜愣了一下,才和我打招呼,她身后的那几个人倒是不客气,只对我点了一下头,就开始在房里逐一检查了起来。

我拽着床帘,露在外面的脑袋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从黑水城一刻不停的走到这里,我都要累死了!”

“黑水城过来是有点累啊!毕竟两千多里!”

“可不是!”我又打了一个哈欠。

这个时候,其中一个人检查到了我的床前。

先看了一眼床底,他又把目光移向我,目光中大有请我滚开的意味。

众所周知,蜀地锦官城的烟花最爱做牛不喝水强按头之事。

所以我冷静的道“我没穿衣服。”

“这······”那人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看向了那个看起来是领头人的方向。

“那可否请姑娘······我们待会儿再来?”

“不用那么麻烦!”我想当爽朗的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挥了挥“你们看吧!”

语罢,我一把掀开床帘!

随着哗啦的一声轻响,对面的人齐刷刷的捂住眼睛光速转圈。

“怎么,你们不找人了?”

我相当无辜。

那领头的魔族在一堆奇形怪状的脸里长得也算是人模狗样儿,听见我的话,他浑身明显一僵,半晌,只能硬着头转过来。

只在我床里匆匆扫了一眼,他立即飞快的转回去,语气干涩“多有得罪,实在失礼了!”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他就跟被火烧了屁股一样,火急火燎逃窜而出。

他一跑,他的小弟哪里还站得住,也赶紧跟在他后面走了。

哗啦啦啦,只是眨眼间,刚刚还满满当当的一群人瞬间走了个干净,那罗刹掌柜懵了半天,也灰溜溜的跑了。

我想当满意这个结果。

甩开方才挡住身体的被子,我再次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翻过去用一手支着脑袋。

“圣童圣女是吧?你们要怎么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