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作者:姜大苏      更新:2019-08-26 13:43      字数:3584

近一个月密集的劳动量,让知青们叫苦不迭,恨不能立马回城去。

所幸,每个月也有2、3天的休息时间。这一天恰逢休息,知青点除了齐翀,其他同学都赶场去了,陆远更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往公社去了。

往常,知青点里很少有个安静的时候,出工回来,有人洗衣服,有人闲聊天,有人哼歌曲,也有人”法拉米、法拉米”地拉二胡,根本别想有个清静。即使逢到赶场天,也是有些人去赶场,有些人留在宿舍里,抽烟、打牌、喝酒,闹个不停。

站在田埂边,齐翀皱眉望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水田沉思,他们所在的南山大队有200多户人口,四个生产队,二千多亩地,是附近一带最大的生产队。但即便生产力众多,队里依然穷得叮当响,集体的钱紧得很,要铸新的铧口,要买棕索,要添新的犁杖,要买公社分给各队的化肥,队里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这里的村民年复一年困在这个物资匮乏,信息闭塞落后的山村里,思想保守固化,他要改变眼前落后的面貌,要他们接受他的观念,似乎难度还不小。

农民靠天吃饭,雨水好,年成就好。雨水不好,只能改田变土,种包谷,收获减半不说,入夏、进秋雨水一多,常常还收不起多少包谷来。

只要桃树沟有了电,安上抽水机,这一带有的是水,把水抽上来,每年的收入就可以保住了。可是,这个电,从哪儿来?

打从决定从政起,春节在家时他没少找外祖父探讨过这方面的问题。

想要通电,一是从外面引进电来。齐翀结合桃树沟的情况计算过,村里离最近有电的寨子不少路程,且不说集体积累少,没那么多钱去钻路子、开后门买电线。即使有了钱,费尽心机买来了电线,牵进了电,也不见得点得上电灯。

他查过资料,这几年生产不正常,电厂发的电少,一般工厂企业耗的电多。而新上马的基建工地、厂家又多,电力弄得很紧张。一到天旱要电抽水时,往往抽水机抬来了,电却送不来。所以,这条路走不通。

第二条路是利用桃树沟的天然优势自己建个水电站,桃树沟有条南山河,他请专家勘测过,这条河从西向东流过来,急泻狂奔的河水,足够发电用。

现在遇到的难题是他们村没有钱,建个水电站不是笔小数目。

顾盼他们回来的时候接近下午,李晓慧还带回来一份杂志,封面刊登着国内最著名的钢琴演奏家—苏挽月的照片和辉煌简历。

苏挽月,出生于北京书香之家的钢琴演奏家,父亲是爱国将领,曾任十六路军军长蔡廷的秘书,母亲是北京大学中文系高材生。

早慧的苏挽月5岁就开始学钢琴,自三年级起获历届比赛第一名;14岁的苏挽月开始登上音乐舞台,与北京交响乐团合作演奏肖邦《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大获成功。

1966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到中国中央乐团担任首席钢琴演奏家。

1967年赴莫斯科中央音乐学院学习,并于1968年第七届莫斯科国际青年联欢节钢琴比赛中荣获金奖。

封面上刊登的正是她站在奖台亲吻奖杯的照片。

在国内批判“封资本修”的潮流之下,作为西洋音乐代表的钢琴自然受到批判。这位昔日国内最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却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国。据知情人透露苏挽月此次回国意欲挽回昔日对象。究竟内情如何?且听记者下回报道。

刘丽丽和林秀芝自公社上看到杂志封面时,就一直沉默着没说话。此刻听李晓慧在宿舍里一边念叨着杂志内容,一边哇哇大叫。忍不住心烦意乱,大声喝道:“吵死了,当你家呢!!”

李晓慧朝顾盼吐吐舌头,倒也没继续念下去。

陆远一回来就把一本杂志扔到齐翀的书桌上:“讷,拿去看看。”

齐翀拿过杂志翻看里面的内容,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翘了翘唇角。

陆远见状打趣道:“知道某人要回来,看把你高兴的。”

她要回来,这事他过年那会儿就知道了。他只是陡然想起之前听一位老教授提过现在国家纸张紧张,小学课本开学了还印不出来,练习簿不易买到。况且现在铺天盖地要贴大字报和宣传画,国家正是用纸的时候。竹子是最好的造纸原料之一,把山上那些竹子卖给国家,钱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第二天上午,齐翀找到县农业局和林业局,把国家收购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便把这个事情和支书说了。

韩支书听他说完,一直拿在手上的烟都忘抽了,眼中骤然燃起一抹亮光。是啊,那些取之不尽的竹子,晚春初夏的五月间正交成熟,把它们卖给国家,建水电站的经费,不就有了嘛!这小同志还把收购的路子都帮他们牵好了,他们村的未来怕是有希望了!

不得了啊,北京来的学生娃就是不一样,他们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谁都没留意过那些竹子还有这用处,甚至都没想过还能自己起个水电站。一个学生娃才来多久啊,怕是把他们村都摸透了吧。

说干就干。这次砍竹全部社员都要参加,每个人的活计基本分配好了,只留下个记分员的岗位。支书问齐翀有没人选推荐,实际就是卖个人情给他。

在农村生产队,总账、会计和记分员是十分吃香的岗位,工作相对轻松不说,其工作质量与客观公正性直接影响到社员们的切身利益,在村里还有一定的地位和威信。

齐翀看了眼那头正和人闲聊的顾盼,刚想说话,脑子闪过几个念头又止住了。最后说:“没有,支书看着安排吧。”

齐翀要去县林业局商量具体的收购事项,早上便和陆远去了县城。

队里的会计给每人发了一把砍刀,是没有磨出来的钝刀。他们这些知青,从来没用过这种工具。接连好些天,派的活都是到很远的地方去砍竹子。吃过早饭换上劳动衣服,拿着砍刀便进山了。

一路上顾盼观赏着山里的风光,到处都是绿的,山里一片寂静,只有他们的说笑声,喊叫声。一会爬坡,一会下坡,走的都是崎岖的山间小路。终于看见了成片的竹林。那一丛丛粗大的竹子,根连根,梢缠绕着梢,连成片,让人无法轻易把它们分开。

每人找一根竹子,从靠近竹根的部分砍起。由于他们的砍刀很钝,没砍几下,手就发红了,一根竹子也没砍完。甚至起泡了。

几个社员看这些城里娃娃的娇气程度,也不敢让他们继续砍下去。干脆让他们到一边去等着,剩下的活由他们来完成。只见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啪啪几下就从根部砍倒一片竹子,他们的刀磨得锃量,然后他们再把交织错综的竹梢砍断,修理出一根根光滑直立的竹子,再把它们一根根拖出来。

顾盼他们的活儿也就来了——把竹子扛回去。砍好的竹子长的有20几米,短的也有10多米,粗的直径大约有20几公分。新鲜的竹子水分多,自然就很重了。根据自己的体力,每个人扛一根,开始往回返。

顾盼扛着这根大竹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中,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别看顾盼前世是个孤儿,小的时候虽然也吃过不少苦,但还真没扛过重物,只能咬牙扛着走一会儿,拖着走一会儿,累了歇一会儿……来回往返用了大半天的时间。

到了队里扔下竹子,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比挑粪还要累。不行啊,得想个办法,这样下去,她得累死。

午饭没人愿意做,大家坐在院子前,说话都没力气了。

齐翀和陆远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齐翀的自行车后座上还坐着个漂亮的姑娘。

见到他们都在外面,那姑娘露出明媚的笑容,落落大方地和大家打招呼:“你们好啊,我叫苏挽月,是齐翀和陆远的朋友。未来一段时间可能还会到扰到大家,希望没有给各位带来不便哦。”说完拿出后座的东西分给大家:“这是从北京带过来的一些特产,都是些不值钱的面糕和果脯,大家别介意啊。”

众人纷纷上前打招呼,口里连连说着这位同志实在太客气了。

苏挽月把果脯递给顾盼时,看到她那张脸微微怔了怔,旋即又恢复自然,笑着和齐翀打趣道:“哎呀,咱们这还藏着位这么漂亮的女同志啊,真真好看,我是女的都看直眼了,可不便宜你们了?”

顾盼认出来了,面前这位就是前2天在杂志封面看到的那位钢琴演奏家。看着这姑娘,顾盼总有种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想了许久,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面前这张脸无疑是漂亮的,但要说多惊艳倒不至于。属于那种很舒服的长相,但那通身的气质和身段却颇能挑逗起一个成年男人的非分之想。

在这个大家都穿灰黄蓝格子衬衫,长衬衫罩住的确良裙子的时期。她身穿一件白衬衫,将蓝色的确良裙子,外扎在白色衬衫上,曲线毕露。浓密的长发用一根白手帕绾成马尾巴,挺胸踮脚,一步一生辉地摇弋飘过,不说满大街都是回头率。但至少把知青点这些男知青们是看直眼了。

爱美,在这个年代也如踩钢丝一样,需要把握平衡:增之一分则为资产阶级妖;减之一分就只能随大流无产阶级灰。

刘丽丽自从知道苏挽月回国了就像被人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恹恹的。苏挽月是谁啊,是四中全校男生的女神,是齐翀的青梅竹马。出身名门,自己还是国内外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和齐翀门当户对,两小无猜,多般配啊。

一直把顾盼这个假想敌视为肉中刺,倒把这么重要的人物忘了。现在看看顾盼好像也没什么威胁了,哪怕那张脸长得再天仙好看,甚至比苏挽月还漂亮那又怎样?也没见齐翀对她有什么不同啊。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好像更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