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声应和,如影随行
作者:小心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27

“队伍都排整齐咯!”常桓站在马车上朝他刚刚招徕的五十个少年大声吼着,其实他的年纪比下头这些鸠形鹄面的孤儿们大不了几岁,但他的精神头却好得惊人,身上的直裾被他理得笔挺,再配上把笔直凶悍的环战刀,真有些少年豪侠的风采。

土堡内的人对王易和平汉的话多有流传,但他们起初对王易还有些惊疑不定,但现在王易一众面貌一新,又与官军勾勾搭搭,这些流民也不想惹是生非。

王易见那群十六岁的少年找到自己的行李,在常桓的指挥下排好队伍,然后跟着队伍朝前走,也就爬了起来。他坐在车板上看着队伍前方的徐盛,嘴边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历史名将现在以一名队正的身份“邀请”他这个“商贾”参与到讨伐黄巾的大军中。王易联系之前的坎坷遭遇,不得不对命运的冥冥安排作一番感慨。

在这个时期,官与匪的界限有的时候十分混乱。就像王易,他曾属官,后为匪,现在又属官了。

回忆一下史书王易也就释然了,官军与黄巾军的对斫是很复杂的。反抗朝廷的除了黄巾军外还有各地的农民军和土匪,而协助朝廷镇压黄巾军的也有商贾和各地士族出身的乡里青年。譬如孙坚在攻击宛城的黄巾军之前,就在淮,泗之间获得商旅的帮助,并在那里招募到精兵。

彭猛口中的屯将在第二天清晨就来整合部队了,徐盛等人率领的部队不同于皇甫嵩朱儁那样的朝廷部队,而是地方临时拼凑起来的郡国兵,所以在追随主力军清剿完敌人后就要留下来等候安排。这天王易起床的时候还现吴普已经离开了,留下便条说要去找师傅华佗。就此吴普和那个名叫“黎生”的侠客都淡出了王易的视线。

王易瞥了一眼载着姐妹花的那辆马车,想到这一行或许会遇到“江东猛虎”孙文台,隐隐激动。

常桓骑着一匹劣马跟在王易的后面,裴元绍则在后头带着两匹新入队伍的小马崽,周仓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马车里传来轻轻的抽泣声,王易眉头一挑,用剑拍拍车厢:“你们难道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吗?这可由不得你。在中原办完正事后我会去扬州安顿下来,你们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吧。”

那个妹妹小声地骂起来:“你这恶贼!”

自从老伴被杀后,姐妹俩的父亲就陷入了痴傻的状态,整日喃喃自语不知所云。王易了解到她们来自兖州大户,这次举族南下迁徙一路艰险,几百里路下来虽然折了不少人但还是保存了全族大部分的元气。但是横空出现的平汉用机关陷阱彻底摧毁了他们这个家族,五十多岁的老头沦为了这家族中的惟一一个男子,但老头年事已高,而且精神彻底崩溃了,现在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王易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头,说实话,对这么一户落魄人家趁火打劫,他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你们应该感谢我。这年头,活着比什么都好。”王易大声说。

车厢里传来了妹妹的哭声。姐姐哀伤地轻叹了口气,仿佛认了命。

徐盛这支部队曾经参与过一次中央军组织的伏击,当时他们在山上潜伏了两旬有余,弄得筋疲力尽,因此队伍行进的比较慢。

而且和原本是黄巾军的“商贾义军”走在一起,士兵们的士气不免有些低落。

自光武帝践祚以来,东汉皇廷大行强干弱枝之道,地方上的军事训练日益荒废,所谓的“郡国兵”并无常备,只是在突qing况下临时组织农夫拼凑而成,战斗力与西汉时已大大减弱了。兵员素质良莠不齐,因此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够有效地长途行军。

更何况彭猛对周仓及裴元绍恨之入股,连带也迁怒于王易,这就不可避免地与倾慕王易的徐盛生了矛盾。两人经常为这事生口角,所幸二人自幼结好,这才没有酿成悲剧。

只到王易兴起了怪异举动,两人的矛盾才有所平息。

五十个少年站成了一个五列方阵。刚刚饱餐一顿的少年顶着烈日,努力让自己的身体站直。

“打起精神来!”王易蹬着皮靴在少年们周围走动,他看到这些孤儿们的脸上已露出了愤怒的神色。两个时辰了,虽说中午给添了顿饭,有肉有汤,但连续几日下来,早上跑上半个时辰已是要人性命,偏偏还要站什么军姿,一站还就是两个半时辰,任谁也受不了这种折磨,何况是十六岁的少年。

炽热的目光像条鞭子在少年们身上游走,阵中一个颀长的少年瞥了一眼王易,却现他的主公正咄咄看着他。

登时吃了一惊,少年地紧紧按住了手臂,他的长袴两侧都用石灰画了一条线,他慌张地把手指摸到线上——全部按照他的主公说的那样做——手指与裤缝线重合。

王易见他眼神飘移,朝他大声吼道:“张力,又是你!注意力要集中!”

这次没有被罚不能吃饭,张力感到庆幸。他的胃口很大,可能是因为身体好的原因。他比王易还要高半个头,皮肤黝黑,几日来天天食肉,肌肤下竟泛着淡淡的血色,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不可同日而语。

张力忽然听到一声惨叫,他用余光一瞄,现是与自己关系不错的那个小瘦猴被王易用膝盖撞出了队阵。接着就传来王易的大吼:“注意力集中,罗慎!你这副怂样对不起你的名字!”

“站起来,回到队伍里!”王易目光锁住没能一下子站起来的罗慎。

罗慎选择用沉默来表达内心的愤怒。毕竟已经两个时辰了,安静会让人疯的。

王易走近两步,命令声能让人摔进冰窖,“站起来。”

罗慎的大腿终于撑起了瘦小的上身,回到队伍中时,大腿上的肌肉剧烈地跳动起来,罗慎深吸一口气,他希望能忘掉这种麻木的反馈,但几天来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树林里的叶片刷刷响动起来,有风掠过,沙尘起舞烟飞扬。

“集中!集中注意力!”王易大吼着,风尘将他梢的几根黑丝扬起来。

“战场上,集中神志!”

这年头的社会结构被后世学者称为“部曲佃客制”。在以豪强庄园这个基本单位下,庄园里的佃客,既是为豪强生产的主力军,也能在关键时候转化为家兵部曲,可谓身负军民两项义务。

亦兵亦农,尤其符合这个时代的特色。训练固然残酷,但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少年们是知道训练的好处的。何况他们都是因为战乱而家破人寰的少年,比同龄人更老于世故了。

白天里张力和罗慎被晒得几乎掉了层皮,晚上听王易讲课时,全身的肌肉还有些无力。

待睡觉前,他们这支营地里又起了锅灶,少年们见王易在锅灶那边和常桓几个人争来争去,常桓那些人面红耳赤,好像犯了件天大的错误一样。

半个时辰后,张力他们喝上了绿豆汤,他们不知道这是王易亲手熬制的。

“喝完汤就睡觉吧。”常桓的眼睛红红的,但在少年们面前依旧绷着脸。

王易白天训练,晚上讲演。晚上的时候他会给少年们讲些童话寓言,有的时候甚至教几歌来唱唱。郡国兵不敢接近他们这个小团体,他们伏在阪上望着少年们,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边篝火带来的温暖。徐盛和彭猛这两个背井离乡之人每天夜里看着王易给少年们讲故事,奇异地感受到了家的气息。

而今天,他们在王易美妙的歌声中进入梦乡。这歌声甚至让那对姐妹摸着夜色走出来寻找声源,但她们无法卸掉命运强加给她们的包袱,她们只能被歌词打动得默默流泪。

王易走到一辆大板车前准备在上面睡下,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你唱的真好。”是那个姐姐的声音。

“你听得懂我在唱什么吗?”

“没有,但是我听到了歌声中有悲婉之情。”

“我想家了。”

王易轻叹道:“孔子向师襄学习奏琴,从师襄隐微的音乐中听出了周文王的志向。我虽然不是周文王,但你却可以做我的知音了。”他听身后良久无语,微微一笑:“你去睡吧,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