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医人
作者:逍遥宇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223

第一百三十五章医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医人

徐州城内;

北伐军攻入城后张勋残部便崩溃,残存的散兵游勇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更丧失了抵抗的意志。硕大的徐州城基本完好无损地落入刘裕手中。

前徐州府衙门处,一名身着深蓝色北洋军服的清秀军官抬头看了看还来不及摘下的‘江北讨逆军张’的临时挂匾,以及凌乱的街角后,在站岗卫士敌视的眼神下步入大堂。

清秀军官脚刚刚踏入,便明显感到一股敌意。虽然士兵们在忙活收拾,军官们在忙活布置,长官们在忙活战略,但所有人不是对他冷眼相向,就是不理不睬。

也是,两方才大大出手了一番,双方伤亡惨重正是仇恨最深的时候。

没想到这些后辈,也能和北洋劲旅打个平分秋色……想到这里,清秀军官不由得心中满是苦涩。虽然从理论上讲进攻方难免要吃些亏,所以平手意味着进攻的北洋军还是要技高一筹,但事实上双方几乎一比一的伤亡却还是让所有人难以承受。对方有机关枪,己方也有火炮的优势。光论步兵战术技巧水平而言,似乎也是在伯仲之间。

一名参谋发现了清秀军官,在同僚复杂的眼神下走了过来,苦笑道:“吴子玉学长。在下郭汝涛,是速成武备学堂的四期生。”

吴佩孚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面无表情道:“在下奉曹统制之军令,前来与乱党之第一镇达成暂时停火之协议。”

他的一番话瞬间惹怒了在场的不少军官。火爆的如李虎子立马拍桌子大骂道:“一群满清的走狗还在这里乱叫若是不服就再拉上兵来与爷爷们较量较量”只是面对骂声吴佩孚却只是轻哼一声,似乎连搭理都懒得。

“够了刘统制请吴管带一谈。”还是张茂阻止了军官们采取过激的行动。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给自己敬了一个冰冷的军礼的清秀军官,刘裕早没有见到历史人物后的激动了。这位后来成为北洋巨头、第一个登上时代周刊的中国人,被尊称为玉帅,唯一一个秀才出身的北洋军阀吴佩孚,此刻也不过是一名收到曹锟赏识的炮兵管带,只是刚刚步入中级军官的队列。

吴佩孚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刘裕后便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而刘裕则拿起这份薄薄的纸张读了起来……

嗯,开头就是‘如松吾弟’,‘为兄如何’的,从信中开头看,曹锟表露出了善意。也是,若不是教导团的加入战局后,北洋军率先后撤加上普里茨的克制,此刻绝对是两败俱伤的嘲。这,对谁都没好处。

当然,若真是算下来,对方最多损失惨重,但自己却要伤筋动骨了。毕竟上去的都是北伐军的精华,被拼光了就很难补充了。

距离战斗结束不过大半个小时,伤亡人数还在清点中,但至少目前的消息是;参战的四千多将士,战死、失踪人数高达五百人,伤则有七百多。也就是说一场战斗下来,己方至少一个满编协报废了。

当然,对方至少也损失了千人以上。

如此惨痛的伤亡,在民初的舞台上实在罕见。但从侧面也证明了两边部队的战斗意志和对伤亡的承受能力。

从曹锟信中再也看不出瞧不起人的味道,有的只有礼貌和尊重。这,是一千多北伐将士用鲜血换来的。

直到进入徐州城后,刘裕才能静下心来考虑这场突发的战斗。不可否认的是自己轻敌了。后果是第一协遭到了重创,损失三分之一的战斗力。好处呢?静下心来后,刘裕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反而因为这场惨痛战斗而有所收获。

首先,北伐以来军队中浮躁轻敌的气氛在这场惨痛战争后被一扫而空,上下军官们对北洋军除了仇视外,再也看不到之前的傲气。一支轻敌的军队,无论战斗力再怎么强,在遇到强敌时总有一天会阴沟里翻船。从这点而言,北伐军用不是让人不可接受的代价换取了自身的成熟。

此外,军队上下普遍对北洋军不满。毕竟伤亡的都是老七十九标,都是相处了一年多的袍泽。如此惨痛伤亡很难让军队不有怨气。这股怨气之深,连军中北洋出身的参谋们也深受影响。

原本相处融洽的参谋与军官们,此刻已经出现了裂痕。这一点从军官们对参谋的冷漠态度就能看出来。在北洋军与己方议和的情况下,这股怒气也只有发泄到北洋出身的参谋头上了,虽然他们并不应该为此负责……但是,这却是自己限制北伐军中的北洋军官们的好机会。趁此机会进行煽动的话,能够进一步孤立北洋派来的人,防止自己的队伍被对方渗透。

最后,自己这支新生的部队,也赢得了对面那支纵横中国的劲旅的重视,可以说为北伐军打出了名号。

这些念头在吴佩孚出现之前就已经在刘裕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也因此初期因为伤亡惨重而愤怒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虽然物质上损失较大,但是若是运用得当,自己在其他方面的收获将远远大于损失。甚至那些原本很难改变的现状;如北洋军出身参谋在北伐军中拉帮结派的现象,如今却将可能改变。

而且,北洋军率先违反约定进攻自己的事实,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借口。虽然现在暂时由于双方合作原因被搁置,但将来却一定能发挥出它的用处……

……读完了这封并不算长的信,把它交给站在一旁的瞿均后,刘裕摸了摸鼻子,对一直笔直站着的吴佩孚笑道:“子玉兄真不愧是北洋杰出人才,方才兄弟的部队可是吃了不少贵方炮兵的苦头啊。”

说到自己练出来的兵,吴佩孚难得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道:“统制过誉了。与日军之炮兵相比,我中国还相差甚远,至多与沙俄打平而已。”

都说吴子玉傲气,却没想到他直接就把北洋军炮兵与俄军炮兵媲美了。当然,以刚刚战斗中北洋军的表现,他也确实有这个本钱就是了。不过,在如今这个洋人高高在上,中国人极度自卑……甚至自卑到了全盘否定自己老祖宗地步的年代,能够骄傲的宣称中**队与列强一样强大的军人,似乎也只有吴佩孚一人了。

略显削瘦,但目光炯炯有神。虽然很佩服后世他的风采,但在这个时空,对方却注定成为自己的敌人。将来。

刘裕收回了看向对方的目光。他拿过一张宣纸,从口袋中掏出一只钢笔写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封回信便完成了。完了,刘裕把信交给吴佩孚,并再次确认了双方的停战协议后,目送着对方骑马离开。

从战斗结束后,瞿钧便一直对北伐军对北洋的敌视而感到担忧。之前因为吴佩孚还在而不好出声,此刻见对方一走便再也忍不住道:“如松兄,我……”

只是,门口处忽然来了一名青年军官却打乱了瞿钧的声音。

“报告统制,军医说第一协、教导总队的最终伤亡名单出来了”

刘裕听后二话不说,拿起军帽便朝外走去:“瞿兄,速速随我去军医院”。身后的瞿钧也只得暗叹时候不对,跟着一起而行。

一行人骑马来到离衙门不远处一座富人的豪宅处,此刻已经临时被征用为北伐军的野战医院。从战场上背下来的伤员们便被停放在这里,伤重者先、伤轻者后,慢慢等着为数不多的医疗人员医治着。这些人绝大部分都被绑了绷带,这点野战救护的知识北伐军士兵们还是有的。

刚一下马,一股扑鼻的血腥味便迎面而来。不光是刘裕,连身后不少军官和卫士也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没办法,这股味道除了血腥味外,还掺杂了酸臭、尸臭味,混杂在一起实在让人难闻。也亏是冬天,若是盛夏的时节,可能半个徐州城都是这股味道了。

虽然鼻子不断刺激着大脑,刘裕却依然没有掩面而行,这是对将士们最起码的尊重。

步入大院内,就见地上坐着、躺着都是受伤的士兵们。混杂着鲜血的泥土黏在他们的军服上,渗透着鲜血的绷带,低沉的哀嚎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足足百余人躺在院子内,等待着治疗。一些穿着百姓衣物的人则在照顾他们。

几名还能站立的士兵见到最高长官到来了还试图起身敬礼,却被随刘裕而来的军官们阻止。

刘裕站直了身子,朝这些用各种各样神色看着自己的伤兵鞠了一躬,接着便大步走进房间内,那股恶臭的源处。

‘啊啊啊~’‘疼死啦’惨叫声不时响起,十余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疗人员来来回回地忙碌着。数十名士兵躺用家具在临时拼凑的手术台上,或是接受治疗、或是治疗结束,或是已经死了。

看着满地凝固的鲜血,不小心落在地上却没人有时间搭理的残破四肢,甚至一些内脏,哪怕是经历过江宁血战的不少军官一时间都有一股呕吐感。而刘裕也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强制忍下,刘裕来到正在实施手术的军医身后,并没有打扰他。对方正在全力挽救一条生命,自己没有理由去耽误他的时间。

近百名重伤员,却只有十名医疗人员,刘裕第一次发现自己对部队的医护还是看的太轻了。这才是一场协规模的战斗,若是数千伤兵的大仗,如何处理?

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虽然刘裕学过战场急救的一些基本知识,但对于重伤员而言却没有丝毫帮助。余光看到了不远处一只残破被锯下的小腿,刘裕解开军服拉起袖子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踩在胶着凝固的鲜血上。轻轻抱起这只血淋淋的小腿,他的主人就躺在一旁。这名身着队正服饰的秀气军士面色苍白已经死去,从完全被鲜血侵透的家具和军服来看,死因是失血过多。哪怕手术也挽救不了他的生命。

拎着他的躯体的一部分,刘裕轻轻闭上了他的眼睛。然后他在众军官不解的眼神中把小腿与士兵的尸体放到了一起。

然后,他又走向了其他遗落在地上的伤员躯体,归属死者的与尸体放在一起,属于幸存者的,则摆在他旁边视线所不能及的桌上。

刘裕的行动被随行军官们看在眼里,他们也自发地行动了起来。就算不能拯救伤员们,至少不要让他们的躯体落在地上无人理会。这,是他们这些人唯一能做的。

“呃呃呃”第三协训导员李飒冰蹲下身子捡拾一段肠子的时候实在忍不住胃中不适呕吐起来。

军官们无不是脸色铁青的,却依然默默的行动着。连一镇之长都在做着,自己又有何不可。

刘裕捡起地上一根手指,当准备起身时,却发现膀子被抓住了。回头,一名伤员用缺了三根手指的手掌握住自己。

缺了一条腿和半个手掌,这名长相憨厚的列兵眼中只是流淌着大大的泪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握住对方的手,刘裕轻声道:“兄弟,一定能让你活下来的。”

列兵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抓着刘裕的膀子……慢慢松了下来。

那边的军医已经完成了手术,发现了刘裕的身影。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投往下一名伤员的手术过程……

一个多个小时后,军医终于完成了最后重伤员的手术。他朝也已是浑身血红色、白衬衫变成暗红的刘裕汇报道:“我们第一镇找到的尸体总共是三百八十六具、伤员七百九十人,其中重伤者一百三十二人。去世者,又有六十二人……总共死亡人数目前是四百六十六人,伤员人数七百二十八人。还有大约三十多人失踪,被炮火消灭的可能性很大。”

低沉嘶哑的声音,把一连串伤亡数字报了上来。围在一旁的军官们无不沉默的。

一千二百多人的伤亡,整个第一协一半的人都躺下了。

“多谢了,梁军医。”对于这位在江宁城中加入北伐军的西医大夫,一路来一直尽职尽责的军医,刘裕除了感谢实在说不出其他话语。

削瘦的中年梁军医咧了咧嘴:“就如孙先生所说的,行医只能冶少数人,**则能救多数人……我在医人,而刘统制你却在医国。虽然手段不同,但道却是一样的。”