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无缰，听说你前两天生病，现在身体恢复好了吗？”

“师娘，我很好，没事了。”

对话的是无缰和欧阳先生的妻子端木秀，下学后，无缰和江月都会在私塾里多待一会，除了打扫卫生外，主要的是来陪这师娘聊聊天。此时在私塾的后堂，端木秀侍弄着花草，江月在旁边盯着看，而无缰则帮着劈柴，要是欧阳先生叫劈，他会嘀咕诽谤几句，可端木秀一说，他则很情愿的屁颠屁颠的去了。

虽然欧阳先生在镇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他的妻子端木秀却一直深居简出，青山镇有超过半数的人不认识她，可认识端木秀的人又和她说不上话，莫名的感觉她很悲伤，她总是很安静，时不时的陷入冥想，像是自己的世界里静静的想着什么事。

即使是这间私塾入学的孩子，也只有无缰和江月才能在她的世界里待会。

“师娘，无缰他那天昏迷着，怎么叫都叫不醒，吓死我了。”江月脆脆的声音响起，小手拍着胸脯，心有余悸的模样，可怎么瞧都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捏一下她粉嫩的小脸蛋，点一点那浅浅的小酒窝。

“你有叫过我吗？我没印象啊。”无缰疑问道，头也不抬的继续劈柴。

端木秀身穿素衣长袍，长发及腰，简单一束，头发银丝缕缕，可脸庞却是只有四十多岁的模样，眼角的那几条皱纹也掩盖不了她的容颜，可以想象，在她年轻的时候，不知使得多少男子竞折腰。

她听着两个小家伙说话，微微一笑，问道：“你们长大后想做什么呢？”

无缰喊着说道：“我要去大冒险，去看看老师口中的各种稀奇百怪的事物，还要去吃各种好吃的东西，去看会喷火的山，去抓会飞的老虎，还要出海寻宝藏，还有好多好多，师娘，是说好不好，是不是很好玩？”

“是是，很不错。”端木秀又慈祥的轻声问江月，“那你呢，月儿。”

江月歪着头想了一会，开心的说道：“我想做个像我爹爹一样厉害大夫。”

“哦，为什么呢？”

“无缰哥哥老是受伤啊，我学会爹爹的医术就可以给他治病了。”江月理所当然的说道。

无缰一听，急了：“瞎说，我哪里老是受伤了，我这么厉害。”

“羞羞羞。”江月俏皮的吐了吐小舌头。

端木秀心里暗道：“一个人的梦想是远方，一个人的梦想在眼前么？”看着身边两个的小家伙，她心里就会很温馨，两小无猜，青马竹马，多好的年纪啊。

“师娘，柴劈好了，还有其它的吗？”无缰擦擦汗，问道。

“不用了，过来喝杯茶休息一下吧。”端木秀向他招招手，“你不是想去大冒险吗？待会去你老师的书房拿一本《游学纪事》，这是你老师年轻时候游学各地的所见所闻。”

“老师写的啊，那有什么看头。”无缰一听眼睛就亮了，可嘴上还得埋汰几句。

“哼，没什么看头？我才不借你看呢。”欧阳先生刚好走过来，恰巧听到无缰说这句话，气得说道。

“欧阳，你和孩子置气有意思吗？”端木秀嗔怪一声。

“秀儿，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你没听这小家伙嫌弃的说法吗？是他自己不要的。”欧阳叫嚷道。

两人虽然年纪不轻了，可对话的神态还如年轻那般，也保留着年轻时候对彼此的称呼，白头偕老，情深如往，也许说的就是这种状态吧。

“不看就不看，我还不稀罕呢？”无缰也没料到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拿住，憋嘴说道，江月看他这神态，捂着嘴偷笑。

“别听你老师的，听师娘的，去拿吧，在书架的第一层”端木秀轻声道。

“好咧，我就听师娘的。”无缰应着端木秀的话，挑衅般看向欧阳先生，拔腿就跑去书房。

“呼呼，气煞老夫了，你看他那模样。”欧阳先生快速的捋着小白胡子。

“老师，你胡子快被拔掉。”江月仰头看着老师，天真的说道。

端木秀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了，笑的那么轻松而灿烂。

欧阳先生看到她脸色的笑容那么放松，那么灿烂，满心欣慰，有这俩小家伙在身边，她才能这般开心的笑，短暂忘记一些事吧。

有些时候，大人们的忧伤，需要小孩的欢乐来洗刷。

别看他一直和无缰拌嘴，其实也是希望能逗她笑而已。只是他没意识到，他自己也在享受着有两人在身边的时候，江月的天真乖巧，无缰的调皮气人，他乐在其中，特别是在和无缰置气，看他吃瘪最爽。

“还是江月最乖最可爱了，不像无缰那小子最可恶了。”欧阳先生摸着江月的头，赞道。

“老师，你弄乱我的头发啦。”江月嘟着嘴道。

三人在院子说着闲话，突然发觉无缰还没有回来。

欧阳先生疑惑道：“这小子怎么拿本书也要这么久。”

端木秀说道：“欧阳，你去看看吧。”

“在家还能出什么事。”咕哝一句，欧阳先生起身走去书房。

走到书房门口，门还开着，走进去看到无缰在专注的看着书，连他走进来也没发现，看他那专注的模样，心里不禁纳闷，“以前读书也没见他这么专注过，难道那么喜欢看《游学纪事》中的各种山河百川、风土人情不成。”

近了一看，书桌上摆放着《游学纪事》，在看的是另外一本。

他一见了书中内容：“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这书分明是一本兵书，自己也许久没去翻看它了，不料被无缰找出来，还看得这么专注。

欧阳先生看无缰那沉迷兵书之中的神情，他不禁问道：“你喜欢看这么书吗？”

无缰吃了一惊，原来老师站在旁边自己都没发现，反应过来老师的问话，神采奕奕的点了点头。

“你看得懂吗？这句。”欧阳先生指着问道。

“嗯嗯，这是说和人打架，有十个人就包围起来不让他逃跑，有五个就直接打他，有两个人就轮流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老师，这太有道理了，这好好玩。”无缰回答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主要是说：用兵的一般法是，有十倍于敌的兵量就可以去包围敌人，有五倍于敌的兵量就攻击敌人，有一倍于敌的兵量就分散敌人，数量相仿的兵力就要设法击败敌人，兵量少于敌人就要退却，力量不如敌人就要避其锋芒。”欧阳先生顺口就给无缰讲解了。

无缰抓住欧阳先生的袖子，兴奋的问道：“老师老师，你教我这个好不好？我喜欢这个，一看就停不下来了。”

欧阳先生神情复杂的看着无缰一脸兴奋，恍然间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儿子也是这模样，看到兵书就沉迷其中，抓着自己的手求着教他，“爹爹爹爹，你教我兵法好不好？”

欧阳先生一听无缰的请求，本能的就想答应他，可一想到他的舅舅很可能出身军伍，深藏不露，隐姓埋名必有隐情，未见得就希望这孩子学习这东西。

欧阳先生眼睛一蹬，“这有什么好学的，学些圣贤做人的道理才是王道，打架有什么好学。”

无缰可怜兮兮的盯着他，求着道：“老师，求求你了，我以后保证听话还不行吗？”

欧阳先生心中大是奇怪，这小子平时嘴硬倔强，老是和他这老师顶嘴，背后也不知诽谤了多少会，什么时候服输了，没想到这回居然还毫不犹豫的就服软求起自己了。

要是其它事，自己肯定就教了，可是这事不一样，心一狠又拒绝了。

他心中也时常自责，如果当初没有教儿子兵法，儿子不见得会走上从军的道路，后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无缰红着眼睛，似乎是要就哭了，抓紧欧阳先生的袖子不放，就盯着他看。

欧阳先生瞧他这模样，心一软，决定退一步，“你回家问你母亲和舅舅，如果他们同意你学兵法，我就教你。”

无缰一听有戏，开心的拍起手，“我娘和大舅最疼我了，肯定答应。”

欧阳先生心里叹声，“未必。”嘴上说道：“那可以走了吗？你师娘还在担心你出什么事了呢？”

“老师，这本兵书也可以一块借我吗？”

“不行，就借你一本游学书，想看兵书，先问家里。”欧阳先生一吹胡子，坚决拒绝了。

无缰苦着小脸跟着老师走回院子里。

端木秀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咦？无缰哥哥，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江月盯着无缰的眼睛奇怪的道。

“哪有哭，我这是被沙子吹到了眼睛好不。”无缰嘴硬道。

欧阳先生看了妻子一脸询问的表情，就把这事说了。

端木秀一听无缰求着想学兵法，脸色一变，沉默着不说话，满含深意的看了无缰一眼。在她心里，“兵者，不详。”所以她也是不希望无缰去接触这些东西的，特别是在这个乱世，一旦无缰离开这个小镇，兴许又要走上一条血与火的道路了。

欧阳先生知道妻子想什么，说：“放心吧，我还没答应他。让他问了家里再决定，你知道，他家……”说到一半就停了嘴，无缰仰着头奇怪老师想说他家怎么了却没说。

端木秀知道欧阳说的是黑熊的情况，他一家也是别有隐情。心里叹息一声，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