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顾志，已经感到生无可恋，正处在大小便失禁的边缘。

什么比死亡更可怕？

那就是面对死亡、马上来临的那刻。

七环蛇的毒性，附近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咬了一口，马上便是烈火灼身的感觉，一分钟内麻痹昏厥，十分钟内没有有效治疗就会死亡。

这两条蛇，上半身人立起来，吐着芯子，向顾志表示友好慰问。

但顾志不认为这是友好慰问，他全身僵直，身体紧贴着椅背，头向后仰着：“穆，穆，你……你……蛇……”

“蛇是我抓的，很好的中药材呢。”穆宇吹了两声口哨，本来紧张的蛇身松弛下来，滋溜滋溜滑走了，不知道藏在了什么地方。

“想不……到，穆宇，你还有这个本事……”顾志全身都湿透了，紧张地四处望望，有些谄媚地说。

“跟一个抓蛇的人学的。”穆宇目光盯着前边，“今天是第一次试。”

“第一次？”顾志又紧张起来。

“不过看起来没什么难度。你放心吧，我把它们的毒牙去掉了，就是被咬到也没有生命危险。”穆宇觉得折腾的他差不多了，笑了笑说。

“这样啊……清远镇的人，怎么会怕七环蛇呢，见多了嘛！”顾志的腰杆立即挺了起来。

穆宇暗暗后悔，还不如让这家伙担惊受怕，脸皮太没有下限了。

顾志身上的冷汗慢慢干了，恢复了平静之后，立即又涌上了一股恨意。这小兔崽子，明显戏耍着老子玩，不治治你，真不知道办公室里谁老大谁老二！

可是，他又不敢明着来，惹急了真捉条蛇扔自己屋里咋办？还是得智取。

想着想着，顾志嘴角露出几分笑容，颇有些眉飞色舞。

在农村里，有两样工作是最难做的。一个是收提留款，另一个是计划生育罚款，都是从老百姓兜里掏钱，各种困难，各种抗拒，甚至不惜使用暴力。

而且，人心是互相攀比的，不管有钱没钱，你不交我就不交，累积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数目越大，就更不愿交了，逐渐成了恶性循环。

这其中，就有南石头村最大的坐地户，铁虎铁狮兄弟。

铁虎铁狮不是两兄弟，而是四兄弟，都姓顾。老大铁龙、老二铁彪已经60多了，基本上不问世事。老三铁虎、老四铁狮正是当打之年，承包了藏兵洞煤矿，手下几十号人，作风一向生猛强悍，就算县里有关系的村长顾铁云家，也不敢捋虎须。

镇长李若梅接到举报，要查藏兵洞煤矿的安全问题，结果愣被他拦在村外进不去，铩羽而归。

他们的方法很无赖，也很接地气。接到通风报信之后，在村口安排一个专业从事碰瓷的人碰镇长座驾的瓷，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从上午折腾到下午，李若梅带的人手不多，只好留下一个3人工作小组，自己与陶晶返回镇上。

也因为这次耽误，她们在返回的途中遇到了爆胎和饿狼。

而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就是顾志。有这么一层缘由在，让铁虎铁狮出手教训一下这个小混蛋，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他坐在车上循循善诱：“对于提溜，村里人都反感的很。嗯，一些老实人当然会交，但有一些钉子户总是拖着不交，其中最大的就是铁虎家。我们应该先撬开这个钉子，其他的就好办了。”

“不过呢，哥是不行了，没什么拼劲了，得靠你打前站。”

“这次收款子，就看兄弟你的了！年轻人，有冲劲！”

穆宇闭着嘴不说话，顾志感觉没意思，也就闭嘴不说。

半个小时之后，车拐向一条向下的狭窄山路，进入山坳中的村庄。

这个村一共两条街，前街在山下，相对平坦一些。就在靠近村口的位置，有一栋很扎眼的两层小楼，正面贴着金黄色的砖，两扇大铁门，门环镶嵌在两颗兽头上，看上去很有气势。

“就是这家。”顾志指了指大门。

两人从车上跳下来，还没走近，便听到里面吆五喝六的猜拳声音。

穆宇看了顾志一眼：“你是领头的，你来敲门。”

顾志也看了穆宇一眼：“敲门行，要钱我可不管啊。让我要钱，还不如找个地方猫一天，下午回去。”

穆宇又看了他一眼，终于明白了十年后一个很火的名词：吊丝。

吊丝是什么？

不是穷大学生，不是工地上的农民工，也不是骑着电动车在大街上穿梭的快递小哥。

只要为了明天的幸福而挣扎的人、奋力前行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未来都能成为百万富翁。吊丝只是他们的自嘲。

真正的吊丝，是那些滑不留手，没有本事又不去努力，整天耍心眼又没有效果，自己得过且过，还喜欢伸腿绊别人一脚的人。

从这个角度讲，小流氓穆宇比顾志高大上多了。

“你去叫门，我要钱。”穆宇面无表情说道。

顾志这才清了清嗓子，上前叩打门环。嘭！嘭！嘭！

“麻痹谁啊，不会说一声啊！”敲门声大，里面的嗓门更大。

“狮哥，狮哥，是我啊！”顾志立即换上一副笑容，声里透着香、音里裹着蜜，充满吉祥和笑意。

“草！是尼玛大志！”开门的是身高一米八开外的中年汉子，头发像一蓬钢丝，脸上的肉很瓷实，地瓜形的脑袋，眉毛很淡，三角眼透着一股狠厉。

看到顾志，铁狮一把将他抓住，像拎鸡仔一样拎在手中：“你小子怎么来了？那个骚娘们镇长又来了？草，工作组那三个王八蛋还在屋里吃着喝着呢！”

“不是，不是！”顾志急忙摆手，压低了声音，“和煤矿没关系。后面那小子是镇长招的新人，心腹，来收提留的。”

“呦嗬，还新人？”铁狮瞥了穆宇一眼，伸手捋捋头发，头发纹丝不动，低声道，“是姘头吧？上面老的满足不了她，就找个小的。骚*女人都喜欢小的。”

顾志的脸色变了变：“狮哥，可别乱说，小心惹祸。”

“草！我会怕她！”铁狮撇撇嘴，“你看着，看我怎么打断这小子第三条腿！让那骚娘们哭去！”

说着，便很爽朗的大笑起来，热情地迎向穆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